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1 / 2)

鹹魚四年, 差點都忘了自己不是原住民。

荊梵音手一抖,正摘著的耳墜在耳垂上劃了一道,刺痛令人瞬間回神。

她嘶了聲, 抽了張紙巾, 包住刺痛的耳垂,目光渙散坐了會兒,心裡越來越不踏實, 最後也不管傷口還痛著,扔掉沾了血的紙巾,提起裙擺, 大步走出臥室,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去找尹似槿。

樓下賓客散了, 偏冷的燈色下,隻有幾名傭人在走動,做最後的清掃。

荊梵音張望了一圈, 沒瞧見人,問了好幾個傭人,才得到個模糊的答案, 說是三樓閣樓花房的燈,似乎亮著。

荊梵音一刻沒猶豫,鬆開傭人的手,提著裙子就又往樓上跑,快到花房時,瞧見淡黃色溫暖光暈從裡麵投映出來, 在門口三節木質階梯上, 形成不規則的梯形。

荊梵音跑得太急, 這會兒到了, 才稍微緩下來,喘了幾口氣,一邊走上木質階梯,她一邊抬頭準備叫尹似槿,唇剛張開,聲音卻猛然堵在咽喉間。

尹似槿不在裡麵——

木質花屋滿室的爭妍鬥豔,繁花擁堵,暖黃燈色下開得極盛。

兩扇冰青色琉璃花窗緊閉,窗前整潔寬大的工作台上,純白的木槿卻正彌散著淺淺的冷紫色光霧。

暖黃燈暈與冷紫光霧,逐步交融,彼此擠壓,空間似乎變得扭曲。

眼前一切開始不真實,視覺疲憊令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有效思考。

荊梵音目光緩緩變得空洞,望著那株木槿,腳下自發動了起來,高跟鞋踩上台階,木質地板發出吱呀聲響,鞋跟起落間——

咚、咚、咚——

一聲比一聲沉重緩慢。

邁入暖黃的光暈,接近冷紫色光霧,禮裙裙擺在輕微起伏,似乎有風灌入,屋內一切卻靜得異常,先前疾走亂下幾根發絲,貼在頰側,發梢銜入微啟的唇間。

荊梵音琉璃似的瞳孔微黯,映入木槿更完整的模樣。

到了工作台前,她的手無意識抬起,觸及木槿潔白的花瓣,指尖猛一下,猶如針紮般刺痛。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荊梵音回了點神,可還來不及驚詫怎麼回事,眼前霎時天旋地轉,莫名的失重感與視覺混亂,令人產生一種像是嚴重暈車的窒息與反胃。

荊梵音:不行了,想吐。

就在她快嘔出來的時候,眼前畫麵又忽然恢複平靜,失重感消失了。

荊梵音想晃晃腦袋,緩和下暈車的惡心,結果發現腦袋晃不動,不僅腦袋晃不動,身體也動不了,連眼睛也隻能在有限的幅度內轉動。

“……杜家那邊似乎還沒發現異樣,我們的人也在抓緊時間搜找,隻是安少……”

荊梵音聽見有人說話,距離有點遠,聽得不是很清楚,隻是聲音還挺熟悉,像是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遠處朦朦朧朧的說話聲還沒停,頭頂極近忽的響起一聲輕笑,淺淺的鼻腔共鳴,又兼音色清冷,好似一片柳葉輕描淡寫拂過秋池,勾得人心尖一跳。

荊梵音精神猛一震,眼睛全睜。

是尹似槿!

她想往上看,卻因為抬不了頭,隻能瞧清眼前一段清秀勁瘦的窄腰,距離太近的緣故,量身定製的男士白色襯衣被淡黃燈光照得略微透明,衣後的腰腹線條若隱若現。

荊梵音:“……”

我悟了!

半遮半掩果然才是最高級誘惑。

人類動作藝術大師誠不欺我!

臉上慢慢燒起來,但眼睛已經挪不開了。

頭頂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了遠處說話的人。

“尹臣,我不喜歡擅作主張的人。”

尹似槿在笑,語氣悠緩,清冷的音質卻像是柔和地碾碎了每一個字音,再慢條斯理重塑出這短短一句話,溫柔得令人膽寒。

荊梵音眨了眨眼,慢半拍反應過來,之前在遠處說話的,竟然是好多年沒見的尹臣,隨後又被尹似槿溫柔陰戾的口吻嚇著了,身上仿佛冒起一串雞皮疙瘩。

有點滲人。

怎麼回事,誰惹他了?

