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2 / 2)

荊梵音自我反思,少頃,又想到昨晚尹似槿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然把閣樓花房砸了。

那麼大一屋子花,雖然費心程度不比他那盆寶貝木槿,但好歹——

等一下!

他好像連那株木槿也砸了……

荊梵音雙眼唰一下全睜開。

‘尹似槿貌似把他那株寶貝木槿砸了’,這件事又讓她受到了不小的心靈衝擊。

然而,心靈衝擊還沒結束,荊梵音又猛然想起,昨晚尹似槿出現前,她在閣樓花房看見的詭異的一幕幕。

——多年沒出現過的尹臣,聲音出現在花房外。

——陰雨綿綿,從樓上墜落的白色身影和那張臉。

——槍聲,“他”胸前的血紅……

那個五官跟尹似槿一模一樣,氣質卻更為沉斂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開出一片血花的畫麵,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荊梵音猛地打了個寒顫,連忙想起床,躺不住了。

她剛動了一下,腰上便一緊,尹似槿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

“醒了?”

他輕聲問,略惺忪,像是也剛剛醒轉。

荊梵音怔了怔,扭頭,隻能瞧見他烏黑的短發和一點白皙的耳朵。

她想起身,好好看看他,但尹似槿實在抱得太緊了,起不動,她便索性就著他懷裡,原地一百八十度大旋轉。

咕嚕半圈,伴隨著什麼東西,叮當作響。

荊梵音:“??”

什麼聲音?

她愣了下,順著聲源方向望去,沒瞧見什麼特彆的,她想了想,慢悠悠抬起自己左腳。

筆直白皙的一條長腿,皮膚實在很不錯,每次她穿短裙照鏡子,都會忍不住自戀一下,尤其是那纖細的足踝,襯得小腿纖長,比例爆炸好。

而此刻,瘦白的足踝上,多了一圈裹著絨布的金屬環,環上連著一條金屬鏈子,鏈子延伸到床下,儘頭到哪裡,她就看不見了。

荊梵音:“???”

這又是什麼劇情?

耳畔響起一聲輕笑。

尹似槿的手輕柔地撫上她的長發。

他似乎是完全醒了,笑聲溫柔至極,就是音色偏冷,聽得人頭皮有點涼。

“好看嗎?”

荊梵音聽見他意有所指地問。

“……”

荊梵音內心很焦灼,沒有出聲。

半晌,尹似槿貼著她耳朵,又喚了一聲:“梵音?”

猶如溫柔的呢喃,卻輕得詭譎。

荊梵音心口一哆嗦,連忙答道:“還行,不重。”

她梗著脖子,煞有其事地皺著眉心,抬著小腿,一瞬不瞬盯著踝上的金屬環,像是在認真點評,完全不敢回頭。

害怕!

撫在她長發上的手,短暫的頓了頓,少頃,尹似槿將她抱得更緊了,腦袋挨著,鼻尖親昵地蹭弄她軟嫩的臉頰。

好似歎息,他半闔了眼,唇角勾笑,喃喃一聲:“梵音好乖……”

荊梵音:“……”

完了完了,尹似槿瘋了!

-

下午在臥室用了午飯,荊梵音抱著平板電腦,趴在窗前的地毯上刷網劇。

尹似槿不在屋裡,不知道去哪兒了,午飯後就一直沒回來。

她皺著眉心,盯著平板屏幕,一臉的苦大仇深,有點心不在焉。

昨晚發生的事太多了,堆在她腦子裡,跟一團漿糊似的,尤其是尹似槿出現在花房前,那仿佛幻覺的最後一幕——槍聲,酷似尹似槿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開出一片血花,小孩瘋狂的笑。

荊梵音忍不住想,這是不是什麼預警,難道幾年後,尹似槿可能會死在某個獻花的小孩槍下?

這毫無事實根據,近乎玄幻的事情,弄得她心煩意亂,腦子都快炸了,比當初高三熬夜做數學題還痛苦,但又控製不住去想。

門外忽然傳來動靜,荊梵音回過頭,看見臥室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尹老太爺皺著眉頭,拄著紳士手杖,緩緩踱步進來。

老管家在門外,衣服有點亂,像是剛動過手。他扯了扯衣擺,整理好儀容,一抬頭,對上荊梵音的視線,慈祥地笑了笑,略一頷首示意,便在門外將門掩上了。

荊梵音一臉呆,目光回到尹老太爺身上,隻見老人家目光慈和,望著她,長歎了一聲……然後就在她身邊坐下了。

坐下了也不說話,就用一種憐憫又飽含滄桑的眼神望著她,要是領悟力差一點,可能會理解成關愛智障……

荊梵音:“?”

