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隱患(1 / 2)

淩霄寶殿大會向來一月召開一次,若無要事,從來不會提前或延遲。

而且按照三十三重天全體鹹魚的架勢,真要論起來的話,也隻有數千年前,闡教與截教相爭時,為了記錄無數戰死的魂魄和戰功越來越多馬上就要凡人封神的勞模,提前給他們留出封神的位置來,曾經連續七日召開淩霄寶殿大會。除此之外,再無更改。

然而今日,在離淩霄寶殿大會還有三日時,不少神仙或在優哉遊哉賞花飲茶,或在翻閱癡夢仙姑上個月新出的話本,略微正經些的還在慢吞吞挑選今日應卯時的衣冠配飾,陡然間,隻聽得連續七道莊嚴鐘聲從瑤池發出,頃刻間驚飛了所有的懶散。

按照《天界大典》中對禮法的規定,瑤池內部與淩霄寶殿,分彆設有十丈之高金鐘一座,鳴響之時,能震動整個三十三重天。

此金鐘非玉帝王母二位神仙本人之外,再無任何人能敲響,且就連這兩位天界至高掌權者敲鐘時的數量與意義都有嚴格規定:

不管敲鐘者是誰,總之,金鐘連鳴三聲時,是每月一度的淩霄寶殿大會,天界神仙聽聞鐘聲後,隻要正常前去開會即可。

金鐘連鳴五聲時,是有乾係重大的突發狀況,會有仙旨與鐘聲一同抵達需要臨時起來加班的部門。

比如封神之戰剛剛打響時,那讓天界鹹魚們麵如土色的“七日大會”還沒開始,最多也就是五聲鐘響後,掌管人間戰亂的部門人員被抓了過去,為即將死在戰亂中的無數普通人撰寫命簿,聯係地府造冊。

金鐘連鳴七聲時,就是三十三重天中,召集全體神仙的最高規格了。這麼說吧,一旦尚在天界的神仙聽到這七聲緊急召集的鐘鳴,隻要沒有閉關證道,那麼就算此人重傷在身、半死不活,渾身上下隻有一根指頭能動了,也要用這根指頭爬過去!

此等境況,自天界成立來一共出現兩次,一次是太古時期的巫妖大戰,一次是商周時期的闡截相爭。②

前者出現時,天界氣候未成,也沒什麼工作能落到他們這兒,竟讓他們忙裡偷閒躲過一劫;後者出現時,三十三重天上諸事完備,這便是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七日大會”。

可眼下,人間無戰事,三界好一派海清河晏的太平氣象,瑤池王母為何連鳴七聲金鐘,要緊急召開淩霄寶殿大會呢?

無數神仙雖滿懷疑惑,可終究還是趕緊放下手中的物事,停了無謂的玩耍。哪怕是最愛美的神仙也顧不上再挑選自己的衣袍與配飾了,匆匆把自己拾掇得能出門見人後,便趕忙向淩霄寶殿趕去。③

這一路上好生熱鬨,比起現代社會的北京內環堵車盛況,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真個是:

時聞白鶴驚起,每見彩鳳亂飛。白鶴驚起,聲振九霄難得路;彩鳳亂飛,翎毛五色隱行藏。玄猿青鹿惴惴,金獅玉象惶惶。這邊散仙,踏的是,寶劍法器;那邊正神,駕的是,萬千霞光。你來我往情態急,不知為何奔忙!④

等到這幫神仙們好容易趕到淩霄寶殿後,卻又吃了一驚:

因為坐在那禦階儘頭金座上的,本該有兩位神靈,眼下卻隻有瑤池王母一人。

這位曾居住在昆侖山頂,眼下遷到天界瑤池居住的女仙至高領袖,向東而坐,神情嚴肅。她頭梳大華之髻,戴太真晨纓之冠,著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腰佩分景之劍,真個文采明鮮,金光奕奕,平白便有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勢。⑤

得虧天界的這幫神仙們全都是鹹魚,除去譬如剛剛那位在凡間被狠揍一頓的紅線童子這樣的“特殊人才”外,都沒什麼野心,政治嗅覺的敏銳度也不夠。

否則隻看這一幕,多思多想的家夥就能從中解讀出不少信息:

為何本該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兩位天際最高領袖,眼下竟然隻有一人在此召開大會?

這是否意味著在兩人冷戰結束的同時,也分出了權力上的不同,地位上的高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日後還能如以往那樣,稱呼兩位陛下為“陛下”麼?是不是要給落敗的一方專門分個稱呼出來?⑥

玉皇大帝缺席此次淩霄寶殿大會,究竟是另有深意,要讓自己的配偶難堪;還是他實在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以至於連召開大會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而很可惜,此處的三十三重天裡,全都是舉世無雙的上好鹹魚,一戳一蹦躂,不戳就躺下,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睡覺的那種:

能一改懶散作風專門跑過來參加緊急會議,就已經是很勤快、很努力的表現了。再要求他們額外考慮這麼多事情,可真是為難人!