之前宴會上心情不是還挺好的嗎?

荊梵音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還沒消退,頭上忽然有點涼,就感覺……有人在她腦袋上灑水?

荊梵音:“??”

“少爺——”

“夠了。”

尹臣的聲音匆匆響起,透著倉惶,可還不等他辯解什麼,就已經被尹似槿打斷了。

尹似槿似乎根本不在乎尹臣要說什麼,也不在意他究竟做沒做,隻漫不經心吩咐。

“下去吧。”

靜了兩三秒。

尹臣才回道:“是,少爺。”

等遠處離開的腳步聲沒了,荊梵音回過神,瞧清了視野中,除了眼前誘人腰身外,其他的畫麵——還是三樓閣樓花房,但花卉似乎更加繁茂,大朵大朵的,開得濃豔至極。

她感到臉上有點冷,視線裡出現尹似槿抬起的手,他指尖似乎在撫摸她的臉頰,指腹擦過的地方,激起一陣陣的酥癢。

荊梵音心裡有點慌,直覺尹似槿不太對勁,便聽見他幽幽地笑了兩聲。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自己都分不清楚,卻偏要選一個不安分的,自以為深情的阿琰,可真令人失望……”

荊梵音眨巴眼睛,沒聽明白,感覺尹似槿是在自言自語。

眼前勾人的窄腰彎折,尹似槿在俯身。

荊梵音的視線便順著他的動作,從他腰腹最後一顆紐扣,到胸前係緊的第二顆紐扣,再到線條明晰筆直的鎖骨、瘦削的下頜、菲薄的唇……對上他的眼睛。

依舊那麼漂亮,猶如月下溪水中的金琥珀。

卻又哪裡不太一樣,幽幽沉沉,透著無儘的寒涼,沒有一絲溫度,時間久了,就如同在與一口枯井對視,生出一種稍不留神便會墮入深淵的恐懼感。

她看見尹似槿彎著腰,單手撐著工作台,長睫闔下些微,唇角扯動,語氣輕慢,透著一絲極詭異的縱容。

“既然不願聽話,那就隨你們吧……”

荊梵音下意識哆嗦,心跳都嚇停了半秒。

再回過神,對著尹似槿清澈的雙瞳,她猛然意識到最不對勁的一點——尹似槿的瞳孔裡,白色重瓣木槿靜靜立在工作台上,冰青色琉璃花窗也占了微弱一角,唯獨,沒有她。

她在跟尹似槿對視。

可她在哪裡?

這詭異現象,讓人陡生恐懼,她眼前畫麵又突然一變。

荊梵音感覺有冰冷的雨滴,密集地砸在她身上,周圍泥土青草的腥味濃重,視線範圍內一片陰暗,像是身處陰雨綿綿的天氣。

前方是空曠的草坪,側麵樓上爭執聲傳下來,忽然,一抹身影墜下。

嘭一聲巨響。

砸在地麵上。

那是一個女人,白色真絲睡裙沾滿了汙垢,綿軟的四肢在地上攤開,側著腦袋,濕透的長發沉沉地墜在地上,黏在臉上,麵對著荊梵音的方向,睜著眼睛。

透過綿延的雨簾,荊梵音艱難地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幾分鐘前,她還在梳妝台的鏡子裡見過,她的臉,不,或者該說,是“梵音”的臉。

荊梵音:“……”

哦豁?!!

人都嚇傻了。

荊梵音差點跳起來,卻發現下半身不知道被什麼桎梏住,完全動彈不得,上半身倒是可以動,卻不是她主觀的個人動作,更像是不受控製的迎風搖擺。

荊梵音:“……”

我莫不是成了一顆海草?

荊梵音滿頭問號,心裡害怕。

陰沉沉的天際,忽然乍現一道強光,刺得人眼睛疼,不得不本能地閉上。

等感覺強光散去,荊梵音揣著忐忑的心,顫巍巍睜開眼,看見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條十分簡陋的大馬路,天色灰蒙蒙的,斜對麵一棟被高牆包圍的大洋房,牆外有人持械看守,周圍環境看起來十分落後,除了道路還算乾淨,其他的一切就像是在舊社會。

零星幾個路人,全都皮膚黝黑,瘦得幾乎隻剩骨頭,微微蜷縮身子朝前走,腳下步子很輕,走得卻很快,混沌的目光頻繁遊離,不知道是在警惕什麼。

空氣裡仿佛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斜對麵被高牆包圍的大洋房裡,駛出一輛黑色商務車,與周遭破敗環境不入。