暴躁老人家突然這麼正經溫和。

她有點慌。

荊梵音打了個哆嗦,連忙爬起來,跪坐好,過了會兒,覺得這姿勢有點累,小心翼翼看了尹老太爺一眼,又輕手輕腳改成了盤腿坐。

她乖巧地叫了一聲爺爺。

尹白鶴點點頭,望著她的目光更慈和了,還是不說話。

一老一少麵麵相覷。

荊梵音:“……”

過了會兒,可能尹白鶴也覺得這氣氛有點不太對。

他挪開眼,清嗓子似的咳了兩聲。又過了半晌,似乎是想起什麼,他手伸進西裝內兜裡,掏出一捧瓜子,遞到荊梵音麵前。

荊梵音:“??”

尹白鶴問:“吃嗎?”

語氣有點僵硬,似乎是想儘量表現得和氣些,但平時頤指氣使慣了,效果有點不好。

荊梵音:“???”

她低頭看了看眼前鶴骨雞膚的手捧著的瓜子,又抬頭看了看尹老太爺臉上’我居然在小輩麵前這麼低聲下氣我忍不了了’與’算了這娃怪可憐的我再忍忍’之間反複搖擺的複雜臉色……

荊梵音:“……”

那就……吃吧……

荊梵音畢恭畢敬地低下頭,雙手伸過去,說了聲謝謝,捧回一抔賣相圓潤飽滿的瓜子。

尹白鶴嗯了一聲,似乎是讚許,手又伸進西裝內兜裡,掏出一把瓜子,率先嗑了起來。

“丫頭,爺爺給你說個故事吧。”

在旁邊清脆的“哢吱哢吱”聲裡,荊梵音低頭看著手裡的瓜子,點頭說好,心情複雜,麵上平靜地挑出一枚最順眼的瓜子,放入上下牙齒之間。

宛如二重奏的“哢吱哢吱”聲,在尹似槿黑白色分明的臥室裡縈繞。

荊梵音聽了一個關於尹似槿父母的故事。

尹似槿的母親初巳,是一個突然出現在他父親尹睢儒生命裡的女人,可以說有點來曆不明。

至今,尹老太爺都不知道初巳的家鄉在哪裡,父母親是誰。

據尹老太爺說,初巳性格飄忽不定,時而柔弱可憐,時而聰敏強勢。

害他一度以為這女人有精神病,結果後來才發現,有病的不是兒媳婦,是他兒子,尹睢儒。

新婚不到一個月,尹白鶴便發現,尹睢儒竟然在對新婚妻子實施囚禁,彆說獨自出門,就算在家裡也根本沒有自由,隻能呆在臥室,如果尹睢儒不在,臥室的監控還會隨時記錄初巳的一舉一動。

荊梵音手上動作一頓,嘴裡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

她緩慢低頭,看向自己腳踝上的金屬環。

“……”

荊梵音:曆史可真是驚人地相似!

“倒是沒有用上鏈子,隻是讓人看著,不讓出去。”

尹白鶴不知什麼時候,也看向了荊梵音腳脖子上的金屬環,聲音很小,聽著像是有點心虛。

雖然似槿從小做什麼都異常優秀,但他也是真沒想到,連這方麵都要青出於藍……

荊梵音:我待遇竟然還不如婆婆大人?!

突然就有點不平衡了,荊梵音朝旁邊嗑瓜子嗑得依舊很香的老人家望過去。

尹白鶴被看得老臉微紅,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孫子乾的好事,底氣就很不足。

受不住年輕人過於炙熱的目光,尹白鶴挪了挪,側過身,用半個後腦勺對著荊梵音,才繼續說——

後來尹似槿出生,幾年後,意外遭遇綁架。他們正跟綁匪談判時,尚且年幼的尹似槿,竟自己從綁匪手裡逃了出來,甚至一路平安回到尹家。

他逃回來的那天,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綁匪手裡。可就是那天,意外發生,尹睢儒與初巳的臥室突生大火,尹似槿就站在門外,眼睜睜看見自己母親被火海吞沒。

