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這是鬨的哪出?(2 / 2)

李煦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有專門負責管渠的官員,有點類似現代的水利局,隻是職責更加細化更加單一。

李煦看得懂圖紙,這份水利工程圖的亮點在於,他將沿著閩江河多處設閘,每個出口都修建一條四通八達的水渠,用以灌溉水田,除此之外,在洪災來臨時,還能通過水渠分流河水,減輕災情。

南越年年洪澇,閩江河是南越最大的一條河,橫貫東西,河的兩岸也是重災區,如果能分流成功,無疑可以減緩災情。

但自古以來,想到此法的人很多,真正能做成功的卻沒有,無非是這麼大的一項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需要動用的人力物力財力不知道多少。

想想秦朝時的鄭國渠就知道了,隻這一項工程就耗費了多少國力。

但這個工程必須做,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是利國利民的,而且李煦手上還有水泥配方,這絕對是顛覆這個時代建築業的一大利器。

“這份圖紙是從老朽的祖父那一代開始繪製的,老朽的父親花了畢生精力加以修正,而老朽這幾十年也走遍南越,根據各地地形加以修正,絕對是可行的。”

李煦讓吳進搬來椅子給他坐,和他談了一個時辰,知道他今年才四十五歲,臉上的風霜與滿頭白發都是幾十年走南闖北累出來的,越發敬佩這樣的人才。

“岑先生為何願意將如此重要的圖紙獻給本王?”

岑堇伸出雙手,遞到李煦麵前,“王爺請看,老朽的這雙手幾乎要廢了,再也無法繪製精細的圖紙了,老朽十八歲時娶妻,二十歲生子,但因老朽一直在外,妻子雙雙死於洪災,老朽四十歲時收養了個孤兒,想將這本事傳於養子,奈何他無甚天賦,這圖紙到了他手上怕是會成為廢紙一張。

這是岑家三代人畢生的心血啊,老朽在死前若不能找到合適的繼承人,這份心血隻會付諸東流,原本,老朽來閩州是想將此圖獻給寇將軍,就算做不出來也能代代相傳,到了閩州後,王爺的事跡每日都在市井傳播,老朽就知道,機會來了,這份圖紙一定能在您手中變為現實。”老人家說著說著熱淚盈眶,那是一種李煦無法理解卻又備受感染的情感。

李煦將圖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木筒裡,“本王無法做出保證,但這項工程利國利民,本王會儘力去完成他。”

岑堇叩首,拜謝:“老朽怕是無法親眼所見了,勞煩王爺,待他日渠成之日,派人到老朽墳上上一炷香,告知這個好消息。”

李煦可不敢受他的跪拜,讓吳進把人扶起來,“岑先生才四十五,身體好好養一養,未必不能親眼見到它,本王還需要岑先生的大才。”

得知岑堇連個固定住所都沒有,像張朔那樣情形的人也不少,李煦打算在舊王府的隔壁蓋一片宿舍樓,給這些無家可歸的員工住。

工人還不用另外找人,來麵試的這些人裡一大半都是手藝人,建個宅子不在話下。

麵試這三天,李煦見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大多數是出自匠人之手,這些手藝人的想象力真的很豐富,如果有人指導,技術肯定會有質的飛躍。

一位石匠送來的答案是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大寫的數字,說是用來分割土地麵積的,可以用作界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在石碑上頭雕刻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獅子,小獅子活靈活現,一眼就得到了李煦的認可。

他想:以後王府門口的石獅子就有著落了,要是能流傳下去,現代那些機器切割出來的石獅子都得跪拜喊祖宗。

還有個木匠更有意思,精心雕刻了一整座莊園,有房有舍,有田有地,花草樹木一應俱全,栩栩如生,手藝令人讚歎,問他這與種田有什麼關係,他說是為了更好地規劃這座山莊,他們現在所處的山莊是寇家的,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莊子,如果能按他的設計來改造,可以多出幾塊水田,多出幾畝菜地,又美觀又實用。

李煦信了他的邪,把那座莊園收下了,以後就照著這個樣子建一個,至於這位人才,以後可以去搞城市規劃,這亂糟糟的閩州城總有一天要改建的。

除此之外,做出農具的人是最多的,有些太另類根本無法使用,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有用,隻是現在的技術不支持,還有人畫了個穀風機的圖紙,但沒能做出來。

李煦按照小時候見過的穀風機樣子給他改了圖紙,讓十幾個木匠和他一起配合製作,兩天時間就得到了一台穀風機,這種設備在他小時候農民家家家戶戶都有,曬乾的穀子都要用穀風機過一遍,篩除空殼和雜草。原理很簡單,搖轉手柄,帶動風葉轉動,風力將勻速落下的穀子中過輕的空殼吹出去,落下來的就是好的。

好東西都是一目了然的,鐘水清在一旁邊看邊記,激動的手都在抖,這些農具要是能推廣下去,對百姓的好處太大了。

三天過後,麵試徹底結束,李煦一共錄用了五百五十七人,比預計的少了一半,卻已經是非常龐大的數字了。

除了十五名學子給了不同品級的官位,李煦還選出了五十名手藝超群的匠者組成了一個新的部門——工部,而這個工部的老大就是岑堇,張朔和另外一名陳銘升作為副手。

南越的官職不是以六部來劃分,李煦比較熟悉的古代朝廷都是以六部劃分職能,他不知道這樣的製度好不好,但能被封建王朝沿用千年,想來是比較合理的,以他對郡守府的了解,職權分離不清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但要改變一個郡的政權結構就等於和朝廷作對,南越雖然相對獨立,是自己的小朝廷,但事事也要上報,並不是他想改革就能改革的。

李煦要成立一個新的工部,並且任命匠人為官,此事就得到了郡守府上下一致反對。

如今,整個大燕王朝還處於世族貴族把持朝政的狀態,他們是一整個利益團體,壟斷了全國大部分的資源,土地、官位、金錢、權利等等,李煦不僅要設立新部門,還要提拔匠籍者充當官員,這與世族的觀念嚴重不符。

不是沒有皇帝想過改革用人製度,但是突破不了世族這道防線,一切計劃都被扼殺在搖籃裡。

匠者乃賤籍,李煦錄用的人中甚至有不少是世族送來的家仆,他們改名換姓,改變出身來應試,為的是什麼?不過是一枚安插在順王府的棋子罷了。

可有一天,他們手中的棋子受順王重用,步入官場,平步青雲,品級甚至比家中子弟還高,這讓他們怎麼答應?

而且在讀書人眼中,會手藝的匠者是不入流的,隻有讀書方為人上人。

李煦對此嗤之以鼻,他不是不喜歡讀書人,而是一個人如果隻會死讀書,那好,你可以去教育部門或者去管文書,讓他去管修橋鋪路,管農業生產不是搞笑麼?

術業有專攻,為官者也是一樣。

“還是被駁回了?”李煦看著急匆匆跑來的吳進問,今天是他第三次將設立工部並且任命官員的文書遞給郡守府,但三次都被駁回了,對方理由很明確:自古匠者為賤籍,不能為官。

也就是說,你順王想設立個工部可以,但想用匠人做官,沒門。

李煦提出的名單裡,岑堇不算是匠籍,但他一輩子都在流浪,名聲並不好聽,也不被大眾認可。

吳進點點頭,提議道:“殿下,不如您從學子中挑個人做為工部長官,明麵上他管著工部,實則讓岑老先生掌權,至於張朔他們,等將來您底氣足了,再擢升他們就是了。”

李煦手裡轉著筆,“你說,如果寇將軍在,他會支持本王的決定麼?”

“這……”這可難倒吳進了,他和寇驍見麵的次數不多,而且寇家也是世族,想來和郡守府那群人站在一邊的可能性更高些。

李煦突然迫切的想知道寇驍的想法,在這個時代,他孤軍奮戰,特彆想找到一個誌同道合的人。

他提筆寫下了一封信,讓吳進找人送去給寇驍,再三交代:“讓送信之人等寇將軍回信後一起帶回。”

“諾。”

等吳進離開,李煦仔細思考他的提議,這個法子不是不行,但意味著他要妥協。

李煦身居高位多年,已經很少需要妥協了,這突然被落了麵子,他最先考慮的並不是妥協,而是怎麼讓對方臣服。

但他一時間也沒有很好的法子,原主當太子時也提過要從寒門學子中選拔人才,但依然沒成功,不僅如此,還讓他失去了不少世族的擁護。

李煦一個外來人口,想打開這個局麵更難,他還沒能做到一呼百應,會被人反駁太正常了,隻是理解是一回事,心情抑鬱是另外一回事。

工部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反正匠人們都投入到建宿舍樓的項目中,並且為李煦拿出的水泥配方著迷不已,誰也看不到順王與官府之間的暗流。

宿舍樓的圖紙依然是李煦設計的,那樣式實在過於簡陋,以致於遭到了一群審美觀超出水平線的手藝人的一致抵觸,大家都覺得,大門上怎麼可以不雕花呢?房梁上怎麼可以不刻畫呢?牆壁上怎麼可以光禿禿的呢?至少得讓石匠在每塊磚頭上刻朵祥雲吧?

