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柳小姐也沒用人扶,沒等老婆子入內添水,便騰地站起身來。
待老婆子添水走後,想要再接著哭泣懺悔,似乎氣息有些接續不上,一時有些演不下去了。
堯氏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又開口道:“你一向心地最軟,不會跟你妹妹一般見識,這件事情,她既然已經認錯,你也要同崔家人講明,不要再計較了……想起來,你離家已經有數月,不過你的閨房還是老樣子,我和你的父親都特意跟你留著呢,便是想著,待你熟悉了崔氏夫婦,便是一家女兒兩家走,也省得我跟你父親惦念著你,日日茶飯不思。”
堯氏這時,倒是忘記了當初柳將琚強自留下瓊娘閨房時,她還大罵兒子不是懂事,隻一心將這當成了自己思念女兒的明證。
堯氏的話倒是讓瓊娘一愣,她從來沒有想過堯氏會有讓自己回去之意。
但是仔細一想,便也明白了。她的養父母最好臉麵,現在柳家易女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養父自然是讓養母出麵收拾一下難看的局麵。
瓊娘平心靜氣地想了想,自問自己願不願意回柳家——回答隻有一個,那便是抵死不願!
她這輩子總算是回歸本位,自己的買賣做得是風生水起,何苦來回去柳家,套上枷鎖,替彆人在人前爭麵子呢?
她正想婉拒,雅間的門口卻傳來聲音:“我們崔家的女兒,何苦來的要回你們柳家?難道是害得我兒子娶娼婦不夠,還要再騙了我的女兒去害她?”
瓊娘回身一看,劉氏不知何時來到店中,隻衝著堯氏瞪眼說道。
以前劉氏見了堯氏,自矮了三頭。那種堯氏貴婦排場大,跟她說話都是愛搭不理的。劉氏心內有氣,也是自強忍著。
可是現在不同,這堯氏也是欺人太甚。當初她說一家女兩家走的時候,那堯氏一臉嫌棄,生怕她崔家吃富戶,賴上柳家。
她派了一輛馬車趁著夜色,就將瓊娘從柳府裡送出來了,也不管姑娘心裡一時轉不過彎兒,那婆子是生拉硬拽地將瓊娘拖下了馬車。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柳家在發賣婢女呢!
怎麼的?現在覺得自己這麼做欠了厚道,虧了仁義,又想將好好的女兒接回去?
她當初不知內情,後來聽瓊娘說起,才知倆家為何錯抱了孩子,那堯氏竟是想拿崔家的兒子擋災,躲避仇家的追殺?
這得是多麼歹毒的心思才能想出?一樣都是粉粉嫩嫩的嬰孩,怎麼隻有他家公子的命是命?
這柳家竟然嫌棄著她崔家沒養好萍娘依著她看,萍娘身上那些個嫌貧愛富,尖酸刻薄的毛病,全隨了堯氏的根!
她崔家的孩子再不濟,也不生出萍娘那樣謀算著害人的心!
這個柳家算是個什麼大學士之家?書香門第個屁!
頂著屁大的官銜處處隻想著自己,毫不顧忌著他人,就他們家的臉麵是臉,升鬥小民的臉麵全成了光腚的屁股了!
因為崔傳寶的事情憋悶了幾日的劉氏,可算是找到了發泄的出口,當下也全無了忌憚,芙蓉鎮的潑辣婆娘本相儘數顯露出來,隻拿眼瞪著堯氏,她堯氏敢說一句不要臉的話,便撕了她的貴婦臉!
堯氏沒料到劉氏會突然出現,一時氣短。可到底是當朝大學士之妻,略穩了穩,便拿捏著劉氏的要害說道:“我比你小些,當叫你一聲姐姐。先前發生的這些個事情,的確是叫你心氣不暢。可是我這樣做,並不是想奪了瓊娘不做你的女兒,恰恰是為瓊娘著想。如今她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紀,名義上回了柳家,才好找些門戶立得住的人家。你總不會想她嫁入商戶人家,埋沒了一輩子吧?”
瓊娘輕輕拍了劉氏的手臂,示意娘親騷安毋躁,然後從容說道:“謝謝夫人掛念,不過我現在覺得商戶人家,也自有商戶人家的好處,婚姻一事,自有爹娘安排,還請夫人莫要操心掛念。”
這堯氏來前,原以為隻要自己低頭,這瓊娘定然樂不得回去。
卻不曾想,瓊娘卻毫不猶豫一口回絕。
當下她臉色一緊,冷冷道:“瓊娘,你這是離家甚久,眼界變得狹窄了?錢銀再多,也不能給女兒家增色添彩!柳家這十幾年的書香熏陶,全成了銅臭了?你此番不答應,以後可不要後悔!我柳家不比一般的人家,可不是說進便能進的!”
說著,堯氏站起身來,伸手撣了撣灰塵,冷冷哼了一聲,便要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突然看見崔忠一臉漲紅,踉蹌跑了進來,隻衝著劉氏一瞪眼:“你這個沒眼色的婆娘,怎麼看不出個輕重火候!”
堯氏心內一得意,覺得崔家到底是有個明白人,崔忠定然是要留下自己。
於是她轉過身來,正待矜持一下,卻被崔忠一扒拉,揮到了一旁。
那崔忠急切地說道:“讓你把女兒叫回家,怎麼半天不回來,這人等得不耐,都到了店門口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尖利的聲音:“崔家瓊娘,速來接旨!”
原來是萬歲封賞的聖旨傳下,敕封太後親認下的義女為韶容公主,賞地千頃,受一品食祿,至於賞金與綾羅綢緞更是滿滿的幾大箱。
因為是聖旨,堯氏也跪下一並迎接聖恩。
她隻聽得頭暈腦脹,鬨不明白一個升鬥小民,怎麼竟然成了太後的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