據當初發現尹似槿的傭人說,小少爺當時一身狼狽,臉上還有泥點子,怔愣愣地站在門外,就看著主臥裡麵火光滔天,沒有動作,也不叫人。

傭人嚇了一跳,抱起他趕緊逃離火災現場,他就在傭人懷裡,眼睛一直望著被火舌吞噬的主臥,嘴裡童聲稚嫩,小小聲念,“光……光……”顯然是被嚇壞了。

大火熄滅後,整個主臥快被燒成了灰,什麼也沒留下,就連初巳的屍體都沒能找到,但一盆一直由初巳親自養著的木槿,卻在大火中神跡般地活了下來。

後來,這盆活下來的木槿花,便成了尹似槿的逆鱗,誰也不能碰。

荊梵音:“……”

也不知道您老知不知道,就在昨晚,這片誰也不能碰的逆鱗,被尹似槿親手給拔了……

場麵相當凶殘!

她到現在都覺得那可能也是一場幻覺。

荊梵音心情有點微妙,她一直都知道那盆木槿特殊,卻不知道竟然有著這樣的緣由。

現在她大概也明白了,為什麼身為長輩的尹老太爺不住在尹宅,而作為晚輩的尹似槿,卻會獨自守在這裡。

他或許,還是想念著母親的。

……至少,小時候應該是了。

荊梵音有點心疼,腦海中,又再次浮現昨晚幻覺的最後一幕——幾年後,尹似槿可能會死在某個小孩的槍下。

荊梵音皺眉,吐掉瓜子殼,扭頭往安安靜靜掩著的門看去。

她又有點心煩意亂了,不知道尹似槿到底去了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昨晚不是還一副怕極了她會離開的模樣嗎?害怕就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啊,弄副破腳鏈子有什麼用!守著她,她才能及時防止他去危險的地方,碰見可疑的小孩啊!

荊梵音沉浸在焦慮中,旁邊忽然一聲咳嗽。

“咳咳——”

荊梵音扭頭,看見尹老太爺正目光慈和地望著她,也不說話。

荊梵音:“?”

尹白鶴:“……”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過了會兒,前麵瓜子殼堆塌了一角。

荊梵音扯了扯唇角,剛想開口,就聽尹老太爺歎了聲氣,神色明顯多了絲憂愁,問她道:“丫頭,你……有沒有什麼,想跟爺爺說的?”

是不是受不了似槿這樣的偏執,害怕得想逃?

當年的事,還有一點他沒說的是,大火之後,就因為找不到初巳的屍體,睢儒偏執地認為初巳根本沒死,而是從他身邊逃了,瘋魔似的滿世界尋找,一年後,飛機在海上失事,同樣沒能尋回遺體。

當初對睢儒和初巳,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實上的縱容,釀造了一場悲劇。

如今,要是梵音丫頭她……真的想走,他還是有能力幫一幫的。

至少,他不想再看見似槿步了睢儒的後塵。

尹白鶴內心產生一種“看來這輩子還是隻有我跟似槿過啊”的悲涼感,望著荊梵音,耐心等著她的答案。

荊梵音:“……”

她想了想,覺得尹老太爺大概是想問她,聽了尹似槿父母的故事後,對尹似槿小時候的遭遇,有什麼想說的。

這麼一想,荊梵音就忽然轉過彎來了!

她就說,好好的,一個暴躁老人家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和藹可親,還耐著性子給她講故事。

肯定是聽說了昨晚閣樓花房的動靜,以為他們新婚夫妻吵架了,專門過來幫尹似槿賣慘,博同情,好促進他們夫妻關係和睦。

唉,為了尹似槿這個寶貝孫子,爺爺也是操碎了心啊!

荊梵音現在就有一種“我已經洞悉一切但為了老人家麵子我還是不戳破了”的體貼心理。

她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朝夕相處多年,荊梵音隻聽了這一耳朵,就能確定,肯定是尹似槿回來了!

