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套路(1 / 2)

雖然秦姝表現出了十二萬分願意配合交罰款的意願,委實是十成十良民的模樣——是這樣的,我們生長在紅旗下的社會主義好公民就是這樣遵紀守法的,但這幫人“並非人類”的身份,在掃尾完畢後,在在場眾人眼中基本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哪兒還有人敢叫她去受罰?

因此,秦姝這邊剛提出這個建議,那邊的衙役們便誠惶誠恐地拒絕了她,一邊跟她說話,一邊眼神控製不住、戰戰兢兢地往雷公電母一行人那邊飄:

“女郎這話是怎麼說的!其實這個罰款,倒也不必急著交……等你有空的時候來衙門隨便逛一逛就行,真真不用現在就去。”

秦姝原本還想再爭取一下,結果聽衙役們說完下句話後就立刻改變了主意:“再說了,林幼玉大人現在應該還在書庫裡,尋找應對這番異常天象的辦法,你就算去了,她也是沒工夫斷案的。”

秦姝立刻改口:“好,那我半炷香後再過去。”

衙役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說實話吧,你是不是壓根就不是衝著交罰款去的,而是衝著我們林大人去的!

秦姝:誒嘿。

衙役們離開後,秦姝一轉頭,便對上了電母興致勃勃的眼神。

荊釵布裙的女子對秦姝利落一抱拳,看她的眼神竟有些相見恨晚的熱切了:

“金光聖母見過警幻仙子。之前在雲上時,我便聽癡夢仙姑說,秦君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聰慧人物,今日一見,才知道什麼叫‘聞名不如見麵’,秦君可比她說的還要厲害,佩服佩服。”

秦姝也還了一禮,笑道:“不敢不敢,過譽了。不知金光聖母夫妻二人前來,有何要事?”

電母本有心詢問孫守義的異況,可眼下,這件事倒先一步分走她的注意力了,便對秦姝分說來意道:

“實不相瞞,我夫妻二人執掌天雷多年,從未見過人類受罰時的情況;今日又見此人形狀委實詭異,心想秦君法力高強,定能為我們解惑,本是想來向秦君求解此事的。”

秦姝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番用詞中的一個特殊的字,問道:“‘本’是想來?那就是現在又改主意了。不知金光聖母眼下要求解的,是什麼事?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電母心下大喜,覺得這位秦君真是個能跟她說得上話來的、不願講究三十三重天那些繁文縟節的爽快人,也就不再客套了,開門見山問道:

“秦君剛剛那番安排,可是有什麼講究?若日後我們也要因公乾降臨人間,遇見被嚇破膽的凡人的話,這個辦法能用麼?”

雷公本是天地精氣所化,不愛與外人交談,眼下見妻子與秦姝談得投機,更不願近前去,便搖身一變,化作清風,逸散開來,四下尋找重傷逃逸的紅線童子:

這家夥被天雷所驚,當場就像是受驚的兔子似的一溜煙逃走了,不管是衙役還是雷公電母,都沒能逮住他。

因此,不管是按照人界現行的“幫凶買家,一並同罪”的法律,還是按照《天界大典》中,“不得瀆職”的律令,這家夥都算是個逃犯!

秦姝原本想去親自逮人的,見有人樂意代勞,再加上這對夫妻施以援手,將從犯儘數逮捕歸案,自然投桃報李應道:

“既然如此,我這裡倒是有一樁奇事。若金光聖母不追問我是在哪兒看見這樁事的,我便細細說與金光聖母聽聽。”

電母自然無不允諾,而秦姝要講的,是她上輩子處理一件家庭糾紛的經驗。

這位被救助的女性,是家中的獨生女。父母愛護,出身良好,內在外在無一不美,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父母長輩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彆人家的孩子”。畢業短短數年後,就積攢起了不少的家底;又在適婚年齡談了個看起來特彆完美的對象,實乃人生贏家模板是也。

但如果事情真有這麼簡單的話,也就用不著秦姝出手了。

越是容易得到一切的人,就越不珍惜一切。她的男朋友表麵上一派光風霽月,實際上內裡早就打好了吃絕戶的主意,還經常趁她不在家,外出偷腥,被發現後不僅半點不知悔改,甚至還振振有詞替自己開脫:

“男人哪有不打野食的?又不是什麼大事,她威脅不到你的地位,你連這點氣量都沒有,還怎麼跟我過日子?”

“再說了,拋開事實不談,男人出軌,女人就一點錯都沒有嗎?還不是因為你越來越沒有魅力了,留不住我!”

這番話當場把這姑娘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實在太順風順水了,從來沒遇到過什麼大挫折,身邊圍繞著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常人,自然看不透這番狗屁倒灶的可怖之處:

這男人三言兩語間,就把自己的錯處給摘了個乾淨,甚至還要回過來,用打壓、貶低、洗腦和指責的方式,反咬被害者一口。

那時,名為“PUA”的詭計與話術尚未被大眾所知。這番話術還扭曲了儒家思想中“自省”的邏輯,披上了冠冕堂皇的皮,使得犯錯之人不管乾了什麼,都可以率先搶占至高點,對被害者大行打壓之事:

校霸為什麼不欺負彆人,隻欺負你?肯定是你先招惹他們。

彆人走夜路都沒事,為什麼偏偏你出事?肯定是因為你穿得不夠多。

為什麼彆人老公都不出軌,就你老公出軌了?還不是因為你沒有魅力。

如此種種,似已成了“慣例”。就連接受過高等教育,擁有廣博學識的這位被害人也不能例外。

不過她幸好還保存了最後一絲清醒的頭腦,一邊在男友的高壓指責下,艱難地維持住了神誌,沒有全盤否定自己;可另一邊,這麼些年來的感情也無法輕易放下,之前那男人表現得越是完美,便襯托得她這些年來耗費的心血愈發不值。正因如此,之前保留的那一點清醒,此時此刻,竟成了折磨了。

於是在對自我眼光的懷疑中,在對逝去的愛情的懷念中,在男方父母聲淚俱下的“都是小事你就原諒他算了”的懇求聲中,她懷抱著“我難道真的是個很差勁的人嗎”的糾結、痛苦與茫然,爬上了二十二層的高樓。

這個高度,就算下麵鋪設了救生氣墊也生還率渺茫得近乎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