李煦一棍子打醒了一群人:“宿舍樓隻是暫借給你們睡覺用的,還真當自己家了?再說了,本王還等著你們去修路呢,哪來那麼多時間搞技術創作。”雕花刻畫的,能當飯吃嗎?能賣錢嗎?

李煦這邊剛發完威,那邊就擼了雷家十五名子弟的官位,其中包括了郡丞雷戰,雷鳴的親兄長。

這事情大家早有心理準備,雷家人也私下達成一致了,通知下來的時候大家反而鬆了口氣,門口的寇家軍終於撤了,他們終於不用再麵對一群凶神惡煞的士兵了。

這些空出來的職位有高有低,高的則從原有官員中提拔頂上,低的位置則由那十五名學子頂上,而最受人矚目的郡丞的位置,李煦力排眾議,推舉紀韓宇上位。

郡丞作為郡守的副官,管著南越大小事務,凡是都可以插一手,權限極大。

“王爺,不是下官故意為難,而是這郡丞的位置重要,這位紀先生年紀輕輕,恐怕無法勝任。”

李煦今日帶著紀韓宇來了,“能力的大小從來不以年紀論,本王年紀也不大,自認為還有幾分本事,寇將軍年紀更小,誰敢質疑他的本領?”

“王爺身份高貴,自小有名師教導,寇將軍天賦異稟,出身將軍世家,二位皆不是凡人,豈是我等可比?”

李煦指了指紀韓宇,笑著說:“我這位紀先生也不差,他可是盧山長的關門弟子,哦,盧山長你們知道嗎?”

在座的都是南越數得上號的人物,當然知道盧山長是誰,一聽紀韓宇是盧山長的關門弟子,目光頓時不一樣了。

南越因不受朝廷重視,讀書人少,也沒出過幾個名氣大的大儒,對讀書人的敬佩是刻在骨子裡的。

李煦好不誇大地說:“盧山長是父皇恩師,紀夫子論資排輩還是本王的師叔呢,才能一流,隻是缺乏曆練,不信,你們儘可以考校他。”

“王爺,既然紀先生如此高才,不如先從縣令做起,待一兩年再往上擢升不遲,如他政績斐然,這下一任的郡守非他莫屬。”雷鳴提議說。

李煦原本也是想過讓紀韓宇從小官做起,慢慢積累經驗,但工部的事情給他提了個醒,他沒有時間慢慢等,他需要有個助力身居高位,能義無反顧地支持他的決定。

作者閒話:  還是六千字發一章吧,省得多更一次。

106 人的影樹的名

“王爺,雷大人此言有理,下官附議。”一個精乾瘦小的老官突然睜開眼睛說了句話,李煦看了他一眼,這老頭他經常見,但兩人基本零交流,對方除了行禮時朝他彎個腰,其餘時候都是一副馬上要睡死過去的模樣。

但李煦依然沒有小覷過他,因為這老頭是南越的大世族之一鐘家的掌權人,鐘水清也隻是鐘家的旁係子孫之一而已,這郡守府的官員隨便拉一個出來都可能和鐘家沾親帶故。

但鐘家和雷家不同,雷家是商賈起家,鐘家卻是老牌世家,家族中入仕的子弟隨便算算都能滿百人,一代接一代,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關係網,李煦敢動雷家,卻是不敢隨便動鐘家的。

“若本王執意要提拔紀韓宇呢?”李煦盯著鐘老頭問。

“王爺是南越的主,您若執意如此,我等豈敢非議。”老頭子眼皮子都沒撩一下,在位子上縮成一團。

其餘官員立即附和,大家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仿佛李煦是個固執不懂事的小孩。

李煦拿出寇驍的令牌把玩著,指腹順著紋路畫了幾遍,心想:當年我剛接手集團時是怎麼對付那些老狐狸的呢?

他生父過世的突然,一張遺囑讓他坐上了集團總裁的位置,但那時候,誰又會順服一個毛頭小子呢?還是個不入流的私生子,任誰看他都帶著幾分鄙視的目光。

李煦花了幾年時間才穩住屁股下的寶座,集團高層被他清洗了一遍,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用些強硬的手段,栽贓陷害、離間嫁禍,和一群老狐狸鬥智鬥勇,心力交瘁的很。

沒想到換了一個世界,他還是得和一群老狐狸勾心鬥角,心好累,這麼一對比,雷鳴實在是太可愛了。

眾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令牌上,一股寒氣油然而生,雷鳴想起了雷府被圍的那個月,當時人心惶惶,誰都怕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寇家軍的凶悍他們都曾見識過,更知道那位寇將軍是多狠的人,所以沒人敢和寇將軍抬杠,如果此時坐在這裡的不是順王李煦,而是寇驍,恐怕沒人敢說一個“不”字,什麼提議什麼附議都是狗屁。

但,誰又知道這位不是第二個寇驍呢?

不少官員心慌慌,已經默默地答案改掉了,是誰坐上郡丞的位置和他們關係大嗎?隻要不短缺他們的月俸,不抹除他們的功勞,是誰當郡丞都一樣。

而且雷戰是庸碌無為之輩,大家也不見得多喜歡他,無非是不想有個年輕人爬到自己頭上而已。

李煦輕輕將令牌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立即有人高聲說:“王爺,下官覺得紀先生才華橫溢,出身名門,最適合做郡丞一職了。”

“對對,紀先生有名師教導,能力不必說,做個小小的縣令太屈才了。”

雷鳴見大家紛紛改口,麵色不愉,再看這一眾官員中沒有一個雷家子弟,心裡更是拔涼拔涼的,他有些明白李煦為什麼不撤了自己的職,這是為了安撫住雷家,安撫住南越官員,再弄個郡丞來把持政務,將自己架空。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好狠辣的手段啊!

但鐘老頭卻穩坐如鐘,隻在李煦丟下令牌時睜了下眼睛,然後就閉上眼睛不管事了。

李煦輕輕笑了聲,捏著令牌晃了晃,“你們怕這個啊?”這一刻,他萬分希望寇驍能在場,讓他體會一下“人的名樹的影”的極致境界。

他想,寇驍當年小小年紀,一定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用鮮血和生命樹立了自己活閻王的形象,讓彆人再也不敢無視他的意見。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穩住了南越的形勢,成了南越的定海神針。

但這定海神針豈是那麼好做的,日日不輟地武裝自己,一刻不敢放鬆,否則一旦繃緊的弦鬆了,這定海神針也就倒了。

李煦把令牌收起來,彈了彈袖子,起身帶著紀韓宇離開,臨走前,他掃了一眼身後低垂的腦袋,冷笑道:“若你們能堅持反駁本王,有理有據,本王也就服了,現在看來,這郡守府還是一盤散沙,眾位大人意誌如此不堅定,又如何能做好一方父母官,將來若是強敵來襲,你們也是如此三心二意嗎?”

出了郡守府,紀韓宇小心看了眼李煦陰沉的表情,有意活躍氣氛,“王爺不必氣惱,其實他們的話也沒錯,晚生年紀輕,閱曆淺,從縣令做起才是最好的選擇。”

李煦沒說話,帶他去了最近的一座山,爬到山頂後俯視著閩州城,“你看,南越的一個主城還沒有京城外的縣大,這裡的百姓不通教化,粗俗無禮,雖然近年來沒有戰亂,能得以休養生息,但你覺得,他們經得起一點波折嗎?”