於是眾神仙們非常默契地忽視了那個空著的座位,對瑤池王母齊齊躬身行禮;待禮畢後,瑤池王母微微一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同時莊嚴開口道:

“今日急召眾愛卿前來,實在是三十三重天中,近來有一大隱患正在成型。若聽之任之,將來待其一朝爆發,天界恐有衰微坍塌之風險。”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霎時間,饒是有瑤池王母在上座鎮著,各路神仙更向來都是矜持端莊的模樣,眼下也被這番話驚得拋卻了所有的風度,在殿內或竊竊私語,或交頭接耳,真是一句話震破鹹魚缸:

“怎會如此?我近些日子來分明沒有感到任何異常……難不成是我的法力強度有所退步?”

“我也是,什麼都沒感受到!早知如此,之前就該厚著臉皮去太虛幻境,趁警幻仙子不在,從她家那一堆厚禮裡討一瓶金丹吃。”

“得了吧,你真敢去捋虎須?還不如跟在引愁金女身後撿東西來得實在。往那邊看看,聽說她今天又在來的路上見到了好大一塊金子呢。”

被這番話給打岔了注意力的神仙向同伴指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引愁金女站在文書官的隊伍中,左手拿著一支赤金鳳釵,右手拎著滿滿一瓶甘露,對身邊神情恍惚的同僚們無奈解釋道:

“……這真不是我的東西,是我在路上撿的。等下還得去找失主呢,諸位莫問了罷。”

見此情形,不少人滿懷豔羨竊竊私語,心想引愁金女這走在路上就能撿錢的好運氣什麼時候也能分我們些;可與此同時,也有人的注意力沒被分走,依然在堅強地討論著“隱患”這個話題:

“整個天界的狀態都會如實反映在兩位陛下身上,假使三十三重天真有這般危機,那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莫非玉帝陛下今日未能前來,便是被這隱患影響得麼?”

“不可能。大約一個月前,兩位陛下還在為天孫娘娘的婚事吵得不可開交,精神得很,哪有半點衰弱的跡象?”

正在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從百官隊列中繞出一位雪衣女子。

隻見她頭梳飛仙髻,耳著明月璫;腰間白玉環,足下生明光。手持金梭,攬得彩霞紡天衣;身披鶴氅,要挽秋色織清霜。若不看她那一雙活潑潑、骨碌碌,神采飛揚的好眸子,噫,真個是體態幽靜,舉止端莊。

雪衣女子剛一登場,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神仙們先是靜了一靜,隨後就像是往滿鍋沸油裡澆了一瓢冷水似的,徹底炸開了:

“天孫娘娘?!”

“天孫娘娘既已回歸淩霄寶殿,想來是徹底擺脫那人類惡徒了?不知天孫娘娘有沒有給他來個教訓,叫他五雷轟頂永不超生之類的?”

“你莫非是說笑罷。誰不知道天孫娘娘向來溫柔嫻靜,終日在天河畔紡織雲霞,除此之外不問世事,更不動武,連隻小雀兒都舍不得殺,又怎麼能對人下得去手?”

“天孫娘娘,此話當真?依我之見,萬萬不可!若不給那惡徒一個教訓,先不說日後會不會再有人深受其害,就是天孫娘娘的麵上也不好看哪。”

“正是如此。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被凡人所困,這這這……真是亙古未有之奇恥大辱!如此淩侮,唯有使其償命,才能洗刷得乾淨!”

說來奇怪,這句話換作讓隨便一個神仙來聽,真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就算說話人是好心,可這字字句句都帶刺的也不像是來安慰指點的,更像是來挑事的;但讓剛從人界被所謂“三綱五常”“貞節牌坊”給差點壓迫得直不起腰,迷了本心的雲羅來聽,可真再合適不過了:

這種“強者為尊,實力至上”的感覺可真讓人懷念。

於是雲羅握緊手中金梭,感受著自從回到天界後,便自然而然從九州各地接收到的香火供奉中恢複的些許法力,心中有了些許底氣後,上前一步,對那些正朝著她皺眉搖頭的神仙們平靜開口道:

“我思凡貪玩下界時,哪怕身上沒了法力,也曾幫助秦君布局引來天雷,使那惡徒受了罰,眼下他正在人界生不如死備受折磨呢。諸位要是對他感興趣,大可去看上一看。”

雲羅說著說著,還掂了兩下手中的金梭,笑吟吟道:

“畢竟上一刻還好生活著,下一刻便通體焦枯變成黑炭的景象,怕是找遍三界也沒有第二個了。如此不流血不動刀卻能殺人魂魄的奇觀,諸位不去觀賞觀賞,實在可惜。”

此話一出,剛剛還在背後對雲羅指指點點說“她好弱啊怎會如此”的神仙們,率先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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