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2 / 2)

既然結婚就是為了讓她收心,那他提前對自己媳婦兒乾點啥也很正常,對吧?

這是孫守義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正在雲羅苦苦思索脫身之計時,他那雙粗糙的、指甲縫裡都塞滿了黑泥的手,已經抓住了雲羅的衣角,馬上就要用力一撕,將這身不染塵埃的天衣從雲羅身上扒下來了——

可正在此時,從門外傳來一陣粗野的大笑聲,調侃道:

“孫守義,大白天的你關什麼門?莫不是在跟你娘子親熱哩?”

這道聲音立刻就將雲羅的神誌扯了回來。

她見孫守義竟大膽輕薄至此,氣得眼眶都通紅了,噙著淚水,跌跌撞撞起身飛撲到一旁的桌上,抄起剪刀,刀刃對外,警惕地看著孫守義,一邊哽咽一邊怒斥道:

“你……你好狗膽!一個連給我提鞋都不配的凡人,還敢癡心妄想到這個地步?滾,滾開!我咒你死無全屍,天雷轟頂,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隻可惜,在從未見證過神跡的愚民眼中,這番對神仙們來說最惡毒的詛咒,落在孫守義耳中,殺傷力還沒“你孫家香火斷絕你老婆生不出兒子”來的大。

孫守義見好事被攪,不舍地看了一眼手持利刃的雲羅,心想等下就把房間裡所有的刀具都拿走,看她還怎麼反抗我,一邊想一邊朝地上惡狠狠呸了一口,罵道:“要你這直娘賊的鳥人來多話?”

門外那人被罵了後,也大喊一聲晦氣,怒道:“我倒是好心來提醒你,你罵我作甚?你家穀倉走水了,還不快去救火!”

兩人說話間,果然有絲絲縷縷的焦糊味夾雜在風中,向這邊飄來。孫守義細細一辨方向,發現果然是自家穀倉後,立刻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繼續與雲羅拉拉扯扯了,連忙抄起了牆角全家唯一的一隻水桶便飛速向外跑去。

雲羅見孫守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門外,這才確認自己暫時算是安全了。

她握著掌心冰冷的、鏽跡斑斑的剪刀,一時間心頭又是憤恨又是委屈,險些便要落下淚來,竟有些想要自我了斷的念頭了:

我若一死,便能去閻羅殿下陳情,回歸天界後,最多也就是判個私自下界遊玩之罪,也比落在這等賊人的手中受儘折辱的好!

——可她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

——因為歸根到底,雲羅實在不敢賭,三十三重天上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還會接納她這個背負著“曾嫁凡人”汙點的天孫。

正在雲羅萬念俱灰之時,突然間,她聽到了窗欞被推動的聲音。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剛剛那個給孫守義通風報訊的鄉人進來了,嚇得她膽裂心驚,趕忙抄起剪刀對準窗戶;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來人竟然是個和她一樣的、法力全無的玄衣女仙。

她一躍而入的時候,輕盈得就像是春風搖落一朵花瓣、飛鳥輕掠一片靜湖,半點多餘的聲響也沒有發出。

和三十三重天上裝束極儘華麗的神仙們不同,她的發間除去一支墨玉簪外,半點多餘的首飾也沒有,使得她這一拜全無環佩玎璫聲響,宛如黑羽覆地、落雪無聲:

“見過天孫娘娘。”

雲羅驚疑不定地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心想,雖然這位女仙麵生得很,但我也不能拿利器對著人家。但她總覺得三十三重天裡不該有自己不認識的女仙,便細細觀察起這位玄衣女子的容貌來了。

然而這一看,便驚得雲羅倒吸一口冷氣!

昔日雲羅還在天界的時候,見過的貌美女仙數不勝數,甚至還見過妲己這位肩負女媧之托禍亂朝歌的九尾狐女。

隨著年歲漸長,雲羅見過的人便愈發多。再加上她和另外兩位織女一起,肩負著為天界織造雲霞與天衣的重任,和三十三重天的所有人都打過交道,她自以為對美貌已經有抵抗力了,至少不會還和小時候那樣,對著每個來天河旁遊玩的女仙大喊,“漂亮姐姐你要做我姐姐嗎”。

然而這位陌生的仙子的美貌與氣度,卻勝過雲羅之前見過的所有神仙。

雪膚花貌、明眸善睞自不必多說;烏發如雲、體態纖細更是人人都有。但在她推開窗欞,躍入室內的那一瞬間,在雲羅看來,竟宛如有來自萬仞高山的寒雪與清風,拂過滿目汙濁,蕩滌一切腐朽。

尤其當她抬眼,真切地凝視著雲羅的時候,饒是能強撐著和孫守義對峙的雲羅,也在她的眼神下倒退了半步:

若說普通仙子的美色,能照亮凡人的房屋;那麼這位陌生女仙眸中蘊含的決然、冰冷與堅定,便要如拔地而起的冰棱般,摧毀一切也支撐一切,彆說區區凡人的房屋了,怕是三十三重天的仙山瓊閣都束縛不住她。

——真個是,心懷利刃,霜雪為身;高風峻節,玉質鬆貞。路見不平當拔劍,紫電青霜,破碎三界不平事;大道無形藏仁義,芒寒色正,敢問天意我爭先!

玄衣女子見雲羅受驚,便也後退了半步,再次拜下。她下拜時的身姿好看得緊,宛如一株霜雪中的翠竹般,即便是偶爾被積雪壓垮,也永遠不會真正為什麼人折斷傲骨:

“我是太虛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秦姝。聽聞天孫娘娘在人間受苦,便跳了灌愁海下界,來解救天孫娘娘了。”

雲羅聞言,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苦澀道:“多謝秦君好意……隻是我不能走。”

她望著秦姝訝異的神色,匆匆擦了擦眼淚,無奈道:

“秦君若是救我,便是明著要和月老殿抗衡。若不是那老家夥將我的紅線牽係在此人身上,我怎麼會落入此等惡人之手?”

“饒是我終日裡隻知機杼之事,也知道月老殿和你這新生的太虛幻境,表麵上是分工合作、各自記錄,事實上還是握著紅線的月老殿占據主導地位。以天界實力至上的準則來看,隻要秦君鬥法之時,一日勝不過月老,便要一日屈居人下。秦君若要幫我,日後清算起來,就是要將私自下界之罪和違抗上司的罪行一並清算了。”

秦姝:不不不你聽我解釋,雖然我看起來很弱,但我實際上一個人能打十個月老。他的牌匾都被我一劍砍掉了,早做不得我上司了。

可雲羅下界多日,又哪裡知道這半日來,三十三重天的種種變化呢?

於是她說著說著,眼眶便又紅了起來,淚水漣漣,緊握住秦姝的手,想要將秦姝推出門外,好讓她不至於摻和進自己的這堆破事裡受苦:

“秦君……秦君能來救我,雲羅萬死不足為報。我本就有尋死之意,秦君一來,我心中暢快,就更無所畏懼。”

“就算紅線還牽著,我拚著折損功德、消減壽數,也要換他下那十八層地獄,去閻羅殿前告上他孫氏賊子、天界月老一回。”

雲羅邊對秦姝哽咽,邊細細聽著門外的聲響。聽得門外救火聲漸漸平息了下來,她心知是孫守義那邊救完火馬上就要回家了,若被他看見了秦姝,那被拖入火坑的人就又多了一個。於是雲羅的語氣愈發焦急了起來,對秦姝道:

“但我萬萬不能拖累秦君,還請秦君速速離去!”

——於是那一瞬,秦姝心想,自己非要救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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