“王爺太小看百姓的韌性了,越是貧苦大眾,生命力越頑強,他們一輩子都在與生存作鬥爭,也許他們是無知無禮,但他們很努力地在活著。”

“所以,他們過的苦啊。”李煦前世以為自己小時候過的苦,但和這裡的孩子相比,他太幸福了,偶爾餓餓肚子算什麼,這裡的孩子哪個沒餓過肚子。

“嶺南是流放之地,一群亡命之徒,向天借的膽子,什麼都敢乾,這南越和嶺南相接,必然是第一個受到衝擊的地方,除此之外,海外島嶼無數,自然也有國家,若外敵入侵,南越靠海,首當其衝。”

紀韓宇不覺得李煦在杞人憂天,內憂外患,每朝每代都有,弱肉強食,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不想做挨打的那個,就隻能變強。

這是無數政客和學子都明白的道理,但真正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王爺想做什麼?光靠我一人,也頂不起郡守府,更頂不起這個南越。”

“誰說隻有你一個人?這南越是本王的南越,再不濟,也是寇驍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頂了?”李煦笑著說:“而且論身子板,你也拚不過寇驍啊。”

“寇將軍……”紀韓宇想想寇驍那身材那力氣,自愧不如,“寇將軍天賦異稟,小生遠不如,以今日之形勢,王爺應該明白,寇將軍積威甚重,有他在,沒人敢造次,至少說明南越短期內不會有動亂,王爺可徐徐圖之。”

李煦嘴角露出一抹笑,望著東南方,也不知寇驍到了基地沒,今天這樣的場景,就應該把他叫來當背景板,可比門神有用多了。

“但他畢竟是武將,武將是安邦的基石,治理一方百姓,還是得靠文臣,而你要爭取做一個一呼百應,濟世救民的肱股之臣。”

紀韓宇被說的激情澎湃,但還是謙虛了一句:“王爺太高看我了吧?”

“你做不到嗎?”李煦看著他,很認真地問:“你的理想不就是入閣拜相,桃李滿天下,流芳百世嗎?”

紀韓宇尷尬地說:“這是每個學子的理想,但談何容易?”

李煦拿出隨身攜帶的鵝毛筆和紙張,對照著山下的城市畫了張地形圖,“你瞧,閩州隻有這一小塊地方,郊外大片山林土地沒人開發,這裡……”他在地圖上畫了個圈,“這是西郊,我準備在這裡建廠,水泥廠已經在建了,磚窯廠也建好了,隻要這兩樣東西,我們就能從其他地方賺取無數金銀。”

“還有東郊這裡,寇家軍的軍營在這……附近是茶園,還有各世族官員的田莊,隨著寇家軍的壯大,軍營擴建,這一片的田莊都要拆遷,我準備讓他們往西北方向開荒去,那邊山多水多,更適合建莊子。”

“東麵海邊,已經在開始建船塢了,我要造能出海的大海船,建海軍,揚帆出海,去海外廣闊的天地撈金,還能將南越造出來的東西銷往海外,這裡還會有個大港口,將來貨船客船都會在這停泊,從城門到港口這一片,會是將來城市擴建的中心。”

“還有郡守府這裡,旁邊的破房子都要拆了,這裡要建個學堂,那些想要走仕途的學子都必須來這個學堂進修,學一學什麼叫民生什麼叫社稷,而不是關起門來造學問。”

“當然,這算是高級學堂,再往後,每個小孩都必須上學堂,把千字文認全了才能畢業,也就一兩年的功夫,耽誤不了他們什麼,否則將來這些人出去了,連自己名字都不會認不會寫,不是丟本王的臉麼?”

紀韓宇目光灼灼地看著李煦,這是第一次李煦在他麵前袒露理想,隨著他描繪出來的藍圖,紀韓宇仿佛已經看到了一片四海升平、國富民強的大好河山。

“王爺,您的誌向遠不止如此吧,這小小的南越怕是裝不下您的理想。”

李煦笑笑,“彆這麼說,路要一步一步走,咱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目前要解決的一大難題你知道是什麼嗎?”

紀韓宇想也不想地回答:“沒錢。”

“不。”李煦說:“是沒人,南越人口太少,或者說,受管束的人口太少了,士農工商,行行業業都缺人,你說,從哪裡能弄來一大批人呢?”

紀韓宇指了指遙遠的山峰,“山裡吧,不是說南越山裡盤踞著許多蠻夷,咱們來時還遇到過,如果都能抓下山,起碼也是個勞動力啊。”

李煦指著他笑了起來,“本王有理由懷疑你公報私仇,不過確實如此,還有許多在山上以打獵為生的獵戶,他們獨來獨往,也不曾登記戶籍,逃稅漏稅,更是不服徭役,這些人也是時候管管了。”

“等再過兩年,百姓們手裡有餘糧了,生出來的孩子也能養的住,這人口就上去了,本王聽說民間的孩童出生率高,但夭折過半,其中一大部分還是父母親手扼殺的,因為養不活,這種人間慘劇以後不能有了。”

說了這麼多,李煦要強調的就是:“這些事都需要各級官員齊心協力,一旦哪個環節出了錯,反而容易導致民心生變,得不償失,所以,這個郡丞的位置你必須擔起來,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迅速收攏一批官員效忠於你,即便是金錢上的利益捆綁,也要將下層官員綁在身邊。”

紀韓宇頓時一腔熱血,毫不遲疑地保證道:“您放心,一定讓他們心服口服。”他頓了頓,又看著圖紙問:“王爺,您的王府建在哪?”

“……”李煦還真把這個忘了,他總是忘了自己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蟲,再看看一張紙上被安排的滿滿當當的,實在很難再挑出一塊風水寶地來蓋他的豪宅。

最後,他在寇府旁邊的空地上畫了個小小的圈,“算了,先蓋個花園小彆墅住一住就好,等你正式任職,就搬去府衙後宅住吧。”少個人,他的彆墅也能空曠些。

紀韓宇看著那個可憐的小圈,恐怕還沒有寇家的一個西苑大,真心替他委屈,“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以後晚生賺了錢都給您存起來建王府吧。”

李煦不在意地擺擺手,“你的錢要存著娶媳婦的,難道還想成親後賴在王府住?房子夠住就好,太大了我怕迷路。”

紀韓宇一時陷入沉默,表情有些凝滯,但也不再堅持剛才的想法了。

回到家中,紀韓宇關在房裡寫了半天的挑戰帖,當天連夜送了出去,有給各級官員的,有給當地學子的,還有一些影響力深厚的世族鄉紳,邀請他們明日午時到城西鳳九茶樓,他要以一敵百,論戰群雄,以此證明自己的文才與實力。

這一戰,據說轟動了全城,萬人空巷,鳳九茶樓外搭起了台子,外頭圍著一圈又一圈的人,據說,沒有接到帖子但有信心挑戰紀先生的人都可以申請上台,一對一或是多對一的挑戰,隻要有人能將紀韓宇轟下台就算他輸,他若是輸了,這輩子遠離官場,就安心做個教導孩童的教書匠。

李煦覺得他的做法太絕了,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就算這次輸了,可以換條路重新開始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還年輕的很。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也不敢保證紀韓宇一定能拚得過數百人數千人,隻要被一個問題難倒,那就是輸了。

紀韓宇卻狡黠地說:“您放心,挑戰的範圍隻限定四書五經、通史列傳,這是我的強項。”

紀韓宇能在全國頂尖學府當老師,學問自然是一流的,加上他天賦了得,盧山長從小對他要求極高,這些年來,光比學問的話,連他師傅也不敢說一定能贏他。

李煦去聽了一天,腦子被之乎者也鬨的暈乎乎的,根本聽不懂,看文字他能慢慢猜意思,聽他們一句接一句的辯論,就無能為力了,於是第二天開始就不去自討苦吃了。

正好宿舍樓開始蓋起來了,李煦第二天就帶著賀遵去工地監工去了,吳進則跟著他夫子去學習。

舊王府斑駁的圍牆被全部推倒了,然後在原先的空地上建了十幾棟三聯排的宿舍樓,每棟樓都是兩層,樓梯是建在外牆上,每層樓隔成了十個房間,再有一個公共衛生間和一個公共浴室,幾乎就是七八十年代筒子樓的模樣。

這群工匠們自從見到了水泥就跟吃了興奮劑一樣,沒日沒夜地開工,打好地基,用紅磚水泥砌牆是很快的,無需多高深的技術,一個普通民眾一學就會,何況還有一群手腳靈巧的工匠,幾百人一起動工,這才兩天功夫就把框架建起來了。

看著那一排排整齊的如同閱兵似的樓房,李煦目光有些呆滯,他記得小時候和他母親也住過這樣的樓房,房子裡外都是磚頭的顏色,沒有刷水泥,更沒有塗白牆,隻有地板是水泥地,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搭個爐子做飯,時時刻刻耳邊都是嘈雜的聲音,夫妻吵架,打罵孩子,婆媳大戰,幾乎就沒有安靜的時候。

“王爺,您看,有了這紅磚與水泥,建一棟房子實在太快了,打好地基,幾十個個人一天就能壘出一棟兩層樓高的房子,若是百姓們都能住上這樣的樓房,刮風下雨,冰雹大雪也都不用怕了。”岑堇激動地說。

李煦沿著一樓走了一圈,又進到房間裡看了看,這樣連毛坯房都算不上的裝修在他眼裡是非常不合格的,甚至連地板都沒用上水泥。

他跺了下腳,問:“為何不用水泥鋪地?”