視野中,商務車由遠及近,即將駛過時,卻忽然在路邊停下。

有人從車上下來檢查,似乎是車子出了故障,檢查完,又走到車廂後座窗外,彎著腰說明情況。

荊梵音視線不知為何很低,隻能看見一雙腿走來走去。

片刻後,她看見黑色商務車的後座門打開,一條長腿邁出來,筆直的黑色西褲,皮鞋鋥亮,大概是一個很高的男人。

看這逆天的腿型和長度,還有那西褲跟皮鞋的精致度,荊梵音覺得,這男人恐怕不僅高,長得估計還挺帥,修養氣質應該也都不錯。

忽的,頭頂響起小孩的聲音,有些興奮,是荊梵音聽不懂的語言。

她想抬頭,但不出所料,依然抬不動。

荊梵音:我感覺我腦袋沒了。

前麵似乎聽見動靜,那雙逆天長腿側過身,少頃,徐徐走了過來。

沉穩的皮鞋聲停在跟前。

荊梵音視線忽然拔高了點,先前小孩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不知在說什麼,但依稀能聽出稚嫩的嗓音裡,有膽怯,有緊張,似乎還有一點羞澀。

小孩說完話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直到一聲哼笑,從上方飄落。

音色偏冷,聽不出絲毫情緒。

荊梵音愣了愣,就看見眼前的黑色西褲動了,男人緩緩半蹲下來,視野中,出現一張極其完美的臉——剔透深靜的琥珀眸,睫羽纖長,鼻梁高挺,鼻翼窄,冷白肌膚毫無瑕疵,薄唇猶若含丹,唇角勾著點溫和的笑。

荊梵音:!!!

是尹似槿啊!!

但又……不像他……

眼前男人五官樣貌與尹似槿一模一樣,隻是神態氣質卻有些不同,更像是……幾年後更加成熟深沉的他。

薄唇勾起的笑,挑不出半點瑕疵,眼底卻猶如幽穀,沒有一絲人氣,像一口連風聲都能吞沒的死寂深淵。

荊梵音在跟他對視,可在他眼裡,她隻看見了一株漂亮的紫花,除了顏色,花的形狀跟尹似槿寶貝似的那株木槿十分相似。

荊梵音怔愣著,看見他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比她熟悉的更沉斂,更富磁性,混著令人很難捕捉的輕笑。

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明知危險,卻讓人甘願飛蛾撲火的致命誘惑。又讓她想到高中時的尹似槿,大家所公認的如同大天使長般溫柔仁慈的會長大人。

記憶與現實,溫柔的天使與危險的魔鬼,極端矛盾的對比,在相似的皮囊上。

荊梵音聽不懂他們交流的語言。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小孩似乎很高興,仿佛獲得了褒獎,又激動地說了一句話。

她發現自己的視野抬高了點,離眼前的男人更近了。

而在男人瞳孔裡,那株漂亮的紫花,也在同時靠近。

像是什麼人,正在做出獻花的動作。

突然——

“砰”一聲。

是槍響……

下一刻,聲音仿佛消失。

荊梵音看見他的唇動了動,似笑非笑,眼底的光影微晃。

恍惚間,又像極了她所熟悉的那個尹似槿。

他抬起手,指尖碰了碰眸中紫花的花瓣,無聲向後倒了下去。

有人跑了過來,荊梵音視線忽然急速下落,她聽見小孩瘋狂的笑聲。

一晃而逝的畫麵中,她看見倒在地上的男人,胸口開了一片血花,紅得刺目。

“砰”又一聲。

荊梵音渾身一哆嗦,手腕傳來劇痛,稍微回過神,才反應過來,這次不是槍聲,更像是沉重的花盆砸碎在耳畔的聲音。

嚇得人一背冷汗。

她呼吸急促,臉色發白,四肢都冷,腦海中仍舊充斥著那最後一幕,像極了尹似槿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開出一片血花。

側麵突然又傳來一聲巨響,一整排花架轟然倒地。

碎裂的花盆瓷片、深棕色泥土、幽綠的葉、昔日被精心嗬護的鮮花混作一團。

荊梵音又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往後退,剛挪了半步,箍在手腕上的疼痛感又驟然加劇了。

她被大力拖了回去,被迫對上一雙瘋狂的眼。

荊梵音意識終於回歸,她看見尹似槿臉色白得不正常,薄唇像染了血,鮮豔欲滴,眼底卷著恐怖的猩紅。

他掐著她的後頸,逼迫她仰視,唇角勾著笑,竭力克製下,氣息仍舊不穩,像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快要撕碎桎梏,從他體內衝出來。

“梵音要去哪裡?”

