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站了起來,甩了下褶皺的披風,冷聲道:“走!”
即使有人並不能夠理解自己這位上官為何突然如此喝令,但他們依舊忠實地執行了命令。一行人連帶著馬匹,旋風一般離開了這座無人的山寨。
這其中,大概也就是高山青有些模模糊糊地察覺到了領頭之人的情緒,他坐在自己的馬匹上,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越來越遠的寨門,不知為何,心中竟然也好似鬆了一口氣。
“大人,接下來我們去哪裡?”高山青問道。
“先去下一個縣城裡修整一下,”領頭人道:“後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趕,不必急於一時。”
……
太陽逐漸往西而去,明明並不曾熱烈過的陽光,卻在最後描繪出了嫣紅色的晚霞,給這天空與萬物,渡上了一層暈黃色的光。顧惜朝從縣城北邊唯一的一所學堂之中匆匆往回趕路,一路上遇到的諸多收攤的鎮民們也紛紛對他打起了招呼。
“小少爺回來啦!”
“學習一天辛苦了!”
“要來根冰糖葫蘆嗎?”
顧惜朝也同樣微笑回複。這位是做竹篾的何大媽,家住在蚰蜒巷的巷底,和居於臨側的李油郎相看兩厭,曾經為了一枚銅錢的歸屬對簿公堂;那位是開米鋪的林掌櫃,家中獨子是自己在學堂中的同學,因為過於饞食,家中一老一小都是胖子;那邊蜷縮著的是瘸腿張,祖上三代都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乞丐,絕對不會是什麼來曆叵測的神秘人物……
因為看完了所有的文書,所以對此知之甚詳的小惜朝在早些的時候,曾經忍不住前去應證過幾次,而他的年齡和他的身份,又並不會讓人升起警惕的心理……更多的其實是油然生出的喜愛與憐惜。
這般一來一去,便是如今的這副場景了。
“駕!”有呼喝之聲襲來,街道眾人紛紛躲避開來,顧惜朝也趕緊跑向了一邊,而後,一列的快馬從他的身側急速而過,馬上之人的衣飾,和他們懸掛在腰間的長刀,都表明了這些人特殊的身份和來曆。小惜朝抬頭望去,注意到了他們前進的方向,正是官衙所在。
沒有再理會他人的招呼,他開始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諸位大人遠來辛苦了,”劉五從衙堂內迎了出來,他依舊是蘇夜初見之時的那身皂服麻鞋的裝束,不見了當晚談話之時的僵硬與遲緩,麵對著亮出了腰牌的眾人,就像是一個分外普通的小地方的衙吏在麵對總部到來的捕頭一般,客氣中帶著一絲諂媚,他連連拱手道:“未曾遠迎,也是我等的過失。不知道大人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我們去做的呢?”
“這也是我們沒有事先通知的緣故,”領頭人身後的年輕人策馬前進一步,手持馬鞭居高臨下道:“因為中途另有事情耽誤了不少的時間,所以我們今次恐怕是趕不上最近一處的驛站,隻能前來叨擾一番。”
“哪裡的話,哪裡的話!”劉五趕忙道:“諸位大人還請暫待,我等一定會為大人們準備好一切。”
雖然前方的一切動靜都沒有辦法影響到內宅,但蘇夜還是在第一時間裡便知道了這些意外來客們的到來,或者說,在他們還在西堂縣的時候,他就已經接收到了他們的信息,包括在其後他們去往了雪嶺十三騎山寨“逛”了一圈的經曆。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了“雪嶺十三騎”,有的隻是收攏了有一段時間的十三位紅樓中人而已。
紅樓。
劉五曾經在發表過一番有關野望的宣言之後,十分鄭重且肅穆地懇請蘇夜為這個未來的情報與殺手的組織賜下名字,而既然已經對此有過允諾,蘇夜也稍稍花費了些許的心思,而到了最後,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道:“就叫‘紅樓’吧。”
這個時代,沒有人能夠讀懂這個名字後所隱藏的更深的含義,劉五自然也不能夠。看著他麵上閃過的一絲迷茫,蘇夜幽幽笑了起來:“紅樓一夢,一夢紅樓。”
他的聲音也如同無邊暗海之中的穿透而來的嶙峋波光,蘇夜輕聲道:“你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不就是一場浩大且繁華的夢嗎?”
劉五低下頭,目光中流露出不解與思索。
既然已經沉睡在夢中,又怎麼能夠得以醒來?
可即便暫時不能理解,紅樓的勢力也依舊以甘南縣為中心蔓延開來,“十三騎”隻能算是他們發展過程中遇到的一個小疙瘩。因為初期人數不多,或者說,懂得武功之人數量不足的原因,劉五選擇了一點一點滲透進入這夥盜匪團體之中,就如同那位六扇門的領頭者所想像的一般,他是在將所有人俱都種下了“荊棘”之後,才在最後一步將那十三人中的老大逼迫到了無可躲避的地步……
和遲遲不能回複原狀的普通人不一樣,“荊棘”是能夠被懂得內功之人傳遞給他人的奇妙的存在,而這樣可怕的東西,就算密密麻麻織成了網絡,其所有的源頭,也都是被蘇夜握在一手之中。
但他依舊在讀書。讀武學的書籍,讀此世之中特有的思想的著作,讀它們被這個世界所寄存的信息。
就好比是通過科技世界的物理學去了解法則。
而現在站立在他身側的一道紅色的身影,手裡麵捧著的正是一本《風雨劍》的劍譜,這是一本追求急速攻勢劍招的書,已經能夠稱得上是武林裡中上遊一層的秘籍了。
“荊棘”能夠使他在這個世界中輕易掀起風波浪濤,但他此來,卻是為了尋找某種更為珍貴的無形之物。
可即使如此,他也還是要從最基礎開始做起。
他雖立誌高遠,但卻懂得始於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