岑堇和一大班工匠驚愕地問:“如此神物怎麼能用來鋪地?太奢侈了!”

李煦心想:我還沒讓你們鋪上瓷磚地板木呢,不過他接下來要修路了,水泥確實有些緊張,這宿舍樓的水泥地以後再鋪也來得及。

他又問:“那窗戶呢,準備用什麼?”

“很快就入夏了,天氣也熱起來了,先做個木窗,等入冬後再用紙糊一糊就行,按您的要求,窗戶開的極大,光線亮堂,前後通風,住著很舒服。”

李煦立馬將玻璃廠寫進計劃中,生產玻璃的主要原料就是矽砂和純堿,都是容易找到的東西,混合後高溫熔化成玻璃液,再流出降溫,凝固後就是玻璃,要做成建築玻璃或是玻璃工藝品隻需要在降溫成型的步驟做文章就可以。

“廁所再多建幾個,糞池會有田莊的人定期過來清理,注意衛生,需要住宿舍的可以向岑先生提出申請,每月交一百文作為食宿費,食堂統一開火,不允許在宿舍樓裡動明火,聽清了嗎?”李煦可沒有消防員和滅火器來滅火,這麼多人住在一起,安全至上。

聽到他們可以在食堂一起吃飯,眾人歡欣雀躍,他們都是男人,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進過廚房,自然也不會做飯,而且王府的食堂滋味一絕,外麵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的。

“房梁還是按以前的方法建,屋頂鋪青瓦,建的結實些,實用至上,一些漂亮的彎彎繞繞就免了。”

工匠們原本都想在屋頂上做文章,這個想在屋頂的房梁上雕隻鎮宅獸,那個覺得沒有飛簷回廊的屋頂不是真正的屋頂,結果王爺一句話,他們隻能老老實實地把多餘的東西舍棄了。

“這樣的房子是沒有靈魂的。”那個給李煦獻過整座莊園模型的木匠說。

李煦冷笑:“這隻是借給你們暫住的地方,還真當自己家了,以後有本事了你們自己的房子想怎麼建都行,管你雕龍雕鳳呢,還有,隻暫借三年,三年後還不能憑自己本事建家宅的一律轟出去,睡大馬路去。”他這個宿舍可不是單位分房,還是歸集體所有的。

大家麵上一紅,也不敢圍著李煦打轉了,趕緊動工去,三年時間說長不長,得趕緊乾活存錢才行。

李煦把張朔叫住,“就你,先兼職宿管員,往後這一片宿舍區域都歸你管,衛生治安、鄰裡關係,你都得管起來,有管不動的地方再去找岑先生。”

李煦一句話就奠定了張朔宿舍長的地位,眾人哪怕心裡不服,也不敢表現出來。

“那屋子裡的家具都添置起來吧,木材可以去郊外的山林取,但按照規矩,砍了一棵樹就得補種一棵樹,否則算偷砍伐木,偷砍一棵罰錢一百文。”

岑堇趕緊上前拱手作揖,“這您放心,小雷管事都交代清楚了,木材他托人去砍伐了,種樹的事都請了農婦幫襯,明日就可以開始著手做家具,這都是大家做慣了的,幾日功夫就能完成。”

“那就好,幾日後就開始修內城的道路,圖紙就交給岑先生繪製了,工部的名頭雖然還沒成立,但事情可以做起來了。”

岑堇也不是在乎名頭的人,否則也不會流浪幾十年就為了一張圖,打從見到水泥,他就知道自己的夢想能實現,他現在每做的一件事都是為此做鋪墊。

如此想著,他每日乾勁十足,吃得好睡的香,身體也好了許多。

其餘人也是激動不已,“不如明日就開始修路吧,家具晚上回來做就行了,天氣不冷,打幾天地鋪沒問題的。”建宿舍是沒有工錢的,但修路王爺開出的工錢極高,做上一個月,他們可以吃飽一整年。

“是啊是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讓世人看看,水泥路是什麼模樣了,一定會震驚所有人。”

李煦把剛才說話的兩人叫到麵前,“修路自然有役夫,岑先生挑幾個人去當技術指導就行,至於你倆,房子建好後去水泥廠報道。”這二人一個擅長記數,一個原本就是賬房先生,湊的哪門子熱鬨?

而且李煦要把這水泥路作為紀韓宇任職後的第一個大項目,為他打開官場的第一篇章,所以要等他上任了才動工。

作者閒話:  老攻:“哇靠,我媳婦兒原來這麼崇拜我的,好開心。”

李煦:“是欣賞不是崇拜,搞清楚。”

107 山莊宴客

讓賀遵去後廚裡提了隻烤鴨,李煦準備打道回府,賀遵一步三回頭,念念不舍地說:“殿下,咱們也建這樣的宅子吧。”

“哈?這樣簡陋的宅子會比寇府那雕欄玉砌的大豪宅舒服嗎?”

賀遵嘴角抽了抽,“寇府那算不上雕欄玉砌的大豪宅,頂多也就是個簡陋的鄉野大莊子罷了。”

好吧,作為從小在全國最大的豪宅裡長大的娃,眼界確實應該更高一些,“那你喜歡那光禿禿的磚房?”

賀遵想了想,“那房子看著牢固、亮堂,若是好好休整一番,再建得大些,肯定是舒服的。”

李煦作為曾經的大地產商,拍著他的肩膀感慨:“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知道,在現代一座上千畝的園林豪宅是再有錢都買不到的,尤其是城市中心,一棟彆墅加小花園就是天價了。

不過人都喜歡稀罕的東西,這磚房是新鮮事物,賀遵會看上眼不奇怪,不過他們自己住就不能是這麼簡陋的紅磚房了,起碼也是小洋樓級彆的。

“既然你喜歡,咱們就先建個小彆墅吧,來個歐式宮廷風的,正好推銷一下玻璃,完美!”

賀遵聽的半懂不懂,什麼歐式風,什麼玻璃,他聽都沒聽說過,不過他已經習慣了李煦層出不窮的新事物,估計又是令人震驚的好東西。

李煦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拿掉了賀遵臉上的麵具,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滿是疤痕的臉,“我已經托雷陽外出時尋找上好的去疤藥,這張臉給你帶來不少困擾吧?”

賀遵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低下頭避開李煦的視線,“這種傷疤治不好的,不勞殿下費心了。”

“你想娶妻嗎?”李煦也是看到那群單身漢才想起這個問題的,賀遵年紀不小了,原本有個未婚妻,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他今年就會成親,也許明年這時候就抱上大胖兒子了。

賀遵自嘲地笑笑,“屬下這張臉,誰見了不怕,還是彆禍害姑娘家了。”

“想要真愛是難了些,若是想傳宗接代還是可以的。”李煦自己不在乎傳宗接代的事,但他知道古人都在乎這個,沒有兒子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這一點,他在南越已經深有感觸了。

賀遵閉了閉眼,最後還是搖頭:“不,賀遵已經死了,賀家也不缺子孫,孩子生下來也是姓穆,有沒有都無所謂。”

“但小孩子很好玩啊,你看小公主,乖巧懂事,聰慧可愛,家裡有個孩子熱鬨多了。”

賀遵奇怪地看著李煦,問:“王爺是想將屬下分居出去嗎?”

“怎麼會?”

“那家裡有個小公主就夠熱鬨了,多了也照顧不過來,而且太吵了。”賀遵想到被趕出家門的紀韓宇,總覺得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是王爺的貼身侍衛,怎麼能分府令居?

也許是因為王爺要建的宅子太小了?住不下太多人?再想想連貼身太監劉樹都被舍棄了,自己恐怕也難逃厄運。

他試探著問:“王爺,您準備建個多大的宅子?”

