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V章(1 / 2)

023

沈知言拎著果籃進施國棟老醫生的家之前, 她停在胡同口,站在正中央拍了個照片,給吳桂瀾發過去, 說她來了江水路探望施國棟。

從大一時候開始, 她便被吳桂瀾的大學某位男同學推薦去滄江鬆濟醫院看心理科,至今算起來已經有五年了。

換句話說,她和施國棟醫生也已經有了五年的交情了。

施國棟此人很出名,有人說他在國內心理科多麼的權威專業, 一號難求, 也有人說他背景深厚, 年少時曾和港城林家的老爺子林甫臣一同在國外念過書——

二人同樣出身港城世家,更有同窗之誼,交情甚篤。

提到港城林家, 沈知言其實一開始並不關注這種世家大族, 直到後來宋玉纏的小姑姑去港城發展, 宋玉纏和她抱怨過幾句,說林家那位老家主培養出來的兒孫們手段多麼強硬,處事風格多麼霸道,愣是讓她小姑姑那種女強人都討不到任何便宜。

沈知言便順口問了一句:林家是哪個林家啊?

宋玉纏當時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她, 便順勢和她科普, 說她們曾一起看過的某部港城電影, 在電影裡,那位讓港城多位地頭蛇都恭恭敬敬的航運大王的原型, 便是林家上一代的家主。

宋玉纏笑看著她:而現任家主,便是上一任航運大王的兒子,你說是哪個林家?

沈知言便瞬間肅然起敬。

從那時候開始,她便覺得施國棟老爺子這人很不簡單。

畢竟能和航運大王念同一所外國學府, 足夠說明施老爺子當年便有著顯赫的家世。當然施國棟的家世如何顯赫沈知言其實並不關心,她隻是驚訝於施國棟在人家林甫臣老先生登臨世界首富寶座的那年,他正在忙著搬家。

從滄江鬆濟醫院為主任醫師打造的豪華豪宅中,搬到了青武郊區江水路的小胡同裡。

沈知言那天心情極好,她指著財經報頭條笑嘻嘻的問:“施老頭,你看到你昔日的朋友成為世界首富,你做何感想呀?”

“你不會以為他林甫臣會一直當這個首富吧?這個位置是輪流坐的,指不定下個月就換人了。”施國棟冷哼一聲:“也就是我老頭子不願意做生意,不然這首富的位置,怕是要換我。”

“那你怎麼不做生意呢?”沈知言望著施國棟,唇角掛起一抹笑:“該不會是在年輕時候破產被打擊到了吧?”

“呸呸呸!怎麼可能?沒有的事兒!”施國棟暴跳如雷:“要不是林甫臣那個狗東西他忽悠我,我又怎麼可能輸給他?”

“嘖。”沈知言砸吧砸吧嘴,嫌棄道:“咦~”

“你咦什麼咦!”施國棟想起來就來氣,漲紅著臉道:“當年……”

沈知言眼前一亮:“當年?”

“當年我年少無知時,曾經和他一起追我們校的校花。”施國棟白了她一眼:“林甫臣這個狗東西故意和我打賭,說誰輸了就從此不經商,並且以後見了對方都要喊爹。”

“呃,你們這些當大戶少爺的,是喜歡把愛情和事業混為一談嗎?”沈知言諷刺完,又覺得好笑:“所以施老頭你輸了啊?人家校花沒看上你?”

“要不怎麼說他們港城人陰險狡詐!”施國棟憤憤不平的瞪著沈知言:“小白臉真讓人討厭,尤其是看起來長得乖的小白臉。”

“小白臉?”沈知言摸摸下巴,眉眼彎彎的笑起來:“您彆看我呀,我可沒陰險狡詐,我多善良一人呐?”

“是,你善良。”施國棟哼笑一聲,故意嘲諷她:“就你這天地人三衰的運勢,怎麼著,善良能換錢啊?”

“………”

沈知言隻覺得胸口中了一箭,頓時她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施老頭這人老小孩一樣的脾氣,雖然在外人麵前裝的挺權威專家的樣兒,但是在她麵前倒是能懟就懟,毫不客氣。

——也不知道施老頭的腿好了沒有?

上次她在醫院,施國棟的學生孫箬萱醫生說他為了看熱鬨摔傷了腿,沈知言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提前想好了待會兒怎麼埋汰他。

她打算探望過施國棟之後,就去找吳桂瀾和妹妹沈寶雨。

小姑娘上周給她發了消息,說想讓她去看她練鋼琴。

念頭到了這裡,沈知言的唇角掛了點笑。

她收起手機抬頭,眸光輕瞥間掃向長胡同,又不由得有些發愣。

——施老頭家住哪兒來著?

