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堯氏下轎之後, 心內也是微微啞然。
上次來這食齋時,正好是客少之時。那門店雖然看上去雅致,但離華貴遠矣。
這次來時,不遠處多了一排整齊的馬廄不說, 整個門廳已經是全變了模樣, 原先的兩個蓮花魚缸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就地挖出的水池, 水池四周用了凹凸不平的暗金色壓花石飾麵,其上乃是一架漢白玉的石拱橋直通店門口,看上去是曲徑通幽。
堯氏先前聽聞這素心齋賺錢, 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隻不過隔了月餘, 這店麵竟然如此大手筆的舊貌換新顏, 可見傳言不假, 這崔家當真不是以前的那個破落商戶了。
既然已經決定接瓊娘回去, 堯氏看了這情景隻覺得舒心。自己的店鋪雖多, 但一直無人打理。
雖然萍娘剛接手時, 略有起色,這幾日不知為何,日漸虧損。若是有瓊娘這樣能乾的回去, 定然會幫她將自己的店鋪歸置明白。
隨著堯氏一起前來的柳萍川看著這煥然一新的店堂, 心裡就是說不出的難受了。
雖然恨極了瓊娘, 但是她承認無論前世今生, 這瓊娘都是個能人。
隻是前世她的出眾皆表現在與人交際的八麵玲瓏之上。而這一世, 她卻甘於商賈女兒的身份,隻把崔家那樣的破落之家操持得有模有樣。
瓊娘這種毫不介意回到崔家的態度,讓重生後事事不順遂的柳萍川心裡一直發堵。
隻覺得自己處心積慮所想要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瓊娘不在乎不想要了的。
而現在呢?她的父親母親竟然逼著她來給瓊娘道歉,並想將瓊娘勸回柳家,成全了堂堂柳學士的顏麵。
就算心裡憋出燎原大火,柳萍川也不得不答應。不然的話,柳氏夫婦是不會放她出門的。
而他們已經在商議著女兒的婚事了。柳萍川唯有低下頭顱,才可換得自由,說動了尚雲天迎娶她,才有翻盤的機會。
就算她崔將瓊富可敵國又能怎樣?一個商賈女人怎麼能跟未來權傾朝野的夫人比擬?
而且就算回了柳家,滿京城的貴婦都知道她的底細,有誰會迎娶個商戶女入門?
既然瓊娘無意尚郎自絕了官宦夫人之路,她自然努力讓自己高高在上,俯視這個鑽了錢眼的短視女人。
這般想了一夜,柳萍川終於同意主動登門向崔家夫婦賠禮,同時幫助堯氏說動瓊娘重回柳家。
瓊娘聽聞夥計來報時,走出店外,看見一同下轎子的柳萍川,目光一冷,心道:都已經說破,還有臉來,看來她真是低估了這位妹妹的臉皮。
不過人家既然有臉來,她又何苦來裝惡人?前世裡看崔萍兒裝扮解語嬌花看得多了,瓊娘自問也學些許心得,當下學以致用,掛著得體的微笑,迎接堯氏母女二人。
雖然堯氏怕遇到京城裡的熟人,特意揀選了大清早還未上客人之時。可是店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的馬車,載著的都是附近的菜農。
原來自從出了崔傳寶挪用店裡采買銀兩的事情後,瓊娘便去各個常來常往的店家那裡走了一圈,由著瓊娘挑揀驗貨商議好後,每日主動前來送貨物。免去了以前采買的囉嗦,店裡的人手也大大節省。
是以雖然聽聞了堯氏前來拜訪,瓊娘少不得請堯氏入內坐下,喝一杯茶,略等一等,再跟這些菜農結算,讓夥計將一筐筐的菜、還有米麵等物運到店後的院子裡。
柳萍川趁著瓊娘不備,細聲細語道:“果真是家大業大,架子也擺得大了。彆說來得是母親,就算是平常的客人,如此待客也是禮數不周吧?”
堯氏瞟了她一眼,也是聲量不大道:“記住你父親的叮囑,今日的事做得不周全,柳家沒臉,你將來的姻緣,也要受了牽連!”
柳萍川微微一笑,隻說:“母親放心,隻要姐姐肯原諒我,就算要我跪下給她磕頭,也心甘情願!”
就在這時,瓊娘對好了賬後走入雅間,也不看柳萍川,隻衝著堯氏微微福禮道:“夫人今日怎麼得空來了?若是要吃素齋,隻怕是有些早,店裡的灶堂還沒有生火,若是急得吃,恐怕得等等。”
堯夫人其實也不慣伏低做小,隻是這麵前的乃是她養育了多年的女兒,現在母女分開雖然也快一年了,但是這心底還是覺得瓊娘是那個處處依從自己的女兒。
眼看著崔家夫妻不在店堂裡,她倒也不用藏著掖著的,徑直講了來意:“按理說,該早些來,隻是你父親新任了戶部的兼職,人事上多些應酬往來,我跟著一起料理,耽擱了幾日。萍娘先前坐下的錯事,琚哥兒皆跟我言了,不但如此,你大哥心疼你,還將萍兒打罵了一頓,就連你父親也很生氣,重重責罰了她。”
那萍娘倒也配合,隻眼眶微紅,淚水潸然而下,抖著嘴唇跪在了瓊娘的麵前道:“姐姐,是我一時糊塗,隻看著崔家爹娘和哥哥都與你親近,半點不思念我的樣子,一時起了嫉妒之心……以前都是我的錯,從今以後再不敢跟姐姐爭搶,你我皆好好做人,莫要鬥來鬥去,珍重這來之不易的……情誼可好?”
這一番果真是妙,仿佛她先前差點設計害得崔家被迫迎娶娼婦,最後鬨得家破人亡,還真是年少無知的懵懂呢!
起碼那堯氏見了甚是滿意,隻覺得萍娘這孩子果然還有救,隻不過是崔家教育得短了見識,讓女兒被嫉妒迷了心眼罷了。
瓊娘坐在椅子上,看著這聲淚俱下的表演,隻覺得自己還是差些火候,再重活兩輩子也做不來這等做作虛偽。
她也聽清了萍娘的言外之意,便是二人既然都是重生,倒不如各自安好,不再相鬥,珍惜這得之不易的重生機會。
不過喜歡招惹人的,從來都不是她,既然萍娘愛演,自演得夠吧!
這麼想著,瓊娘也沒有去扶跪在地上的萍娘,隻端起桌子上的茶盞飲了一口,然後高聲喚道:“喜鵲,叫李婆子送熱水進來,這茶都涼了,如何叫客人飲?”
這雅間先前沒有外人,丫鬟婆子一律在外伺候。此時聽聞要有下人進來,那要臉麵的堯氏立刻衝著柳萍川一使眼色,示意她快點起來,免得叫外人看見堂堂柳家嫡女向個小小商家女子下跪,辱沒了柳家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