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錢淺剛回到沈致身邊的那一個月是最難捱的, 她不敢離開沈致半步,甚至就連他在樓上,她需要下樓拿個東西都是用跑的。
她每天會在六點半準時起床, 七點的時候為沈致做早餐,他的行動有時候會不太利索,她就會背著他走,哪怕是從房間到浴室, 可沈致始終彆彆扭扭的, 除了實在狀態不好, 否則都不讓她背, 謝錢淺有時候就看著他扶著牆自己挪到浴室。
他的腿還是會經常疼, 如果吃完早飯沒事的時候, 謝錢淺會幫他按摩一會, 不過她跟沈致說好了按小時計費,就算她的暑期工, 她還正兒八經拿了一個小本本,從第一頁開始記錄日期,每天按摩的小時數, 沈致有時候看她那副認真的模樣著實有些好笑。
中午11點她會準時出現在廚房切菜,她一共會切31下, 不多不少, 吃完飯她也會一邊哼著那首《這裡有我可愛的家鄉》一邊刷碗, 下午的時候沈致靠在廊上或者房間裡, 她就陪在他身邊對著電腦搞搞論文, 弄弄課題, 有時候無聊沒事乾就對著電腦下下圍棋。
晚飯過後,在七點的時候她會給沈致敷麵膜講故事, 她的故事腦洞很大,且豐富多彩,從西方講到東方,從古代講到未來,從玄幻講到科幻,可大體總能給人感覺溫暖勵誌。
木子曾經用這種方法改變了沈致的錯誤認知,後來還將那些課本知識融入到故事中,現在的沈致,社會認知已經成熟,也早已結束了學業,最重要的便是對生的意誌,她絞儘腦汁用各種故事為他編織了一幅美好的藍圖,圖畫裡有家人,愛人,孩子,還有很多有愛的朋友,她把在這個世上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美好事物都通過語言傳遞給他,她不知道沈致能不能夠感受到,但她想她不會放棄。
這些想法都是在她讀完木子的日記後逐漸形成的,童年的綁架案曾無情地壓垮了他的天空,沈家在事件發生後雖然找了很多心理學專家為他治療,可所有人似乎都把他當個病人,他的家人每天也都在關注他的病情有沒有改善,在這樣長時間的心理壓力和創傷的雙重折磨下,他幼小的心靈慢慢坍塌,到最後情況愈發嚴重。
是木子和謝東將那片壓倒他的天空一點點撐了起來,用他們的方式把沈致從深淵硬生生拉了出來。
謝錢淺在讀完木子的日記後,時常會想,如果當初沈致沒有被沈家接走,如果他就一直生活在木子身邊,他們從小就可以互相陪伴,一起去海邊堆沙子,追海浪,爬椰子樹,一起上學,一起打鬨,也許後來的沈致會變得不一樣,說不定會變成一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和絕大多數少年一樣充滿活力,享受著屬於他的青春,那現在他一定會擁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可他的身份決定了他不可能永遠待在木子身邊,他是沈家的後代,還是長孫,他從出生起就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他最終隻能回到沈家。
綁架對他造成的創傷像一股強大的黑暗光波,讓他形成無法抹滅的後遺症,在他回到沈家後,這種黑暗的力量常年在他心中盤踞,拉扯,好在那兩年裡木子為他構造的屏障成了他對抗黑暗的能量,讓他還足矣在後來的幾年裡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
可隨著木子的意外離世,那道屏障也轟然倒塌了,他迅速被黑暗吞噬,即使後來Ancel的催眠療法也是在儘力還原木子曾經為他搭建的屏障。
如此可以看得出來,在沈致過去三十年的生涯中,雖然童年的綁架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創傷,但待在木子身邊的兩年同樣也對他有著深刻的影響,這種影響是刻在他的骨髓、肌肉、大腦中的,比起Ancel的催眠虛擬構建,她認為她有更大的優勢來完成這個過程。
她細讀過木子的日記,了解她所有的思維、目的和方式,她是木子和謝東的女兒,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親人,沈致對她有愧疚,有心疼,有依賴,有無法割舍的情感,這一切都讓她更有信心去完成這件事。
所以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再重複一遍當年木子和Ancel的治療過程,木子用了兩年,Ancel用了五年,她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年,不過她有一輩子的時間。
如果說木子為沈致撥下了種子,後來Ancel又為種子施了肥,讓其發芽生長,那麼她的任務就是讓這棵樹苗長成參天大樹,屹立不倒。
雖然每天她都在重複幾乎一樣的事情,可她並沒有感覺到枯燥,相反,她會有種傳承的感覺,就像媽媽很多年前為她鋪好了路,她隻要順著木子的路走下去總能看見希望,畢竟很多年前木子成功過,既然媽媽能做成功的事情,謝錢淺對自己也有足夠的信心。
而她做的這些事時常會讓沈致產生一種很恍惚的感覺。
九歲那年他剛到木子身邊,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他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躺在那張大床上隔著窗戶等待微風拂過葉子,用眼睛記錄他們搖晃的次數。
很多時候他都能聽見木子在外麵忙碌的聲音,起初他並未在意,可日複一日,他開始會注意木子的動靜,下意識去留心她發出的聲響。
他會閉著眼數她切菜的次數,他不知道木子為什麼每次都切31下,他從未問過她,但他對這個次數漸漸產生了一種共鳴,她切一下,他數一下,她切滿31下,他的嘴角會揚起大功告成的微笑。
木子每天都會哼唱同一首歌謠,久而久之,他學會了,也會下意識跟著哼唱。
下午的時候,木子手指敲擊在鍵盤上的劈啪聲成了他的催眠曲,時斷時續的聲音會讓他感覺始終有個人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陪著他,即使他閉著眼也能感受到,所以他能安心地睡個午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些都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雖然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但這些小事串聯在一起構建成了他安逸的屏障。
所以經常謝錢淺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沈致半夢半醒之間總會感覺很恍惚,有時候意識模糊中,甚至不知道屋外的女人是木子還是謝錢淺?
他已經逐漸忘記了木子的長相,小學從木子身邊離開後他們就再也沒機會見過麵。
可木子溫柔的感覺一直留存在他的腦海裡,謝錢淺和溫柔可掛不上邊,她向來很武好動,有時候還有點稚氣未脫的颯爽,然而這段時間偶爾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看見坐在房間裡對著電腦敲打的謝錢淺時,會盯她瞧上半天,每當這時,記憶中木子的溫柔就會和眼前的女人重疊,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除此之外,謝錢淺每天都執拗地逼迫沈致喝黑芝麻糊,還隔三差五煎熬何首烏,逼沈致喝下,這點是讓顧磊和顧淼最看不懂的。
據她所說,這可以有效改善白發的現象,當然沈致並不配合,他本來就不喜甜食,那黑芝麻糊他更是不感興趣,謝錢淺就圍著他軟磨硬泡。
顧磊以前是真的沒發現謝錢淺會撒嬌,他們一起練鞭那會,她不比男人弱,平時生活不拘小節,說話也不會細聲細氣的。
但自從有一天他親眼看見謝錢淺是怎麼對沈致撒嬌後,他差點就把自己的膝蓋當場卸下來送給她。
當時的場景是這樣的,在她又一次逼迫沈致喝下濃稠且黑漆漆的芝麻糊時,沈致撇開了頭讓她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