到底是個紅木門還是個褐木門,怎麼沒太多印象了。

她先前倒是來過不少次,第一次還是因為施國棟的太太打來電話說,想見見她這個有意思的小丫頭,盛情難卻之下她才來登門拜訪。

隻是上回來是半年前,記憶也已經太久遠了,她印象裡隻記得這條滿是歲月沉澱痕跡的老胡同。

吳桂瀾的微信消息就在這時候給她發過來。

[你多關心關心施老先生。]

[孩子,你這次人情做的不錯,這樣就對了。]

[社會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指不定哪一天我們港城的生意還會求到施老先生。]

吳桂瀾似乎不忙,打字速度很快。

[你今天怎麼沒告訴我你去看施老先生了?]

[是隻買了個果籃嗎?]

[早知道讓你爸派司機送你過去了,也順便送些厚禮,隻送果籃太失禮了。]

沈知言看到消息,沉默了片刻,才回複:[小雨她還好嗎?]

——[我帶她上鋼琴課呢,下個月就是學校表演了,她在練琴。]

沈知言手指打字:[她們這次學校演出好像是在滄江電視台網絡直播是嗎?]

——[當然了,校長和老師都很看好她,今天校長還親自打來電話,說她是整個六中的驕傲呢!]

沈知言唇邊掛笑:[您給我介紹的那位秦小姐,就是滄江電視台的主持人,不然到時候我打聲招呼。]

——[不用。她幫不到什麼,小雨她自己可以。]

沈知言頓了頓,指尖輕點著屏幕,按下鍵盤上的字母:[那等她演出結束我給她買個禮物吧,給她送到學校去]

把這些字一個個打出來,又挨個的點了刪除。

沈知言想了想,重新回複道:[那您幫我轉達,希望小雨同學演出順利,回頭我見了她帶她下館子。]

——[行了行了,你快去見施老先生吧,記得幫我和你爸向他問好。]

沈知言回複:[嗯。]

沈知言收起手機,順著胡同的小土路往裡走,江水路是西邊郊的不能再郊的郊區了,整個青武區還沒被政/府規劃開發,遍地可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在這裡住的好處便是,有一個獨立的院子,院子裡想種什麼就種什麼,比起住在高樓大廈,可以獨享頭頂的一片天空。

當然也有不儘人意的地方,比如沈知言從江水路的公交站牌下來,一路走來就看到一家麵館,一個小賣部,還有一個農貿市場,以及一家規模不大的藥店。

在這兒住雖然能享受一把大隱隱於市的雅士風流,同時卻也需要麵臨生活配套設施的不完備。

她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施老頭明明那麼有錢,卻非要選擇住這兒呢,畢竟以他的財力,即便是去江北買個莊園,和江北秦家做鄰居都是有可能的。

沈知言拎著果籃去敲那扇紅漆木門的時候,她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慌的,她到底敲沒敲對,待會兒萬一有個陌生人開門,問她是誰。

——那她真是太丟臉了。

敲了沒幾下,裡麵傳來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同時傳來一聲格外喜慶的老奶奶的聲音:“是不是小沈來了呀?”

沈知言立刻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袖口和衣領,等裡麵的那人把門打開,她笑意盈盈的喊人:“趙奶奶,我來看您和施老……先生了。”

老太太手裡還拿著一條紅色的麻繩,穿著一件墨色的上衣,她體型有點微胖,上衣顯然被她穿了不少年頭,袖口有點磨損的痕跡,她一見沈知言就高興,笑起來滿臉慈祥。

“哎吆,老頭子晌午才跟我說你要來,他非要催著我把燃氣費給交了,說不然都沒飯吃。”老太太抱怨著,“那燃氣費我昨兒個剛交,他非說我沒交,你說氣不氣人?”

“您彆生氣,氣壞了自己不值當的。”沈知言笑著哄她:“待會兒我就幫您說他,您最近身體看著健朗,是不是吃睡都好?”

“好好好,你願意來看我們就好。”

老太太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引著她往北屋走,院子裡種了幾棵果樹,才剛長出來點兒葉芽,果樹上被纏繞了幾條紅麻繩,一圈圈的看著倒是喜慶。

沈知言望著院子裡有口水井,水井旁邊擺著一個黑色的大缸,她上回來的時候還記得這井裡的水格外甘甜:“這缸竟然還沒破呢?”