尹似槿嗓音沙啞,狀似呢喃般,輕聲問她。

他還在維持著平日的溫柔,可此刻,卻顯得極為病態。

荊梵音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她很想開口說點什麼,安撫他不明原因突然不正常的情緒。

但她根本發不出聲音,像是陷入極度恐懼,五感的敏銳度在無限放大,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讓她神經緊繃,而身體卻僵硬麻木,做不出該有的反應。

尹似槿的臉色,在等待中,愈發陰沉。

忽的,荊梵音腰上一痛,下一刻就被他逼到牆上抵住,腳下迫不得已,踩在泥土與鮮花上。側麵的壁燈映照在她臉上,刺痛了她的眼睛,不適地閉了閉。

等她適應了再睜開,兩側下頜被尹似槿一手掐住,強迫她仰頭。

他居高臨下,死死凝視著她的一雙眼。

“梵音……?”

尹似槿溫柔地喚她,嗓音啞得不像話。

荊梵音看見他眼底冷漠狂躁,兩種極端,帶著詭異的陌生,仿佛在辨認她是誰。

身體的應激反應稍稍消退,荊梵音深吸了口氣,吞咽唾沫,腦子依舊很混亂。

她指尖還在發抖,卻努力抬起手來,緩緩握住他的手腕。

“尹……尹似槿!”荊梵音鼻頭突然發酸,哭腔就抑製不住了,“你嚇到你老婆了!”

眼眶頓時漫上兩汪淚,要墜不墜的,一句本來應該挺有氣勢的話,瞬間被她說得像是嬌嗔。

荊梵音:“……”

感覺更委屈了!

……還害怕!

尹似槿望著她,眼底光影不停變換,神色令人難以揣摩。

少頃,仿佛某根緊繃的弦徐徐鬆了,周遭陰鷙駭人的壓迫感也在逐漸消失。

出逃的凶獸又被鎖回牢籠。

尹似槿緩緩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啞著聲哄,“梵音乖……”

他鬆開她的下頜,將她攬進懷裡,雙臂逐漸收攏,越抱越緊,唇貼在她頸側摩挲,語似歎息,透著不易察覺的扭曲。

“梵音不可以離開我,這輩子,都不可以……”

荊梵音身子漸漸不抖了,恐懼感也消退了大半,就是鼻子還有點酸,淚意沒下去。

她抽泣一下,慢慢回抱住他,小腦袋枕在他肩膀上。

雖然不知道尹似槿為什麼忽然產生她會離開他,這麼奇怪的想法。

但她還是耐著性子,手在他背後輕拍,聲音又軟又糯地哄道:“哥哥,我不會離開你的,你不要多想。而且你對我這麼好,我也沒理由離開你啊,你說是不是?”

“嗯……”尹似槿輕輕應了一聲,唇貼著她側頸動脈,聲音輕得詭異,“哥哥不會讓你離開……”

荊梵音愣了兩秒,覺得哪裡有點不對,想不出來,又繼續哄。

她故作嬌嗔地哼了聲:“你讓我離開我都不會——”

荊梵音聲音戛然而止,身子一軟,失去意識,倒在了尹似槿身上。

尹似槿收回擊在她後頸的手,撫上她柔軟的發絲。

不再克製,他用力抱緊她,細碎的吻落在她耳畔。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怎麼能給你這樣的機會呢。

哥哥的梵音。

昏暗處,那雙清瞳蘊著病態的笑。

他望見不遠處,凋落在泥土裡的白色木槿,神情複雜,良久,眼底風暴歸於淡漠,抱起懷裡人,毫無留戀地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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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梵音睡了很沉的一覺,醒來時,全身還處於罷工階段,尤其是腦子,有一種剛經曆過精神窒息的錯覺,一時半會兒實在緩不過來。

她就這麼側躺著,半夢半醒地挺屍。

過了好一會兒,意識開始聚攏了,也慢慢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

她記得,最後的情況好像是,她好不容易安撫了尹似槿的情緒,正準備打情罵俏一下,活躍氛圍,結果話還沒說完,她就突然暈了!

荊梵音:“……”

我估計是營養沒跟上,稍微受點驚嚇,嬌弱的小身體就受不住。

看來以後還是要多吃點,尤其是魚蝦肉之類的,要補充蛋白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