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恭迎(1 / 2)

秦姝在現代社會做的調解開導工作太多了,直接導致她和彆人的溝通能力點出了十分奇怪的技能樹,並且在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神奇道路上一路狂奔:

如果有人委婉暗示她人情往來,金錢交易,走後門托關係等相關事宜,她絕對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如果有人陷入困境,來向她真心求助,那麼隻要一眼,秦姝就能看出所有問題的症結所在,並給出再貼切不過的開導方式。

眼下,這個點歪了的技能樹和秦姝綁定著,一同來到了數千年前的人界,使得秦姝隻一看林幼玉的神色,便知道她的困頓與苦楚。

這位曾名揚天下的女神童,她接受教育的環境,乃至她的成長環境,都是在“武皇尚在世時女性地位有所提高”,和“新皇繼位後打壓女性”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概念的極限拉扯之下造就的。

環境影響人類,環境影響思想。每個時代都有其局限性,而這種局限性也會相應地反映在人類身上。

就好比成書於清朝的《紅樓夢》,以當時的大眾視角去看,實在是驚世駭俗的一本**,叛逆得不像話;以民國時期的人們的眼光去看,便是追求自由,掙脫束縛的一本跨時代佳作;可等到人們進入更加進步更加開明的現代社會後,才能客觀地認識到其中的進步和束縛,做出更理智的判斷。

而眼下,林幼玉的情況與其何等相似:

她雖然有著過人的才華與謀略,能夠隱約意識到現在女性地位正在逐步降低,不是什麼好事,在重重阻礙下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但她受“忠君愛國”思想的束縛,又生活在“女性不該拋頭露麵”的環境下,這邁出去的一步,雖未徹底收回,卻也十分痛苦。

既如此,林幼玉所問的“你怎麼看”,就絕對不是問秦姝“該怎麼做”,而是問秦姝對這番話的看法!

這位碩果僅存的本朝女官,根本就不需要彆人去指導她具體做法,而是和雲羅的情況十分相像,近乎一致:

隻要在背後輕輕推她一把,隻要給她一隻手;隻要給她一點認同,隻要給她一份勇氣。這些微的鼓勵與善意,便能支撐著她自己掙脫束縛,從黑暗中站起,向著藍天肆意生長,進而頂天立地。

於是秦姝反握住了她的手,注視著林幼玉茫然與憤怒交織、清醒與痛苦混雜的神情,溫聲道:

“我的家鄉有位偉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此言一出,林幼玉的神情便凝滯住了。

這一道來自千百年後的大聲,落在林幼玉耳中,竟有著比之前的神雷更震懾人心、滌蕩靈魂的威勢,在“功名利祿”“綱五常”的封建思想裡,以摧枯拉朽之勢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秦姝見林幼玉神色怔然,知道她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正在試圖擺脫“學問必須換取功名才算有用”的思想限製,便繼續道:

“王朝有傾覆之時,君主有薨逝之時。你所做的一切,從本質上來說,並不僅僅是在換取功名利祿,而是在推動著曆史的車輪向前再行一步;也正是這無數次的進步疊加在一起,才能繪出煌煌曆史,天/朝上國。”

“再過千百年,白骨枯朽,虛名泯滅,隻有真正的功績才能留存在這片土地上。屆時後人翻閱史書時,便要指著你的名字說,看哪,這便是本朝第一女進士!”

在此之前,村長一直沒把秦姝放在眼裡,隻把身上有官職的林幼玉當做是對手。他未能圍觀客棧門口的那番風雲變幻,便覺得秦姝隻不過是走了好運,得了林幼玉賞識的江湖遊俠而已。

然而眼下,秦姝此言一出,他看向秦姝的眼神裡便怨毒得能提煉出砒/霜來,同時暗暗心驚,原來這個能說會道的女郎才是最大的威脅,她言兩語下,林幼玉竟然都被說動了:

“女郎口氣可真大。你這分明是給林大人搭空架子、起高台,等把她高高放上去後,隻能在千百年後贏得身後虛名,她活著的時候,可半點好處都拿不到!”

村長見林幼玉依然在保持沉默,不由得心急了,忙道:

“你能拿出來的這些東西,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哪裡及得上我能為林大人帶來的升職加薪、高官厚祿?林大人,切莫聽這遊俠兒滿嘴胡唚。”

“隻要大人高抬貴手,放過這些人,讓他們回家種地保全性命,我今年便聯合十裡八鄉所有的老人家聯名上書,為大人求個正經功名——”

正在村長說得唾沫亂飛,正當興頭上時,突然聽見林幼玉輕嗤一聲,喃喃自語道:

“是我著相了。”

此言一出,自覺拿住了林幼玉軟肋的村長,突然就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

身穿淺綠色官服,佩九銙銀帶的女子眼下的神情,竟有了前所未有的鬆快,就像是被點破了迷障、卸下了重擔般,展顏一笑,推開高背木椅長身站起,從簽筒裡拈起一根紅漆簽,對堂下神色逐漸從疑惑變得驚恐的村長扔去,朗聲笑道:

“老人家,你這可是賄賂朝廷命官,試圖為拐賣人口的從犯減刑說情啊。”

“按照本朝律令,賄賂朝廷命官者,打二十大板後處以罰金;對拐賣良家的罪犯,知情不報者,判為從犯,應處死刑。”

村長目眥欲裂,嘶聲道:“林大人,你就真不怕我這一死,會有人為我上書,告掉你的女官身份?這遊俠兒給你灌了什麼**湯,竟說得你連功名都不要了!”

“功名?”林幼玉合掌大笑道,“說得真好,我險些就心動了。來人,筆墨伺候!”

還沒等文吏們行動,秦姝便立刻從一旁堆滿了書卷的桌上整理出一份紙筆,躬身一禮,呈給林幼玉,含笑道:“請。”

林幼玉剛接過紙筆,一抬頭,發現拿來這些東西的竟然是秦姝,立時大驚,連連推辭道:

“秦君為我點明前路,破除迷障,是我的引路人,我怎能如此待你?可萬萬使不得。還請秦君稍候片刻,等此間事了,我再設宴招待你,與你共論天下大事,豈不快哉?怎能讓你做伺候筆墨這樣的瑣碎事!”

秦姝卻搖了搖頭,凝視著林幼玉的雙眼,言辭懇切,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