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鄉賢(1 / 2)

秦姝這邊與林幼玉悄聲交談了幾句後,林幼玉頻頻點頭,看向秦姝的眼神愈發充滿讚賞與認可之情了,一迭聲吩咐文吏準備起來,同時對跪在堂上,還在梗著脖子瞪著眼的村民們笑道:

“我姑且相信你們是無辜的。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去和文吏錄個口供吧,就說你們被孫守義用什麼理由從村子裡帶過來的,入隊時隊伍裡都有什麼人。”

秦姝補充道:“錄口供的時候,千萬記得把他們一一分隔開來,彆讓他們聽見彼此言語。”

這兩個問題不算難,衙門內的空地也不少,村民們一時沒反應過來秦姝如此建議的用意,剛聽見“無辜”二字,便麵露喜色便跟著文吏去錄口供了。

文吏們都是做慣了文書寫慣了公文的老手,一炷香過後,就有幾十份墨跡淋漓的口供擺在了林幼玉麵前。

林幼玉隨便撿起幾份來掃了一眼,當即揚起手來,將這一疊紙狠狠甩在了跪在堂下的人們臉上,冷笑道:“真是好狗膽,公堂之上都敢胡言亂語翻案!”

村民們聞言,大驚失色,卻又心懷僥幸,努力辯解道:“大人怎麼能這麼平白誣陷我們?這分明真得不能再真了,若有半句謊話,叫我們天打五雷轟——”

“哎呀,這話可不能亂說。”眼見林幼玉默不作聲地翻了個白眼,應該是氣狠了,不想和這幫人多費口舌,得緩一緩才能倒過氣來,秦姝便熟練地替補上去,輕笑一聲,打斷了這位村民的強辯。

說來也奇怪,眼下秦姝明明麵上笑得溫和又柔軟,可不知為什麼,這幫犯了事兒的村民們越看她的笑臉,便越覺得心裡有一陣寒氣正騰騰升起,就像是不知死到臨頭的獵物,尚在捕獵者的麵前亂晃,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似的。

寒氣侵襲之下,連帶著她那副清越的好嗓音,彬彬有禮的話語,落在這幫村民的耳中,都有些催命號角的意味在裡麵了:

“既然諸位都死到臨頭了,那我就給你們分說分說,好讓諸位黃泉路上也能做個明白鬼。”

“你們分明是被孫守義許以重金,要來幫他找他丟了的‘娘子’的;可眼下,你們反應過來這是該當死刑的人口拐賣,就齊齊改口,想要保全自己性命。”

“這一改口,便編造了幾十個不一樣的理由出來,實在精彩。諸位不去寫話本真可惜了。”

村民們麵麵相覷,終於有些反應過來秦姝為什麼剛剛要讓他們分開錄口供了;而此時,秦姝繼續道:

“若你們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先入隊的人,就該聽到……嗯,我粗略數了數,至少能聽到十五六個不同的入隊答案。可為什麼最先入隊的人隻說他聽見了一個理由呢?”

她說完這番話後便不再言語,隻含笑看著愈發驚慌失措的村民們;而林幼玉更不願多看這滿紙的胡說八道,抓起簽筒便擲下簽子,朱漆的紅頭簽與她的判決一並擲地有聲:

“胡亂攀咬,臨案翻供,藐視公堂;拐賣人口,主從同罪,買賣同罪。既如此,數罪並罰,先按本朝律例,每人五十大板,隨後再說死刑。來人哪,給我打!”

衙役們立時拖來板凳,將這幫村民們挨個按在上麵,掀起衣服舉起棍子便重重擊下。那粗棍子帶起的風聲尖利得很,想來定有著十成十的力道,隻一下過後,受刑人的身上便出現了可怖的青紫色,顯然是打出了成片的淤血,旁觀的尚未受刑者更是驚得麵如土色,抖似篩糠:

按照這個不放水的力度,等五十大板打完後,不死也得殘!

堂中哀嚎聲不絕於耳,可林幼玉的麵色半點也沒變,甚至還拉起了秦姝的手,引她上座,分了一半的椅子給她:

“姐妹來坐,不要客氣。我虛活了小三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物,隻一眼,便覺好似有清風迎麵,將沉積多年的濁氣都吹走了。”

秦姝再三推辭後,終究敵不過林幼玉的熱情相邀,還有“我對你這麼客氣是因為我有所求,好姐妹,看在咱們相遇就是緣分的份上,這種辦法能不能多教我幾個”的特彆合理的理由,挑挑揀揀地給林幼玉講了些法治的實用案例:

“……除去剛剛這個法子不談,我還有個能救人的好辦法,姑且稱其為‘轉移注意力’。轉移注意力在實際中的運用有……”

正當秦姝和林幼玉談得開心——說實在的,能在滿室慘叫聲中談得開心,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兩個社畜不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真可惜了——的時候,從門外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哀求道:

“大人,萬萬不可如此,還請快快住手!”

一位和孫守義有著兩三分相似的山羊胡老者拄著拐杖,跌跌撞撞走進門來,對高座上的林幼玉與秦姝哀求道:

“聽我一言,林大人,這些都是好人家的兒郎,個個都是種地的好把式。你往日向來都說要休養生息,鼓勵耕種,怎地今日為了這點小事,便要活活把人給打死?”

此話一出,秦姝便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這就是孫守義所在村子的村長。

正是因為有村長的存在,所以宗族的力量能淩駕於法律之上,人情可以大於法理;正是因為有這位默許了拐賣婦女行為的老人的存在,孫守義才能順利召集起這麼多年輕人,來討要他的“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