“不大,幾百平吧。”考慮到賀遵不知道平方米的大小,李煦比劃了下:“大概就是咱們現在住的院子大小,兩層樓,十幾間房,加個入戶小花園。”

賀遵腳下踉蹌了一下,十幾間房?一個院子的大小?“您開玩笑的吧?”

東宮的一座偏殿都不止十幾間房吧,寇府的西苑加起來也好幾十間,王爺是真不準備帶他們在身邊了吧?

“先湊合著住吧,以後有錢了再建大莊園,要有跑馬場和遊泳池的那種。”

賀遵心想:去郊外圈塊地,馬場不是立刻就有了麼,這很難嗎?原來王爺的要求竟然如此低,真是太委屈他了。

賀遵把麵具奪過來戴上,“王爺想屬下娶妻,是希望屬下搬出去住嗎?”

李煦板著臉反駁:“怎麼會,你和紀韓宇不一樣,你可是要貼身保護本王的,我哪離得開你?”

賀遵的心暖了回來,鄭重地說:“屬下也不想離開您。”

李煦很想告訴他:崽啊,你終歸是要離開這個家的,隻是現在精神狀態不穩定,還是呆在我身邊比較好。

但是賀遵這張臉,大概會是他一輩子的痛,希望能替他找個不在意他容貌的妻子吧。

紀韓宇一戰成名,最近城裡被討論最多的人就是他,並且一躍超過李煦和寇驍,成了最搶手的金龜婿。

紀韓宇還沒搬出去住,媒婆每日在西苑來來去去,快把門檻踏破了,還好劉樹不在,否則一定會把這群沒眼力的媒婆丟出去。

李煦花了一天時間仔細考察了這些上門求親的人家是什麼背景,家裡的姑娘人品如何,還讓吳進製成手冊送到紀韓宇麵前。

紀韓宇麵露為難,翻了一遍冊子沒說話,然後欲言又止地看著李煦。

“年紀不小了,可以考慮成家了,趁著你現在風頭正勁,可以挑個合適的人選,這些不滿意可以再挑。”李煦語重心長地勸道。

“不是這些問題……”紀韓宇彆開臉說:“王爺也知道,接下來的幾年日肯定很忙,哪有心思照顧家裡。”

李煦湊到他麵前仔細研究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真是這個問題?先成家後立業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忙是忙了點,但家裡有個女人照顧你不是更好?而且像你這麼大的年紀,再等個幾年就成剩男了,沒市場的。”

紀韓宇不知道什麼是剩男,但能猜出意思,當年如果不是盧師妹一直覬覦著他,老師肯定也已經給自己說親了,好在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

他把吳進支出去,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話,李煦一開始沒聽明白,“什麼叫不想找個女人過日子?”

紀韓宇把眼睛一閉,艱難地說:“晚生有斷袖之癖。”

這句話很好理解,李煦“哦”了一聲,輕飄飄地說:“原來如此啊。”然後把冊子收起來,“那這本冊子對你確實沒用了,本王留著給其他人吧,可惜了。”

紀韓宇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平淡,還以為他會勸自己娶妻生子,世族子弟好男風的不是沒有,家中寬鬆些的也允許他們養男寵,隻是娶妻生子必然是要的,否則在外人看來就是離經叛道。

紀韓宇如果喜歡女人,當初可能就真的娶了小師妹了,但他並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喜好,就算一輩子找不到合心意的人也絕不娶妻。

“行吧,本王幫你留意一下有無同道中人,有合適的再給你介紹。”李煦一邊往外走,一邊把身邊的青年才俊過濾一遍,也沒發現誰和紀韓宇一樣是同性戀。

哦,不對,有個疑似同性戀的,可惜對方似乎看上的人是自己,這就不好介紹給紀韓宇了,而且那人那麼狂,紀韓宇怕是壓不住。

至於其他人,他還真看不出來,這也正常,畢竟他沒有這方麵的雷達,就連紀韓宇,如果不是他自己說出來,自己也不會知道。

不過倒是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實誠,說不喜歡女人就不結婚,這放到現代也是很多男人做不到的。

回到書房,李煦隨手把冊子擱在書架上,然後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趁著郊外的桃花還未落儘,李煦借寇家的山莊辦了一次賞花宴,以紀韓宇的名義邀請各路官員,也算是替他辦了一場升官宴了。

紀韓宇本人並不想辦什麼升官宴,他最近風頭太盛,一出門就會被攔轎,丟花丟手絹的,還要繼續挑戰他的,沒完沒了。

李煦想讓他搬出去住也是因為這個,否則二十分鐘的路他得走兩個小時才能到。

一大清早,紀韓宇換上了綠色的官服,戴上官帽,器宇軒昂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南越的官服與其他地方不同,自成一派,顏色以綠色和藍色為主,不同品級的官員鑲邊和腰帶的顏色有所不同,而郡丞用的顏色是正紅色。

李煦看著一身紅綠配的紀大人,憋著笑,遞上自己的賀禮,“紀大人穿這套官服很精神嘛,好好乾,可彆辜負了本王的期許。”

紀韓宇深深做了個揖,嚴肅正經地說:“下官自當勤勉執政,嚴己律人,不敢負王爺所托。”

“行了,彆這麼認真,儘力而為無愧於心就行,也不用太為難自己,有難處也儘管來找本王,本王將你帶到南越來,肯定要對你負責到底的。”

紀韓宇臉色微紅,瞥了李煦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多謝王爺賞識,也多謝您的提拔之恩。”

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李煦在車上囑咐他:“那禮物是本王自己做的小玩意,你自己留著用就好,可彆送人。”

紀韓宇打開盒子一看,竟然看到了三根潔白的羽毛,他見過這個,王爺最近帶在身邊用的就是這種羽毛製成的筆,他好奇過,可對方隻說是隨手拿來用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紀韓宇一時間猜不透這禮物的用意,難道是引用那句:輕如鴻毛重於泰山?王爺這是禮輕情意重的意思?

李煦看他那迷茫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禮物送的有點偏,他問過吳進,該送什麼禮物合適,對方很肯定地說:夫子好學,送筆墨紙硯或者是古籍孤本都行,李煦在對比了買來的禮物和自己親手做的禮物後,選了後者,畢竟自己做的更有誠意嘛。

當然,他不會告訴紀韓宇,這是他做的一大批鵝毛筆中的三根,還是隨手拿的三根。

李煦取了一支鵝毛出來,又從盒子裡拿出墨瓶,擰開塞子,用筆尖沾了墨水,在盒蓋上寫下“一心為民”四個字。

細細的線條,剛勁的筆鋒,和毛筆寫出來的字截然不同,紀韓宇也拿了一支毛筆試了試,但把握不好力度,寫的也不連貫,不過卻也知道這筆是個好東西,製作簡單,成本也低。

“晚生以前從未見過用鵝毛製的筆,以往也有窮書生買不起毛筆,自己拔了豬毛兔毛製筆的,但可比這難多了,王爺的心思真是巧妙。”

李煦哪有那麼多巧妙的心思,不過是借鑒先人經驗而已,“這鵝毛筆製作簡單,成本低,但不宜大肆推廣,你留著把玩吧。”

紀韓宇自小練習毛筆字,肯定是用不慣硬筆的,這三根鵝毛如果不用,留在這盒子裡就隻是三根毛。

他留著三根毛做什麼?紀韓宇不敢講也不敢扔,隻好把盒子收起來,好歹是順王贈送的,將來說不定還能做個傳家寶,就不知道時間長了會不會長蟲。

“為何不能推廣鵝毛筆?”

