當晚,趙尚書便帶著夫人到了大理寺接受問詢。趙夫人相當配合,對於家下人開鋪子聯合官學管事賺銀子的事,趙夫人並不承認。不過,她承認曾將趙尚書的名帖遞出去,讓當年一位曾校書給考官學的學生走過關係。
還有,趙夫人也承認收過銀子。
數目亦不少,多達萬兩。
此外,便再沒有了。
因為趙尚書這裡打開缺口,湖廣陳總督回帝都述職,對這事並無相瞞,“官學啊,我知道官學裡有些貓膩,不過我沒拿。我家有的是銀子,他們分我那份兒我叫他們隻管分了去。”陳總督家裡出名豪闊,他娘是晉中大戶,當年陪嫁據說就有百萬之數,的確看不上官學那倆小錢。
陳總督到萬壽宮請安時,還順帶給公主殿下請了個字,跟公主細述官學的一些規則,“當年臣做官學館長時,不似現在,那時能入官學的,起碼三品往上家的子弟。沒誰在官學用飯,都是家裡做好送來。朝廷撥給官學的銀子總有些富餘,一直是這麼的,學裡館長、校書、文武先生,都能得些。就這些事,臣就職前便有。”
“這事瞧著不大,可臣若將這些事都革了,那臣也彆在官學乾了。”陳總督道,“除非有人能如公主這般將官學翻過來。”
陳總督道,“官學館長這差使,說好當也好當,說難當也難當。想進官學的多,名額少,先前是禦賜,各家幾個名額,反而好。後來改了考試的法子,這裡麵能活動的事就多了。每年官學招考前,臣家裡拜帖能疊一丈高。那會兒臣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請太後娘娘、請陛下出題。公主可以查閱官學記錄,臣就任官學館長那幾年,都是這樣出題考校的。這樣,臣才能把一把入學的門檻。”
陳總督句句實誠,“要說收禮,臣沒收過銀子,隻收過一些土物之類。”
榮烺聽後一笑,“這可怎麼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有句話叫積弊難除,衙門時間久了,便有這樣那樣的規則,這些規則不在明麵之上,卻的的確確存在的。我都知道,丁師傅都給我講過,每個衙門都有自己的小金庫,過年過節的,補貼手下,置些節禮,都從這裡頭走,這也是官場成例。”
陳總督心下微驚,他打聽過,都說公主性情厲害,尤其想到公主的年紀,難免非黑即白,沒想到這樣通情達理。陳總督順勢便說了句,“殿下明鑒。”
“我就是想知道官學是怎麼一點一點腐臭發爛的,像陳總督你跟我說你當年做館長時,官學的情況,我就明白,不是在你這兒爛的。”榮烺更重視真實,她說,“陳總督,你這人不錯,你敢說真話。”
“臣,真無地自容了。”陳總督羞愧道,“臣也不過是隨波逐流,儘量維持官學體麵,知道官學有舊疾,卻也未能做出更多改變。”
“比一般人還是要強些的。”
榮烺誇的陳總督都不知要怎麼接話了,旁人見他都奉承人中俊傑,到公主這兒隻是比常要要強些……
好吧,想想公主的先生是丁相……能有這種評價,也是一種肯定吧。
畢竟,誰能與丁相那樣連任三任官學館長的怪物相比呢。
陳總督如實陳述當年官學境況,述完職便又回湖廣做總督去了。走前他還準備了許多小女孩兒喜歡的玩意兒送到萬壽宮,是孝敬給公主殿下的。
他當年在官學不能說沒有紕漏,但公主未令大理寺深究,相較於正妻都被叫到大理寺問詢的趙尚書,陳總督簡直在心底念佛。
趙夫人最終被革除誥命,雙倍罰沿貪賄銀兩,另外,涉案管事一律收押重判。
趙尚書則因內闈失察,被罰三年俸祿,依舊回戶部做官。
趙家案結束,舊官學的氣焰徹底沉寂下來,白翡也沒不管舊官學的學生,他仍兼任博義館館長。
舊官學的課業設置保持下來,另外,獎懲製度重新恢複,連同新舊官學年底一並考試的規矩,也就此確定下來。
另外,舊官學幾宗不聲不響的人員調整,白翡隻單獨回稟了榮烺,榮烺看過名單後說,“看你這樣,還是要管舊官學的?”
“殿下將官學交給臣,先時不得已快刀斬亂麻。如今舊官學這些人,雖不好管,可一日為館長,也不能放任不管。”白翡目光沉定,“官學能有這樣去除沉屙的機會,殊為不易。臣不想錯過。”
榮烺沒旁的話,就一句,“你隻管去做,旁的有我。”
白翡起身一揖,“必不負殿下所望。”
白翡離開後,榮烺把這事單獨告訴了祖母,鄭太後道,“白翡有遠誌,這官學館長的位子,倒適合他。”
“沒想到鐘學士還挺有眼光。”白翡是鐘學士推薦的。
鄭太後笑意悠遠,“鐘學士自有他的不足,但你也彆小看一個掌院學士,那可不是書呆子能坐的位置。”
榮烺說,“我隻是很討厭他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臉。”如果真小看鐘學士,當初也不會讓白翡就任官學館長。
想了想,榮烺道,“鐘學士知道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館長。”
“不然豈能給你舉薦這樣合適的人選。”鄭太後撥了撥手邊蘭花修長的葉子。
榮烺還挺有疑心,說,“祖母,我聽說朝中官員愛結黨,你說白館長跟鐘學士是一夥的麼?”
蘭花的長葉微微擺動,鄭太後反問,“你說呢?”
“我覺著不是。我查過白大人的身世,他母親挺不容易的,我還問了史師傅,史師傅一提白大人就唉聲歎氣。白大人若想親近文官,直接跟史家和好,史家樂不迭。白大人跟父族的關係與齊師傅還不一樣,他不喜史家,卻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榮烺拿手去戳花心,被鄭太後敲一下,連忙縮了回來,“我就是沒想到,鐘學士竟然這樣大公無私,推薦了這樣合我心意的人?就算我自己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鄭太後笑,“官員是做什麼的,他們必然要琢磨我們的喜惡。”
“我就喜歡能做事敢做事的人。”榮烺說。
“你還得再想深一些。”
“有多深。”
“深到當你想重用培養一個人時,同時要培養一個他的對手。”
榮烺看向祖母,為什麼要培養對手?鄭太後的回答隨之響起,“就像,官學為翰林所掌。國子監在禮部麾下。”
鄭太後看著榮烺,榮烺的眼睛裡盛著午後細碎陽光,仿佛明白什麼,又不明白什麼。
良久,榮烺眨了下眼睛,那光便沉入了眼睛裡,“可這樣好像在做提防?這樣還能有肝膽相照的朋友麼?”
“你要把臣子當朋友麼?”鄭太後問。
“我覺著白大人是很好的人,他當然得能任事,我喜歡這樣的人。祖母,我一遇到喜歡的人,就忍不住的想跟他們交談、想一起做些事情,有時遇到困難的事也會想到他們。”榮烺說,“我覺著,最好的君臣關係是要帶上一點情義的。”
“君臣相得,這裡麵就有情義。”
榮烺斬釘截鐵的說。
鄭太後笑了笑,“這很好。”
見祖母說好,榮烺眉眼一彎,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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