“沒呢。”老太太人上了年紀走的慢,笑嗬嗬的說著:“老頭子也就嘴上說說要砸了它,他敢?”

沈知言便笑起來。

她記得施老頭上回說,這口缸可能會影響家裡果子們的成熟度,看來這樹上一圈圈的紅繩也是為了讓今年幾棵果樹的收成好起來。

可是這種情況不應該找她外婆盛霜錦聊一下果樹相關的專業知識麼?確定一棵果樹套上紅繩,今年秋天就能碩果累累?

沈知言對玄學八卦的了解很少,除了施國棟也沒認識任何所謂的“大師”,她其實有時候挺認同宋玉纏的說法的,施國棟其實是個神棍。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施老頭又說的還挺準。

沈知言被老太太帶進北屋的時候,施國棟正躺在床上,他右腿上打著石膏,戴著一副老花鏡在看一本厚重的曆史類書籍。

沈知言一邁過門檻,老頭頓時抬起頭來,不等沈知言開口問候,就陰陽怪氣的道。

“你這爛桃花蓋頂的樣兒,是剛在女人身上破了財?”

沈知言:……

什麼破大師,果然神棍就是神棍。

沈知言把果籃放到桌上,誰知施老頭又打量她半晌,又嘀嘀咕咕著:“好像又沒破,不應該啊……到底破沒破?”

“小沈你和老頭先聊著,我去把最後一根繩掛上去。”老太太樂嗬嗬的招呼她:“待會兒去市場買隻土雞,回來咱們燉土雞吃。”

沈知言連忙笑著說:“好嘞,我也饞您的廚藝呢,待會兒我陪您一塊兒去市場。”

等老太太出了門,沈知言才收斂了唇邊的笑。

她沒好氣的看了施國棟一眼,忍不住道:“施老頭,你是不是挺盼著我破財啊?”

“這怎麼能是我老頭子盼著你破財?”施老頭把手裡的書放到床頭櫃,笑嗬嗬的問她:“是你這幾年的運勢裡就不帶財,怎麼著?想逆天改命啦?”

沈知言一時語塞,咕噥道:“我最近運氣也沒那麼差了,卡裡還有幾萬呢。”

“幾萬?”施老頭冷哼嘲諷:“你這幾萬怕不是這幾天就會扔出去吧?”

沈知言:“?”

——這也能算到?

施老頭的功力見漲啊。

可她又聯想到了上午給秦清霧轉的那一萬五,沈知言又覺得施老頭說的不對,畢竟秦清霧到現在都還沒點收款。

——是秦清霧沒看到後來她發的消息呢?

還是說她根本不在乎這筆錢?

她的態度沈知言著實有些摸不明白,按理說送出去的錢能再也回到自己手裡,正常人不都會高興嗎?

但無論怎樣,隻要秦清霧在這一刻還沒點收款,那至少說明在這一刻,施老頭說的就是錯的。

“被我說對了吧?”施老頭見她走神,繼續陰陽怪氣:“無話可說了吧?你那幾萬塊用來揮霍到哪個女人身上去啦?”

沈知言皺了皺眉頭:“福利院要建個新樓。”

“小丫頭,就你這點錢,還能蓋樓呢?”施老頭眯了眯眼,調侃道:“你乾脆乖乖認了我這個乾爺爺,我的錢不就隨便你花啦?就你這天地人三衰一副運勢漏底兒的樣兒,把老頭子我家產敗光我也認了。”

施老頭所說的天地人三衰命格,其實她並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後來她去網上查了一下,簡單來說就是,天道不眷顧,地勢不庇佑,至於人,則是指的自小親緣淡薄。

至於運勢漏底兒,則是指的她身體上的那股運氣,就像老頭院子裡的那口缸,缸底碎了,那即便裝下再多的水,也遲早會漏光。

沈知言歎口氣,伸手拆開果籃,挑出一個橘子扒開,黃綠色的橘子皮拖著果肉,遞給他說:“我和您一樣也沒買到沃柑,這都下季了,除非從網上買,下次吧。”

施老頭愣了下,才神色古怪的接過去,氣勢也跟著弱了一些:“吃啥都行,老頭子又不挑……”

“行。”沈知言笑了笑:“您快吃吧,趁著趙奶奶看不見。”

等施老頭吃完了一整個橘子,酸的他臉都紅了,卻依舊伸手嚷著想再吃一個。

沈知言板起臉來,正要拒絕——

“人家孟大夫不是說了嗎,不讓你吃這些容易上火的東西!”老太太從門外迅速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嚷嚷著:“我剛看小沈的麵子才讓你吃一個,你還沒完了是吧?”