李煦當然不是心疼被拔了毛的大鵝,而是因為毛筆和硬筆是兩種不同的文化,他並不想讓幾千年傳承的毛筆字斷送在他手裡。

路上有瓜果蔬菜丟進馬車,李煦避閃不及被砸了幾次,紀韓宇的官服上也掛了彩,紅彤彤的鮮花球在官服上砸出了一個印子。

李煦無語地撩開車簾,對一旁的賀遵說:“再有往馬車丟東西的人全按謀害皇族的罪名拘押起來,男女不限。”你說這些人,丟丟手絹荷包也就算了,瓜果蔬菜丟過來還能吃?萬一飛來一把刀呢?他上哪找凶手去。

賀遵其實已經擋掉了一大部分,有些被紀韓宇打敗卻不服氣的年輕書生暗搓搓地躲在一邊丟石頭,還有頑皮的孩童跟著起哄,撿到什麼丟什麼,偏偏大燕王朝的風氣就是這樣的,連寇驍都不能幸免。

不管這些,誰給他製造麻煩誰就有麻煩,這條規矩傳開後,總算沒人敢亂丟東西了。

馬車很快就到了山莊,他們到的夠早了,可是門口還是圍了一圈的馬車牛車和轎子,把路都給堵了。

麵對這種問題,吳進的機靈程度就比不上劉樹了,如果是後者,肯定早就讓人把路清理開來,並且一律清場,王爺所過之處不允許有閒雜人等阻礙。

李煦朝吳進招招手,“你去告訴山莊的管事,讓他找各家的仆從將馬車轎子移到西邊的那塊空地上,再派幾個人守著,彆堵在門口。”

這山莊的管事是寇府的家奴,這輩子見寇驍的麵可能都沒見李煦的麵多,因此很聽李煦的話,估計隻要李煦一句話,這座山莊也要易主了。

紀韓宇還是第一次來,下了馬車就被整座山峰的桃花林迷住了,在粉色的背景下,古香古色的山莊多了幾分高雅幽靜,連大門口掛著的紅燈籠都格外彆致。

“聽說王爺改進了水稻的播種方法,就是在這兒種的嗎?”

“對,就在那邊的水田裡,等宴會結束帶你去看看。”李煦說起這事還是有點驕傲的,畢竟他不是專業種田的,第一次就能實驗成功很棒了。

一路走進山莊,沿途的泥土地改鋪了平整的青石,兩側的樹上掛滿了紅燈籠,很是喜慶,李煦讚道:“這山莊的管事挺會來事的,這會場布置的不錯,就是這裡的廚子水平不行,我特意借了福來酒樓的大廚過來操辦宴席,為此還送了徐掌櫃一張秘方。”

紀韓宇嘴角掛著笑,他一直知道順王是個獨特的人,但以前接觸不多,最近相處的多了,才能體會到這獨特之人的獨特之處,和他相處,總會忘記他的身份,仿佛隻是自己相知多年的朋友。

“福來酒樓用著王爺的秘方也賺了不少錢,借您一個廚子而已,也太吝嗇了。”

“在商言商,那些秘方本王也是收了錢的,沒讓他占到便宜。”

院子裡已經站了不少官員,都穿著官服來的,李煦都差點以為自己要辦的是製服派對,他問紀韓宇:“一場宴會而已,你們為何都要穿官服來?”

紀韓宇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麵露微笑,挑起唇角說:“自然是為了顯擺啊,大家第一次正式見麵,肯定是穿著官服更顯隆重嘛。”

李煦的王爵也是有官服的,但他一直沒讓人做,朝廷發的都掉進河裡了,這會兒獨樹一幟地立在院子裡,想不顯目都難。

今天是個多雲的天氣,陽光偶爾露個臉,特彆適合搞戶外活動,李煦讓人將桌椅擺在院子的草地上,抬頭就能看到滿山紅花綠葉,再喝點小酒,愜意十足。

等酒菜上桌,李煦率先端起酒杯,朝眾人道:“今日紀大人才是主角,本不該本王出頭,但他年紀輕,初入官場,人也認不全,本王也就在此拋磚引玉,先敬眾位大人一杯,希望來年咱們能喝上糧食釀的酒。”

這話一出,有人聽著像是對美好未來的展望,有人聽著卻像是王爺要和寇將軍打擂台了,禁酒令是寇將軍下的,王爺要釀酒,豈不是要和寇將軍作對?

鐘水清如今是李煦的鐵杆粉絲,第一個奉承道:“王爺,按您的想法,今年若是能再種一季糧食,那確實能挪出部分糧食來釀酒,下官已經三年沒有碰過酒了,都快忘了那美妙的滋味了。”

有人喝了一口果酒,吧唧吧唧了幾聲,也歎氣說:“是啊,這果酒雖甜美,但不夠豪邁,算不上真正的酒,下官也想喝酒了。”

李煦掃了一圈,在座的都是官場人,能抵住誘惑不碰酒的是少數,南越雖然不能釀酒,但並不禁止外地的酒進來,所以隻要有錢還是買得到酒喝的。

李煦喝了一杯酒就把主場讓給紀韓宇,自己坐著吃菜,這大廚的水平就是不一樣,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而且比以往做的還更好吃。

李煦以前還打算先開酒樓連鎖店,隻是沒找到足夠的廚師,這個計劃一直沒能實施,現在看來,可以把福來酒樓的大廚挖過來替他搞個廚師培訓班,練個一年半載的,再配合自己的菜譜,說不定明年就能在各地開業了。

彆小看一家酒樓的收益,做大做好的酒樓日進鬥金,而且還能替他銷貨,酒樓還是收集情報的好地方,一石三鳥,他如今在外頭的名聲大多和吃食有關,開個酒樓也不會太引人注目,說不定過個幾年,他就能做個大隱隱於市的土豪王爺了。

紀韓宇新官上任,一眾官員紛紛向他敬酒,之前反對他上位的官員們仿佛一起失憶了,掛著笑臉和紀韓宇談笑風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八輩之交呢。

“紀大人,下官姓王,早年在京城做小吏時,曾有幸遠遠見過盧山長一麵,沒想到啊,幾十年過去,下官還能與盧山長的愛徒同桌吃飯。”

也虧得南越消息閉塞,滄州那邊的消息傳不過來,否則讓他們知道紀韓宇已經被他老師掃地出門,可能就笑不出來了。

“王大人祖籍是哪裡,聽您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那可遠了,下官是陳郡陽都人,小時候隨父親到京城,在京城混了三年才到南越來做縣令,如今年紀大了,想回祖籍也回不去了。”這也是王大人反對紀韓宇上位的原因,他自己幾十年勞累奔波,費儘心機也才混到了都尉,縣令的位置坐了十年,紀韓宇一入官場就與他平級,這落差也太大了。

陳郡在西邊,說遠也遠,但真要回去也不是到不了,紀韓宇奉承了他兩句,見他總要把話題繞到盧山長身上,便找了個借口避開了。

他心裡有根刺,師徒一場,他與恩師此生之年怕是無法複合了,再說,滄州的消息不可能永遠傳不過來,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自己是被恩師除名的弟子,到時候,他們又會用什麼樣的目光看待自己呢?

不過到那時候,自己應該不懼任何流言蜚語了吧,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王爺會失望的。

套用順王的話,人站的高,看到的風景就遠,那些流言蜚語能傷到的也隻是幾根腳毛而已,並不能阻礙到什麼。

紀韓宇一邊觀察著每個官員對他的態度,一邊在心裡琢磨,如果換成王爺來應對,他會用什麼樣的表情,說出什麼樣的話,又是否會像自己這樣表裡不一呢?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著認真進食的順王,不知何時,那姓穆的侍衛和吳進一左一右坐在他身邊,時不時給他布個菜,而他吃到美味也會禮尚往來給下屬夾一筷子,穆侍衛戴著麵具他看不出表情,吳進那小子卻笑得靦腆羞澀,顯然心情是極好的。

紀韓宇收回目光,心裡暗暗歎氣:能力卓越又禮賢下士,順王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才被貶到這南越來的?皇上與朝臣們眼睛都瞎了嗎?

108 水泥路

四月的天已經褪去了寒冷,春暖大地,百姓們也換上了單薄的春裳,開始在野外采摘野菜。

四月的天也是踏青的好日子,桃花雖然謝了,但梨花競相開放,這兩種果樹也是閩州城外最常見的,另外還有龍眼荔枝芒果這樣的果樹,不過這些樹長在李煦麵前他也不認識。

紀韓宇在辦完宴會的第二天就去郡守府報道了,一交接完就立即命人發布了征徭役的政令,說是要征集民夫修築內城的道路。

這種事每年都有,大家見怪不怪,隻是覺得紀大人新官上任就迫不及待地想做事有些心急了,這種急躁的性子可要不得。

百姓們可不關心郡丞是否換人,也不關心是修路還是修城牆,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區彆,他們關心的隻是家裡少了主要勞動力,那田裡的糧食管得過來嗎,地裡的野菜收的過來嗎,新養的那兩頭豬四隻小雞有足夠的糧食喂嗎。

清晨,東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服徭役的青壯年就到了郡守府外集合,他們自帶工具和乾糧,滿臉麻木地等著官府下達命令。

“這路年年修,也不見得比以往更好走些,都是做無用功。”

“今年的服役時間提前了吧,本想進山狩獵的,等錯過了母獸產崽的日子,再想捕獵就難了。”

“是啊,路什麼時候不能修,怎麼挑了這麼個時間?”