她立即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扭頭往門的方向看過去。

果不其然,臥室門被輕慢推開,進來的人有一雙不染情緒的淺眸,要是在夜裡,月光下,便猶若沉蘊溪水中千年的金琥珀,叫人目眩神搖,一口薄唇不點而朱,頸項線細瘦漂亮,卻不女氣,過分乾淨的清冷氣質,在成年人身上極其罕見。

荊梵音身體快過腦子,喊了聲“哥哥!”扔掉手裡的瓜子,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窄瘦的腰,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幽冷花香,一直沒什麼著落的心,這會兒才算是踏實了。

荊梵音趴在他懷裡埋怨:“你去哪裡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害她看個網劇都心神不寧,劇情都沒看進去,等會兒還得重看。

荊梵音不高興,額頭抵著他胸口,也不抬頭看他,就是聲音太軟,怎麼聽怎麼像是鬨脾氣的貓在撒嬌。

還坐在瓜子殼堆裡,已經做好準備要幫孫媳婦兒跑路的的尹白鶴:“???”

尹似槿垂眸,看著懷裡烏發柔亮的小腦袋,薄唇輕扯,摟住她的腰,摸了摸她後腦勺,圈著人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尹白鶴。

他眼底映著清淺的光,輕飄飄掃過那一地的瓜子殼,漫不經心道:“爺爺最近,似乎清閒了。”

儘管尹似槿語氣很柔和,說不出的溫潤,但就是莫名其妙讓人一寒顫。

荊梵音:“……”

尹白鶴:“……”

一個慢吞吞扭頭,一個緩緩低頭,一老一少的視線同時聚焦在地毯上堆成小山丘的瓜子殼上。

荊梵音:“!”

尹白鶴:“!”

荊梵音心口剛一哆嗦,暗道糟糕,放在她後腦勺上的手,就把她的小腦袋又給摁回了懷裡。

尹似槿微涼的指腹,在她耳郭上輕微摩挲,像在安撫,讓她乖。

荊梵音臉微紅,大半張臉靠在他花香幽冷的胸口,沒敢吱聲了。

又過了漫長的快一分鐘。

尹白鶴眨巴眨巴老眼睛,回過神,斂住表情,皺起眉頭,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拍掉身上少許瓜子殼,拿過之前放一邊的紳士手杖,借力起身。

“我今晚跟社南約了晚餐,你們就不用送了。”

尹白鶴用一種稀疏平常並且頗具長輩風姿的口吻說完話,拄著手杖,神情肅穆地走了出去。

荊梵音:“……”

她悄悄挪動腦袋,從尹似槿懷裡掙出一點視線,瞧見尹老太爺走過時,藏在霜白鬢發裡的耳朵都紅透了,還抖了抖。

荊梵音:“……”

頭頂飄下尹似槿輕描淡寫,一聽就不怎麼走心的聲音。

“爺爺慢走。”

荊梵音:“……”

這祖傳的優秀心態,就很讓人敬仰。

穩得一筆!

-

尹白鶴站在車前,回頭看了眼古老龐大的尹宅,不知想到什麼,歎了聲氣。

他坐進車裡,過了會兒,還是沒忍住,問旁邊的老管家:“我記得有個病,是形容被劫持者對綁匪產生了依戀,這病叫什麼來著?”

老管家想了想,回答道:“老爺您說的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啊對對對……”尹白鶴連連點頭,長歎一聲,“從我名下轉一部分資產給梵音丫頭吧……”

小丫頭不容易啊,想著想著,尹白鶴眼眶都有點濕了,就很愧疚。

摩挲著紳士手杖的杖頭,尹白鶴又道:“就把尹宅轉到丫頭名下。”

老管家臉色很平靜,回道:“老爺,尹宅已經在小少爺名下。”

您,無權處置了。

尹白鶴愣了下,似乎有點意外,但很快又回過神,說:“那就把我名下的一些集團股份,分給丫頭好了。”

老管家麵不改色:“尹氏最大股權持有者也已是小少爺,您手上的……已經不多了。”

尹白鶴愣了許久,不死心,又問了好半天,最後無一例外,不是早就已經到了尹似槿手上,便是因各種原因,已經被他脫手。

尹白鶴:“那我還有什麼?”

老管家:“金額不菲的分紅,幾座還未開發的島嶼,以及散布世界各地的彆墅、私人飛機輪船等的使用權。”

尹白鶴:我是什麼時候被架空的?

老管家似乎是看懂了老爺的眼神,垂眸笑了笑道:“那時小少爺尚未成年,您當時還十分欣慰,直說小少爺是尹家曆任來最有天賦的繼承人。”

尹白鶴:“……”

尹白鶴:我沒有!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