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渡我 哮天犬:你不要過來啊!……(1 / 2)

秦姝回過頭去,來者果然是清源妙道真君,常年駐紮灌江口的一郎神楊戩。

這位自古以來便享有“風貌甚佳”評價的神靈,今日的打扮依然威風又俊秀,頭戴朱纓紗帽,身著赭衣繡袍,腰係藍田玉帶,足登縷金皂靴。

這一身深色的裝扮,放在彆人身上,可能有過分老成的嫌疑;但若是放在相貌俊美的楊戩身上,便愈發襯出他那種有彆於過分繁華的三十三重天中絕大部分神靈的端莊姿態、雅靜舉止來了。

更何況今日,他的身後還跟了一隻通體雪白,頭上兩簇黑毛的細犬。這犬的脖子上係著不長不短的絲絛,絲絛的另一端纏繞在楊戩腕上,看來這就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哮天犬了。

秦姝: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哮天犬的這個配色這個形象越看越眼熟……反色版的哈士奇!是你!

以往秦姝與這位神靈的交集不算很多,也隻是在月老殿見過一次,又在他的接引下風風光光回到天界;最近的一次交集,還是楊戩在秦姝閉關的時候,送來了一支能夠幫助秦姝在天界和人間自由來往的玉簪——

然後五分鐘前,這根玉簪還被轉贈給白素貞了。

哪怕楊戩看向秦姝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友好平和,秦姝不知怎地,卻越來越心虛,趕緊回了個禮後,快速走了幾步到一旁,湊在一旁手拿賬本的引愁金女耳邊,壓低聲音問道:

“當年清源妙道真君送禮來的時候,我們這邊可給出過什麼回禮麼?”

好家夥,此言一出,引愁金女連賬本都不用翻——看來是把這筆賬在心裡記了許多年了——飛快回答道:

“當然沒有。”

秦姝:???不要回答得這麼理直氣壯啊,我心愛的太虛幻境官方唯一指定會計!你這個樣子放在現代社會,是要去稅務局接受檢查和蹲局子的!

幸好引愁金女立刻又補充道:“我們的確按照秦君所囑咐的那樣,要給清源妙道真君回禮相抵,但清源妙道真君堅決不受,隻說,等秦君出關後,要請秦君一敘。”

秦姝:好,我可算明白我為什麼會心虛了。這種心情類比一下的話,大概就等於在現代職場中,收到了來自並不是很熟的同僚的祝賀升遷贈禮後,因為這份禮物能切實幫上彆人的忙,所以還沒來得及還這份贈禮的人情,就把禮物轉贈給了更需要的人;結果好巧不巧,下一秒,就被送禮的同僚逮了個正著。

於是秦姝再回身,又拜下去,低頭慚愧道:“清源妙道真君,我有一事……”

她還沒來得及向楊戩告罪,解釋一下“我不是不重視你的禮物,隻是白素貞比我更需要那支簪子”這件事,就感覺到有一股溫和而不容拒絕的力量從她手上傳來,同時映入她眼簾的,還有一片錦繡的赭色衣角。

兩人雙手交握之下,便有一點微末的暖意,穿透層層錦繡的阻隔傳過來了。這道明顯來自另外一個人的體溫,恍惚間竟讓秦姝有了種錯覺,就好像在這條路上,她終於有了個同伴似的。

——也有可能不是錯覺。

楊戩明顯也是個行動力比嘴皮子更厲害的實乾家,等到將秦姝扶起來之後,才笑道:“我還以為我與秦君相識多年,已經可以不講這些虛禮了。沒想到秦君竟然還這般客氣,莫非是不拿我當兄弟麼?”

秦姝聞言,立刻按照三十三重天裡的這套稱呼規矩,把對楊戩的稱呼給變了變,改口道:“楊君。”

剛剛從天牢裡收拾完白素貞的定向培養條約,推門出來的癡夢仙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的手莫名有些癢。我的筆有它們自己的想法。

等秦姝向楊戩三言兩語解釋完那支簪子的去向後,楊戩半分計較這些小事的架勢都沒有,隻頷首微笑道:

“我相信秦君的眼光,能入得了秦君法眼的,自然不是個普通人物,如果她需要,那玉簪便轉贈她也無妨。而且這份禮物既然已經贈予秦君,便是秦君的物件了,要自用還是要送人,都由秦君心意,實在不必顧忌太多。”

和癡夢仙姑從天牢裡前後腳出來的鐘情大士:……我是說真的,我覺得我的手也有點癢,好像有個配圖要自動長出來了。

於是放在彆的比較講究繁文縟節的傳統神仙身上,怎麼說也會造成一陣子彆扭,鬨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轉贈贈禮一事,在這兩人的身上,就這麼輕飄飄地揭過去了;而楊戩也十分適時地向秦姝一拱手,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再者,我今日來,可不是找秦君商量這件小事的。”

“我有意邀請秦君往灌江口遊玩幾日,與我品茗清談,相對論道,不知秦君可有這個空閒?”