“聽說郡守府換了個新大人,就是前段時間鬨的風風雨雨的那位紀大人,年輕人更看重政績,自然不顧我等是否艱難。”

“噓,彆說話,大人們來了。”

東日初升,官府就來人了,這讓青壯年們詫異不已,以往這些官員可是來的很晚的,偏偏非得讓他們按時來報到,否則便要處罰。

等點完名,有官員將青壯年分成四組,分彆帶到了閩州的四個城門。

每個城門口都已經堆積著一袋袋的水泥,還有一輛輛獨輪車,用來運送沙土,沙土也已經從海邊運送過來了,但體積太大,隻能堆放在城門外,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去山上采挖石子與泥土。

“那是什麼?”有人指著水泥袋問,這東西灰撲撲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見,看著也不像是泥沙之類的。

“安靜!”負責監工的官員揣著手老神自在地說:“此次修路與以往不同,你們將修建的是一條史無前例的水泥路,這絕對會震撼世人,等路修成,你們定會以此為榮的。”

眾人不明所以,什麼樣的路這麼誇張,還震撼世人?難道他們將要修建的是一條康莊大道,人走上去會成仙的那種?

“好了,接下來分配任務,一部分人去城外運送沙土過來,一部分人去鋪路,四個城門,會修建兩條筆直的通道,路寬五丈,可供六輛車馬齊頭並進,這兩條路務必要在下月底前修成,這可是紀大人定下的時間。”

有人提出疑問:“可四個城門並非正對著,這中途也有不少人家,如何能修建出筆直的道路?”

那官員眉梢一挑,語氣羨慕地說:“橫在馬路中的宅子都會被拆掉,若需要拆遷,官府會給與補助,還會給他們重建新房,那地方可是順王殿下挑的福地,順王府親自督造的新房,聽說既穩固又寬敞,你們的家宅若正好在這兩條路上,那真是祖墳冒煙的好事啊。”

“真有如此好事?”眾人表示不信,從來隻見官府拆房,何曾聽說過官府還幫忙建房的?還是順王親自選的地方。

“好了,彆瞎打聽,該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不是你們的羨慕也沒用,都乾活去,正午包一餐飯食,你們明日可以不用帶乾糧來了,吃完還能休息半個時辰,這是新上任的郡丞大人為你們爭取的福利,記得感恩。”

眾人一聽中午包飯,一個個總算沒那麼抗拒這項差事了,他們這些青壯年都是飯桶,平日在家耗糧食最多,一個人的飯量就非常可觀,如今能解決一頓中餐,晚餐回去隨便吃點填填肚子就好,能給家裡省不少糧食呢。

閩州城不大,僅是兩條橫穿筆直的馬路並不需要耗費多長時間,把路拓寬鋪平後,青壯年們以為這樣就完事了,正戀戀不舍那頓美味的午餐,就聽上頭的官員吩咐:“自明日起,一部分人去挑水和水泥,一部分人照常鋪路,該怎麼做會有人教。”

李煦讓岑堇帶著匠人們來指導修路,水泥鋪路看起來簡單,但其中也有不少要注意的地方,該加多少水,該鋪多少厚,以及鋪完水泥後的碾壓,都得有人指導才行。

李煦還讓人做了四台壓路機,將巨石打磨成滾筒狀,兩端用粗粗的木頭固定,像個巨型擀麵杖,因為石碾太重,每個隻能做一米寬度的,到時候由牛馬拉著壓路,也耗費不了多少人力。

李煦準備先修城內的幾條主乾道,除了東西南北四個城門直通的車馬道,其他主乾道隻打算修兩米左右的寬度,這麼一來,壓路機一左一右來回一遍也就足夠了。

開始鋪水泥路的那天,家家戶戶都跑來圍觀,聽說這條路以後又硬又平整,哪怕下雨也不會泥濘,修成之後,以後好多年都可以不用再修路了。

因為人太多,又有不少人好奇心重,在鋪好的水泥路上踩一腳,然後看到塌陷下去的腳印欲哭無淚:說好的又硬又平整呢?這比之前的石子路差多了。

紀韓宇也在一旁監工,發現這樣的現象不得不出動衙役維持秩序,後來見人手不夠,還親自去請了一隊寇家軍來守著,十步一崗,看到有人往水泥路上伸手伸腳就一棍子敲過去。

“都自覺些,這水泥路得晾幾天乾透了才能走,現在誰要是敢在上頭留痕跡,嗬嗬,小爺打斷你們的腿!”郭孚扛著木棍朝圍觀人群喊道。

他站在潮濕的路邊,皺眉瞅著那灰不溜秋的路麵,實在無法想象這東西乾了之後會變成平整乾硬的馬路,怎麼感覺像是騙人的呢。

但想想順王的本事,又覺得不至於,連海水都能屯起來曬鹽,王爺要建一條平整的路又有何難?

“郭副將,您去王府見過他們新建的樓房嗎?”有小兵湊過來打聽。

郭孚搖頭:“沒有,最近忙著茶園的事走不開啊,聽說建了兩層樓高的磚瓦房,可是真的?”

“小人遠遠地看過,確實是兩層樓,紅色的磚塊壘起來的,也用了水泥,反正瞧著是挺穩的,聽說安置房也是建成這樣的,不過隻建一層,每戶人家按人口分房,我家老小一共七人,能分到一小棟獨門獨院的。”那小兵說著說著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等搬到新房,我也該娶妻了,這回去提親的媒人總算沒被打出門了。”

郭孚也了解一些這小兵家裡的情況,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有一個殘疾的兄長,以往一家全靠他的軍餉撐著,連娶妻都難。

“你家也在拆遷名單中?”

“是啊,您也知道,我家在西城門附近,修路正好從那兒過,房子已經拆了。”小兵興奮地手舞足蹈:“也是幸運的很,若是當初建房子時往後挪了一丈,就沒這等好事了。”

“我聽說因為這拆房的事還鬨了起來,難道還有人不願意搬?”

“倒也不是不願意搬,而是有人覺得按人口分房不公平,同樣是七口人,像我家那樣的小黑屋和隔壁家的泥瓦房分得的房子是一樣多的,他們覺得不公平。”

“也有道理啊,難道王爺沒想到這點?”

“當然有,他們拿的補貼銀更多啊,像我家,一人隻補一百文,算是房子建好前的安置銀,像他們那樣的,一人能拿到五百文呢。”

“那還有何可鬨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郭孚聳聳肩,嘴角扯了起來,“那也是,難怪前些日子趙剛帶人回來罵罵咧咧的,怕是那群刁民不好修理。”

郭孚頓時起了小心思,他單身一人,一直住在軍營,連個家都沒有,往後成親了總不能帶著妻兒住軍營,原本打算用多年的積蓄買個宅子,現在想想,如果能請順王府的工匠幫著建一棟磚瓦房就好了。

也不知自己存下的銀錢夠不夠建一棟房子。

郭孚決定晚上去問問紀韓宇,當初紀韓宇在軍營當夫子時郭孚是最上進的學生,因為年紀相符私交也不錯,想必紀大人不會連這點小忙都不幫。

李煦這天也親自來現場看了鋪水泥,古代的工人在吃苦耐勞這方麵真不用說,一大早五點多就開始上工,傍晚六點過才能回家,因為中午包一餐飯,沒人對這工作時間有異議,都說新上任的郡丞大人親民仁義。

等這兩條路修好後,李煦準備組建幾支專業的施工隊伍,到各地鋪橋修路,民夫可以在當地招,隻要有足夠的資金和足夠的水泥,這路修起來就非常快。

中午,李煦在福來酒樓宴請當地富豪鄉紳,原本這樣的宴請都應該放在王府,但他是個寄居在彆人家的可憐蟲,因此隻能在酒樓請客,恐怕往上數幾代,也找不出比他更窮的王爺的。

徐掌櫃喜滋滋地接下訂單,自從王爺看中他家酒樓後,他們的生意都好多了,尤其是新出的那些菜色,來品嘗的人越來越多。

“王爺這次宴請的人數是十八人,加之隨從,你就按三桌來置辦吧,但主桌的菜一定要好,若是落了王爺的麵子,這酒樓也就不用開了。”吳進過來傳話,一段時間的磨礪,小小少年已經有幾分總管大人的風範了。

徐掌櫃急忙應諾,“您放心,保證辦的妥妥的。”

