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禮 萬世功勳。(1 / 2)

換作彆人和這個狀態下的雲霄麵對麵交談的話,或許真會認為雲霄娘娘是前來算總賬的:

畢竟她的臉色和語氣都算不上友好,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再者,金蛟剪是雲霄娘娘最珍愛的法器,便是封神大戰之時,也是在眾人三番五次的求助下才借出的,可眼下竟然就這樣被秦姝輕輕鬆鬆拿走了?

——這簡直就等於從實力方麵在打雲霄的臉!

此時,全淩霄寶殿中的吃瓜神仙們,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上,分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

以北極紫微大帝為首的傳統派認為,用人界的表述方法來說,“不告而取謂之竊”。用這樣的判斷標準來看,哪怕秦姝她救了織女雲羅,可一碼歸一碼,賞罰並行不悖,不能壞了規矩。

然而在苦主雲羅為首的年輕派來看,這是“事急從權”,在緊急狀況下可以忽略部分規則,以當事人的需求為先。再說了,要不是雷公電母實實在在看到了那截斷開的紅線,吃了顆定心丸,知道孫守義和雲羅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乾,不必有所顧忌,那道天雷現在隻怕都還沒落下去呢。

一時間門,兩派人各持己見,莫衷一是。

哪怕有瑤池王母還在金座上坐鎮著,從殿下人群中發出的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細細聽去,甚至還能聽見多年不管事的北極紫微大帝站在傳統派之首,發出十分堅決的抗議聲:

“……斷不可開此先河。如果日後,人人遇到事情都要事急從權,那設置這些條文又有什麼用?依我之見,到底罰不罰她,一要看律令,二要看失主,也就是雲霄娘娘本人的意願。”

“秦君的確是個千年難遇的大才,又能破除陛下所說的隱患,若諸位同僚有心提攜她,可以等處罰結束後,多給她些補償便是了,實在不該讓功過相抵,免得日後被有心人鑽了空子,肆意妄為。”

由此可見,這位北極紫微大帝雖然已經很多年不管事了,但對於規則流程之類的套路還是很講究的,是個賞罰分明的正經人。

秦姝:我對此表示十分痛心,怎麼可以有人明明能乾活卻在這裡偷懶!是時候讓三十三重天的鹹魚們感受一下鯰魚效應的能動性了!

於是正在眾人發言盈庭之時,玄衣女子卻突然後退了兩步,隨即對著雲霄娘娘推金山、倒玉柱毫不猶豫拜下,半點為自己爭辯的心虛和慌張感都沒有,沉靜道:

“雲霄娘娘慧眼如炬,且容我稟來。我將金蛟剪化身帶在身邊這般久,的確另有圖謀,不為彆的,隻為引娘娘出關。”

這番話一出口,殿內紛爭的聲音先是一靜,隨即無數人大驚不解之下脫口而出道:

“這……這般劍走偏鋒的手段,如何使得?要是雲霄娘娘今日沒來,你就要受天雷轟頂的刑罰了!”

“秦君哪,你這事做得真不地道。好不容易斷開了天孫娘娘的紅線,你就應該把金蛟剪化身放回金仙觀中,為何非要雲霄娘娘前來?”

“警幻仙子莫不是失心瘋了?她到底圖什麼啊?”

在滿室嘩然與愈發多的震驚的目光中,秦姝伏在地上的清瘦身影依然紋絲不動,唯有雲鬢間門作五嶽之形的寶簪明光閃爍。

明明她俯下身來時,用的是十分謙和的請罪姿勢,可她的脊梁永遠沒有真正對什麼人彎下過,若有,便也是為萬民,為蒼生。

那一襲玄衣流水也似的鋪展在白玉階上,讓人恍惚間門隻覺自己跌入夜色,被擁了滿懷,連帶著她清冷的聲音,也愈發有種令人安心的可靠感:

“雲霄娘娘,自你千年前閉關後,金蛟剪久不現世,人間門又無人敢妄動金仙觀中的金蛟剪化身。如此一來,不管是天界還是人界的紅線,都再無從外斷絕的可能。”

“便是牽紅線的月老,也隻能係,不能解,所謂婚姻,不過是一條永遠沒有出路的死胡同。故而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是女子還是男子,這一錘子的買賣敲定後,就再也不能分開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可周圍不少神仙的麵上流露出來,依然是清澈的愚蠢與茫然,似乎很難想明白這個問題:

為什麼不能分開?不能分開不好麼?這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秦姝見此,便明白了,這是神仙和人類對同一事物的不同感知差異導致的,便無奈地歎了口氣,細細分說道:

“假使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雖有萬貫家產,可生性純真,極易被誆騙。”

“如此一來,凡間門便會有收了錢前來說媒的媒人,昧著良心,將對我家財有所圖謀的、好吃懶做的男人說給我,還要把他誇得天花亂墜,說他是這世界上難得的、一等一的好人,好讓送錢辦事的他能心想事成,吃軟飯,吃絕戶,終身不事生產,隻扒著我這棵大樹過活。”

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們雖然鹹魚,但絕不缺德——那位身受重傷的紅線童子汲汲營營多年都沒能升職,便可見天界對品德的看重——立時便有人大罵出聲:

“非人哉!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缺德的人,真該讓他下十八層地獄裡滾油鍋一百年!”

“畜生啊……真是喪良心的短命鬼,造惡孽的黑心肝!”

北極紫微大帝的表現就更直接些了:“我天雷呢?”

秦姝見這幫不食人間門煙火的神仙們終於明白了不能離婚的苦處,這才繼續道:“但不管我婚後被如何磋磨,在這火坑裡如何受苦,如何奮力掙紮試圖自救,也終究不能成功,因為紅線斷不開了。”

“諸君,這種綁定後便斷不開的紅線,哪裡是一錘定音的買賣,分明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此言一出,雲霄臉上“麵無表情”的麵具終於戴不住了。穿麻鞋、著紅衣的截教高階女仙轉頭看向月老,不悅道:

“咱們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月老。”

“我說我要閉關修煉,許有千百年之久,問你是否需要金蛟剪化身助你日常斷開紅線;你當時分明與我說,你有妙計,能維持紅線長久不斷,百歲無憂。為何今日竟落得如此地步?”

——用人類能理解的方式打個比方,就好比一個死宅在宅起來前,明明和同事商量好了這段時間門的所有工作安排,結果結束死宅狀態後突然發現,好家夥,我們當時說好的工作你是丁點兒也沒做啊,全都擱那兒鹹魚了!

月老本就麵色慘白,心中發虛,聽得此言,更是失卻了麵上所有血色,整張臉都快白得跟他的胡須眉毛似的了,喃喃道:

“……所以我增派了紅線童子下界去,維護凡人的紅線永不斷絕。”

“當年人界尚未與天界生疏到此等地步,便是連人間門婚姻習俗的轉變,也是受三十三重天影響的。百年間門,九州各地都在從女性做主的‘走婚’和男性做主的‘搶婚’,逐漸過渡到跟天界一樣的一夫一妻製。”

他越說越茫然,越說越痛苦。

因為以月老這種怠惰的性子,八百年不見得下一次基層,分辨不出神仙和人類的不同之處;自然也就想不通,好好的一個在天界被執行了千萬年之久的婚姻製度,為何會在人間門僵化扭曲到這個地步:

“不管是人還是神仙,都是隻有一顆心的啊。在有了喜歡的人後,這顆心就已經被完完全全占滿了,哪怕隻看那人一眼,就覺得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好念頭,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