秦姝聞言,略一思考,立刻笑道:“久聞楊君道法精妙,既如此,我豈有不應之理?還請楊君稍候片刻,我將太虛幻境內部各項事宜安排好後,便隨楊君一同前去。”

還在一旁苦思冥想算賬,想著等下要把今年的靈芝仙草送去哪裡,是送去給太上老君煉丹還是繼續收起來堆在公庫裡的引愁金女:

……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背後有點冷,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抓苦力了似的。不過這怎麼可能呢,清源妙道真君分明是在邀請秦君出遊玩耍,這種好事先不說有沒有我們做下屬的份兒,總之絕對不能算是苦力活!一定是我多慮了,一定是。

——然而很可惜,引愁金女這次是真的猜錯了。

或者說但凡是跟在秦姝手下乾活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經曆些這樣的預判錯誤。如果引愁金女有能和千百年後現代社會的人溝通的能力的話,一定會和秦姝曾經的手下們達成跨越仙凡之彆的靈魂共鳴:

就好像某一年,在婦聯內部曾經有個公費出差、參觀學習的機會。換作彆的部門的領導,就算自己沒空去,也要走後門把這個機會留給自己的親戚朋友,或者把這種好機會留給自己的親信下屬培養人脈。

然而秦姝在確定那段時間要下鄉進行婦女宣傳工作,實在沒空後,轉手就在單位內部來了個選拔,根據日常工作完成度和個人情況,最後送了兩個完全沒有半點根基,甚至跟她也算不上多親近的年輕人去公費出差學習。

這兩位年輕人在得知了竟然有這麼大個天降餡餅砸到自己頭上後,當場就被砸傻了,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她們是從地方部門經過重重選拔一路考上來的,尚不知道秦姝的作風向來如此,還以為這是領導在拉攏她們呢,謹慎思考了半天後,還是按照“人情往來”的那套原則,跑去問前輩們,試圖打聽一下秦主席日常都有什麼愛好,她們想送點東西表示一下。

也幸好她們去問了,否則的話還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簍子來。前輩們剛聽完她們這番話就被震了個五雷轟頂魂不附體,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隻恨不得揪住她們的耳朵把這句話灌進這兩位小後輩的靈魂裡:

真不用叫她秦主席,她不愛講這套亂七八糟的虛禮,你叫她秦姐就行。還有,千萬不要給她送禮,你去看看她那輛破到要死的五菱宏光就知道她是個什麼人了。

這個機會既然是你倆憑自己的實力爭取到的,那用秦姐的話來說,她在其中就是起到了個轉接平台的作用,你見過上樓梯的時候還要給拐角送禮的人麼?

要我說,你倆隻管放心大膽地收拾行李,到了時候跟著來接你們的車直接走,等回來後對秦姐進行一個口頭上的感謝就行,可千萬彆搞人情往來這一套。你要是搞了,這才是拉低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分呢。

兩位姑娘對此將信將疑,總覺得世界上沒有這種大公無私的人物;就算有,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被她們遇見。

可惜她們是剛通過考核升上來的新人,要不是秦姝搞了這次“績效考核兼參觀學習資格選拔大賽”,她們還真不一定能和秦姝有什麼交集;而且秦姝下鄉去了,她們沒能親眼見到這位上司那輛大名鼎鼎的小破車,兩人在聽前輩們全都如此說了之後,隻好忐忑不安地收拾行李,外出學習了足足一個月,這才跟著大部隊回來——

然後她們一回來,就看見了停在辦公大樓門口的一輛車前蓋都有凹痕了,四個輪胎上全都沾滿了泥巴的一輛五菱宏光;還有一位拿著樹枝,正蹲在後輪胎旁邊,把車胎上糊著的黃泥往外一點點摳出來的年輕女子。

這兩位小姑娘看了看這輛車,又看了看一身運動服、半點沒有拿架子的乾部架勢的年輕女子,再彼此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的內心活動十分相似的天崩地裂感:

怎會如此,這就是秦姝本人嗎?我們來之前知道她是個很接地氣的人,但是這未免也太接地氣了吧!

眼看這位半點形象包袱都沒有的漂亮姐姐馬上就要收拾完車後輪了,她們再不上去打招呼的話實在失禮,於是兩人一咬牙,硬著頭皮上去和秦姝問好道:

“秦姐早上好,這是剛從鄉下回來呀?”