施老頭見老太太發火,條件反射一樣的把手縮回去,完全沒了方才懟沈知言時候的那股氣勢。

沈知言有點不知所措的捏了捏耳朵。

施老頭是個妻管嚴,這在整個鬆濟醫院都不是什麼秘密。

施老頭見沈知言正低著頭裝乖躲避戰火,他氣上心頭,忍不住小聲嘟囔:“孟大夫孟大夫,反正同性婚姻合法了,你去街上和她過去吧!”

“你說什麼?!”

老太太一叉腰,來了脾氣。

眼見老兩口劍拔弩張,氣氛微妙,沈知言一時間哭笑不得,她也隻能站出來打圓場:“趙奶奶,您說的孟大夫是誰啊?”

老太太越看施國棟越來氣,直接拉著她出了門,說要帶她去市場上買土雞。

“孟大夫就是那家門診藥店的老板。”出了胡同走到街上,她指著不遠處的藥店說:“她也是那家藥店的醫生,是個南方女人。”

沈知言微怔:“從南方來的,在我們這兒開藥店嗎?”

一般來說,當地的門診藥鋪都是本地人居多,尤其是像郊區老街道這樣的地方,大部分都是滄江市土生土長的人在居住,畢竟年輕人大部分都會選擇去市區住高樓。

“她平時話不是很多,但是看病很有一手,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她一把脈,就知道你哪裡有不好。”老太太讚許的語氣笑道:“這個孟大夫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兒,似乎是嫁給了江北的一個有錢人家吧?”

“哦,她是因為結婚才來了我們這裡啊。”沈知言見老太太談性大起,也便配合著聊起來:“那她為什麼又一個人在這裡開藥店呢?她丈夫呢?”

“她和她丈夫老早離了婚。”老太太唏噓道:“她那個丈夫啊,在她家姑娘五歲的時候,就把小三和孩子領到家裡,那時候吆……她一個女人日子又怎麼能好過?”

沈知言沉默聽著。

“唉。”老太太歎了口氣:“她姑娘這些年對她倒是照顧的很,平日裡也總來看她,她那個姑娘長得也漂亮,我就見過一回,對人那個客氣的吆,那回她見了我,還給我塞了一盒洗好的車厘子,這麼得體的姑娘,可惜了啊。”

沈知言原本在認真聽著,頓時一愣:“可惜了?”

“可不就是可惜了麼。”老太太見沈知言不明白,便解釋給她聽:“孟大夫當年離婚的時候,她就沒要她家姑娘,現在孟大夫上了年紀,忽然想開了要補償。可你想,她把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打小就丟在了深宅大戶裡,那姑娘一個人孤零零的能過的有個好?”

“那是有點……”沈知言頓了頓,說:“若是家裡人疼愛她也便罷了,可再加上一個小三後母,和小三所出的孩子,怕是整個童年都會很壓抑吧。”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老太太眼見著快走到藥店門前,壓低了聲音說:“我聽說她那個姑娘小時候被管的很嚴,連動畫片都看不得……”

沈知言斂下眉眼,應了聲:“嗯。”

正低著頭往前走,卻聽著前方傳來一聲溫婉柔和的女人聲音:“趙阿姨,家裡來客人了啊?”

沈知言聞聲抬頭。

藥店的門簾不知道被誰掀了起來,一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手裡端著洗臉盆,正探出頭來。

她容貌清麗,身形消瘦,身材並不高挑,哪怕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眉目間卻是的溫和柔軟的淡雅之氣,哪怕已然上了年紀,卻依舊不難猜測出,她年輕時必然是個讓滿城驚豔的大美人。

她手腕很纖細,兩手用力的端著臉盆,用力的向前一揮灑,盆中的水便被她揚到了下水道漏網旁的長凹槽外沿,水流順著斜坡緩緩而下。

老太太拉著沈知言走上前,女人正笑著等她們。

老太太介紹著:“這位便是孟大夫。”

“孟大夫好。”沈知言猶豫著要不要再說點彆的,老太太熱情拉著她對孟大夫介紹道:“婉繡,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小沈。”

孟大夫怔了怔,目光重新打量在沈知言的臉上。

“這孩子長得好,脾氣也好,性子也好,我們老兩口可是喜歡她喜歡的緊。”老太太對孟大夫說了她一連串的好話,沈知言臉上有點燙,正想找話題錯開,誰知道老太太接著就是一句:“回頭讓你家閨女來看看小沈,你不是覺得她不想結婚嗎?若是和小沈成了,那不就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