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衙門(1 / 2)

雖說三十三重天上都是能偷懶就偷懶的鹹魚,但在尊卑分明、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如若接到了來自玉帝或者王母兩尊大神的直接命令,那肯定要拿出十二萬分勤快的模樣來,把事情給辦得又利索又體麵。

總之瑤池王母在這邊一下令,使者便飛馳了出去,瞬息千裡,擊電奔星,隻消一盞茶的時間,便從三十三重天上來到了灌江口。

且說那灌江口二郎神,雖是實實在在的玉皇大帝親眷,可這位神靈性情清傲,又生性瀟灑,和天界的作風格格不入;再加上因為玉皇大帝曾因為雲華三公主私自下界嫁給凡人一事,罰她被華山鎮壓多年,以至於這對舅甥在麵對著彼此的時候,若無要事,總是看對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因此楊戩便得了個殊榮:

可以率領一千二百私軍駐紮在灌江口,若無要事,天界一概虛禮均可不必講究,且能憑借王母信物自由出入三十三重天而不必經過漫長的審批手續。

——用人類的標準來打比方的話,這是一位擁有封地、私軍和武器的,能夠無視來自中央不合理政令的親王。

當瑤池王母使者將這道諭令傳到楊戩手中時,著銷金白袍的俊美男子正在演武場操練麾下一千二百草頭神。

這些神靈雖在天庭沒有掛名,可正因如此,他們的風貌便遠勝怠惰安逸的天界無數倍,這一番演武架勢真是又齊整又威風:

披金甲,佩銀盔;架鷹犬,持利刃。雖是散修,更勝真仙;縱無官職,強似天兵。招式往來,委實是棋逢對手;搖旗擂鼓,端的是將遇良才。這廂是百步穿楊,那邊是移星換鬥。你來我往不放鬆,左遮右擋怎相容?②

使者剛按下雲頭,楊戩便察覺到有人到訪。

他立時停了刀法,一招“百鳥朝鳳”收住勢頭,動作間激起的氣流掠過一片悠然落下的樹葉,隻一眨眼,這片綠葉便被平平整整一分為二,斷口光滑得宛如天生,真是好利器,好功夫。

使者見此赫赫威勢,不敢多講虛禮,忙不迭將王母手諭交付楊戩,又將三千天兵天將交付這玉帝外甥,囑咐完畢,方小心問道:

“不知清源妙道真君幾時啟程?我好回去報與娘娘知曉。”

楊戩略一沉思,將手中刀兵往地上一頓,瞬間方才還熱鬨得殺聲如雷、吼聲陣陣的場內便安靜得落一根針都能聽見,真真是將令兵行的雷霆作風。

千餘雙眼睛熱切地望向楊戩,隻聽他吩咐道:

“著郭申、直健兩位將軍,再點五百草頭神與我同去。”

兩位將軍領命點兵,眾草頭神聽得要為三十三重天上難得的清正英傑人物伸張正義,迎她衣錦還鄉,自然個個欣然願往。徒留一個瑤池王母使者在原地心中惴惴,所思所想那叫一個百折千回:

清源妙道真君對警幻仙子……是不是太重視了?難不成秦君她思凡下界時,不僅要為天孫娘娘伸張正義捉拿罪犯,還是要來見一見清源妙道真君的麼?哎呀,這樣看來,分明是郎有情來妾有意,灌江口與太虛幻境好事將近!

天知道楊戩此時此刻半分這般心思都沒有,此番猜想純屬胡扯,真是好一口黑鍋扣在他和秦姝身上。

以天界“實力至上”的標準來看,瑤池王母的決定再正常不過:

這次是人間先搶到執法權,此種狀況以往從未出現過,所以肯定是作為新生神靈的秦君被不熟悉的人間律令束縛住了,或者還憂心人間惡徒未除淨……總之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派兵過去就對了。

三千天兵天將,完全可以一夜間將一個國家夷為平地。

——由此可見,瑤池王母在搬來瑤池之前,真不愧是住在在昆侖山頂,司掌刑罰與災害的神靈,十分武德充沛。

而按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原則,曾經在瑤池住過一段時間的楊戩,自然和這位舅母在某些領域的思考方式完全重合起來了:

這三千天兵天將都是來自天界的正經神仙,若是遇到什麼不好以官方名義下手去打的混賬,果然還是在天庭上沒有掛名的草頭神來的更方便。既如此,若真有什麼事把秦君給牽絆住了,就算注重禮節的天界不動手,自己也能幫上她一幫。

五百草頭神,去剿滅一個大妖巢穴都綽綽有餘。

——由此可見,清源妙道真君雖然結束封神戰多年,但還是數千年如一日的武德充沛。

這廂的瑤池王母與楊戩正在急急點兵,要速速趕去給秦姝撐場子,為她排憂解難,將她迎回天界;這邊人間的衙門也沒閒著,都是掌燈時刻了,聲名遠揚的林幼玉卻突然升堂,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

林幼玉,芳齡二十九歲,朝廷特封正五品宜人,目前正絕讚加班中。

外出傳訊的衙役隊伍們依次回來後,唯有一支去往全縣唯一的客棧報信的隊伍遲遲未歸。這支隊伍派出的人手是最經驗豐富,老道穩重的,怎會拖延時間到這個地步呢?

除去這個問題外,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使得林幼玉愁眉難展,隻覺肩上的擔子愈發沉重:

因為她想到,饒是她治下的城鎮算得上太平,可遠處亂石山附近的村莊裡,還有一幫十分不好對付的刺兒頭。

同宗中人永遠互相遮掩互相庇護,幫親不幫理起來相當混賬。當年林幼玉剛上任,派衙役下到村裡去丈量土地的時候,便受到了來自村民的多方阻礙。

他們生怕林幼玉發現村中偷偷開辟土地卻不願多繳稅的情況,便相當“團結”地抄起了手邊的鋤頭、鏟子和草叉,將沉重的農具對準了前來丈量土地的人,連打帶罵地讓衙役們滾出村莊。

若不是林幼玉考慮到同宗之人過多,恐有互相包庇的嫌疑,增派了官兵來,這些人怕是真會被村民們打到頭破血流,半死不活。

對此,林幼玉常常擔心得夜不能寐:

他們今日敢隱瞞土地,明天就敢隱瞞人口,後日隻怕連拐賣這種惡事都做得出來。

可若真有人被拐賣到那種地方,在左鄰右舍全都是人販子幫凶的情況下,她要怎樣才能逃得出來,向自己求救?

——今日,林幼玉擔憂多年的事情終於成了真。

——卻不是以她最恐懼的姿態發生的,而是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強行席卷而來的。

林幼玉聽到派出去的衙役一邊高聲喊著“林大人,有重案”,一邊步履紛亂地趕回來的時候,下意識就覺得是亂石山下的村子出事了,急急追問道:

“說罷,要加派多少人手過去?”

她邊說著邊摸索著桌上的簽筒,剛打算擲下“出動官兵”的簽子的時候,便被衙役們氣喘籲籲抬過來的東西給震得徹底僵在原地了,一字一句道:

“你們究竟,帶回來了個什麼東西?”

此刻呈現在林幼玉眼中的,是一灘半死不活的焦黑人形肉狀物。隻能從這根黑黢黢的東西的一端,似乎有個人頭一樣的圓球,才能判斷出來這家夥……生前應該是個人。

然而下一秒,這根焦炭人柱身上發生的奇妙反應,便驚得林幼玉瞠目結舌,言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