這是李煦第一次接觸南越的富豪和鄉紳,這些人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家裡卻有錢的很,而且大多數都是大地主,擁有良田萬頃,南越一大半的良田都集中在這些人手中。

有錢人不能說全是壞人,但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人的**就越發膨脹,這其中總免不了一些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現象,又因為他們家族底蘊和金錢開路,得到教訓的永遠都是被欺負的那一方。

李煦敢和雷家合作,也是看出雷家的家風不錯,雷鳴占據高位,對家族子弟管束也嚴,除了推舉家族子弟進入官場也沒乾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族中子弟也甚少做出出格的事情。

但今天他請的這些人家裡可沒那麼清白,光是他聽說的事跡就能編成一本壞人錦集了,甚至有苦主在門前跪求他主持公道,重審案件。

這世道並非黑白分明,在普通老百姓眼裡看到的隻有善惡,但李煦作為掌權者,更重要的是衡量這些人的長短,想要懲治某些人為民除害,也不是光靠一張嘴就能行的,得確保不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年頭的宴會大多數是在中午,李煦請帖上的時間也是午時,福來酒樓不是第一次承辦順王的宴席,一應流程都熟悉的很,就連迎賓記賬的事情都替順王包辦了。

吳進站在大門口代表順王迎客,他穿著錦緞綢衣,腳上是新新的布靴,頭發紮成丸子頭固定在腦袋頂上,站姿筆挺,待人接物有理有據,一點也不怯場,氣質著實不像個給人做奴才的。

但順王身邊的貼身小廝也確實不是一般奴才能當的,前有小劉總管,後有吳進小生,哪個都不一般啊。

“王爺,人到齊了。”吳進走進雅間,對站在窗前的李煦說。

從李煦的位置能看到酒樓的大門,他來得早,把宴請的客人都看了一遍,心裡也有數了,這年頭沒有相片視頻,要認人可不容易,所以他讓吳進守在門口當迎賓,接到帖子就大聲念出來,也就能把人對上號了。

“走吧。”李煦轉身出門,他今天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紫紅色繡仙鶴雲紋的錦衣,同色的腰帶束的緊緊的,腰間掛著玉佩、鼻煙壺和荷包,腳上是一雙鹿皮短靴,一出場就引人注目,是人群中當之無愧的焦點。

“拜見王爺……”眾人見這麼一個一俊美青年從樓上下來,再瞧瞧他身邊跟著一個戴麵具的侍衛以及剛才站在門口迎賓的少年,立即認出了他的身份。

打從順王來到南越,眾人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如今的忌憚和敬仰,前前後後也不過三個多月而已。

最初,也有幾戶人家起了巴結新王的心思,朝順王投遞拜帖,但一直無緣得見,大家見狀也就不去自討沒趣了,等雷家事變後,眾人才驚覺,這位順王怕不是個好相與的,於是紛紛送遞帖子送禮物,哪怕沒得到回應也把禮數做全套了,求個心安。

李煦掃了一眼跪在腳下的人,打從重生後,他跟前跪過許多人,達官貴人、閒漢奴隸,一個人的身份和背景有時候從跪姿上就能看出一二。

這些人哪怕低頭跪在他腳下,脊背依舊是直的,額頭也隻是輕輕碰觸了一下手背就抬起來了一半,要說真心敬服他肯定是沒有的。

到南越以後,李煦一直在忙,抽不出空來結交這群人,這次也是趕上修路的事情了,覺得很有必要從這群有錢人口袋裡掏點讚助費出來,否則修路的經費缺口跟太平洋似的,這才有了今天的宴請。

“免禮吧,今日本王請眾老爺位來,主要目的是和大家見個麵,相互認識一下,免得哪日在街上碰上了,連人都叫不出來。”

李煦怕是有史以來最接地氣的王爺了,出行沒有儀仗隊,沒有護衛隊,沒有豪車美婢,通常就是一個貼身侍衛加一個助理,多數時候連輛馬車都沒有,寒酸的很。

不過人的威名並不是靠出門的陣勢大小來分的,到如今,可沒人敢小瞧了這位王爺,更不敢把他的玩笑話當真。

“都入座吧,小吳,上茶。”李煦今天請了十幾號人,大家都有自知之明,按身份入座,到是讓李煦對他們的背景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眾人也知道順王辦茶園製茶的事情,光是采茶就鬨得全城轟動,據說收茶的隊伍一路往西,好似要把整個南越的無主茶樹都采摘乾淨。

在座的眾人都有山,山上也有茶樹,隻是因為南越的茶不好賣,他們也就沒去管理,每年采摘一點自家吃吃也就得了。

他們都在觀望,如果王爺的茶葉賣得好,他們明年肯定也要跟一波風,搭上順王這條船一起賣茶葉,如果連順王都賣不動,那他們還是趁早砍掉那些茶樹,改種其他的吧。

福來酒樓有個舞台,平日裡不是請說書先生說書就是請一二姑娘唱小曲,今日這個舞台卻隻擺了一張琴、一張茶幾,然後眾人就見兩個美人相攜著上台,大大方方地行了禮落座於兩邊。

琴聲起,悠揚清澈,刹那間撫平了大家的焦躁,有那風月場所的常客立即認出了彈琴的美人,是昔日的琴師灩姬,聽說從良後一直隱世不出,沒在人前露過麵了。

這順王也是本事,竟然連失蹤了幾年的人也找出來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這時,有小二送上了一套茶具,小心翼翼地擺在茶幾上,大家秉著呼吸,看著另一名美人用絲絹擦了擦手,開始焚香泡茶。

這套泡茶的流程是李煦教的,倒不是覺得這樣泡出來的茶水更好喝,隻是單純覺得這樣的畫麵更美也更唬人。

美人的纖纖玉手與小巧的紫砂茶具更契合,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已經有不少人在偷偷問這套茶具的由來了。

這是李煦新招的匠人做出來的,小巧精致,撇開品質,光看顏值就足夠吸引人。

第一壺茶泡出來,這第一杯自然是李煦的,然後有侍女端著茶杯分到客人的麵前,李煦抿了一小口,這第一道茶味道過濃了些,苦澀的味道很明顯,但回甘也很明顯,不知道符不符合大眾的口味。

不過撇開茶葉的質量暫時不談,李煦第一批茶的賣點在泡茶的工藝上,彆人賣茶賣的是茶葉的好壞,他卻要讓南越的茶賣出文藝氣息,賣出古典情懷,賣出高雅清幽的意境。

但這能不能成功,還得等過段時間才能知道。

“大家覺得這茶如何?”李煦打破大廳裡的安靜問。

“好!太好了!茶好!茶具好!這泡茶的方式更好!”還有泡茶的美人更是好,也不知王爺從哪找來的美人,身段妖嬈,麵如寶玉,一舉一動讓人挪不開眼。

如果沒有琴聲相和,沒有美人在前,光是這一杯茶大家未必會叫好,但這種環境下,哪怕是一杯白開水也能喝出幾分甜味來。

眾人不厭其煩地誇了又誇,其中免不了有幾分故意討好李煦的意思,不過也確實覺得這泡茶的方法賞心悅目。

他們家中不缺茶葉,更不缺貌美的奴婢姬妾,往後也讓她們學學這泡茶的手藝,喝茶也就沒那麼枯燥了。

“今年采摘下來的茶葉也都製好了,正好今日大家彙聚於此,本王就送各位一盒茶葉當做薄禮吧,還望眾位不嫌棄。”

“不敢不敢,能得王爺饋贈,是我等的福氣。”

李煦拍了下手,一群侍女提著茶葉禮袋走出來,送到每個賓客麵前。

禮袋是紙質的,外頭畫著花好月圓的圖案,在現代是很土的樣式,但在這裡,卻是很符合大家審美觀的,紅紅火火,花好月圓,好兆頭啊。

紙袋裡頭是木質的禮盒,上頭雕畫著采茶女采茶的畫麵,年輕貌美的采茶女一手提著竹籃,一手翹著蘭花指將茶葉摘下,裙擺輕輕晃動,披帛隨風飄揚,把采茶這一尋常勞動畫得仙氣飄飄,感覺連茶葉都多了幾分仙氣。

打開木盒,裡頭是一袋袋小袋的茶葉,一共隻有十二袋,用的紙袋包裝,紙袋上沒有畫圖隻有暗紋,有幾分素雅的美,每一袋茶葉下還壓著一張卡片,卡片上空無一字,隻在暗紋,右下角還畫了一小叢茶花,讓人想不通它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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