秦姝抬頭看了這兩位小姑娘一眼,便知道是上班的時間快到了,便將那根樹枝插進了旁邊的花壇裡,打算中午下班吃完飯後繼續過來和車輪較勁,笑道:

“是。最近剛下了雨,下麵的路不太好走,車輪要是一直被這麼糊著的話有危險,我就打算清一清它——不說這個了,你們去交流學習的成果怎樣?要是我過幾天給你倆安排個報告會的話,你們能寫出稿子來嗎?”

她一邊說話一邊帶領著這兩個新人向大樓內走去,果然半點架子也沒有,和氣得就像是鄰家姐姐在說日常閒話似的。

在這樣的氛圍感染下,兩位新人也逐漸不再緊張了,同時在心裡暗暗感謝提點過她們的前輩。這種緊張感一放下來,她們就覺得心裡有一萬個問題要問,最後還是選了個最好奇的,試探著開口問道:

“秦姐,咱們單位不是給您配了交通費的嗎?這車都這個樣子了,送去洗洗也不算奢侈……說實話,我們看在您蹲在地上清理輪胎的時候,一開始都沒敢認那是您。”

“哦,那個啊。”秦姝想了想,回答道,“因為最近財政緊張,拉不到投資,鄉下宣傳工作不好進行,於是我把交通費挪去這裡了。”

兩位新人目瞪口呆,覺得自己的靈魂一瞬間升華到了全新的境界:

長見識了,真是長見識了……向來隻在督查組的通報批評裡,見過把公關挪用到自己私庫裡的蛀蟲,第一次見到把私庫裡的錢拿出來去做公事的人!

秦姝打了卡後,看這兩位姑娘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便笑了笑,耐心又和善地問道:“沒什麼彆的問題了?”

兩位姑娘訥訥道:“沒……沒有了。”

“那咱們走吧。”秦姝對她們招了招手,帶她們上樓去,打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邀請道,“進來坐,先給我做個簡單彙報。”

——彼時彼刻,便恰如眼下情景。

引愁金女還在埋頭賬本中,規劃等下要怎麼安排秦姝的出行規模呢:

畢竟這可是清源妙道真君親自邀請,要是還乘坐區區一輛五彩鸞鳳牽引的十香金車的話,實在配不上秦君的身份,但問題是太虛幻境裡壓根就沒有能撐場子的瑞獸坐騎……要是讓秦君禦劍駕雲的話更不可行!彆的不說,光看人間,就沒有還用兩條腿走路上班的一品官員了吧!

正在她咬著五色仙筆的筆杆子苦思冥想的時候,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將那支備受折磨、都快被啃成倉鼠磨牙杆的筆抽了出來。

引愁金女詫異不已地抬頭望去,便看見秦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正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賬本。

在核實過沒什麼大差錯後,身著玄衣的太虛幻境之主便將這本厚厚的賬冊合了起來,對引愁金女道:

“我看眼下太虛幻境裡沒什麼急著要你去整理的賬務,剩下的工作基本上全都是對日後的規劃和預測,不急這一時。”

“既如此,等下你去調來十香金車,和我一同前往灌江口。”

引愁金女聽完這番話,隻覺要麼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要麼是秦君閉關多年後閉傻了——打住打住,不能這樣想,也太不尊敬自己的這位全天界也找不到第一位的好上司了——於是她立刻勸解道:

“清源妙道真君是邀請秦君去論道的,這不是什麼苦差事;且清源妙道真君立身端正,秦君大可放心前去,不必顧忌。”

“就好像是人間的名師對前來求學的學子進行單獨授課講解一樣,這可是千百年難遇的好機會呀。”

秦姝茫然地看了引愁金女一眼,覺得兩人的思考方式可能在某些領域出現了不可調和的偏差:

“所以才要帶上你嘛。如果是苦差事,我就不叫你了。”

此言一出,引愁金女整個人都怔住了。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秦姝了的時候,秦姝的安排總能帶給她再一次的、直入靈魂的打擊:

那可是論道,和參與過封神之戰的清源妙道真君論道!

這是在修為上相當有助益的好事,因此自古以來,凡是接到這種來自同僚的一對一切磋交流邀請的,彆說是帶著下屬去了,怕是恨不得低調出門、高調返程,哪裡有將這份天降餡餅慷慨分出來一大塊給彆人的呢?

秦姝見她半晌沒說話,便解釋道:“太虛幻境中,我信得過的下屬,眼下隻有你們三位。”

“癡夢仙姑在文書工作方麵頗有造詣,又與天孫娘娘交好,將來一定能從那邊得到道法上的指點;鐘情大士與癡夢仙姑交好,能夠在這方麵得到她無意中的影響的同時,負責統率太虛幻境內外安全諸事,在武藝方麵也頗有心得。”

“你自從多年前被我托付了整理內務的事項後,數百年來,從未疏漏,這些用心之處,我都看在眼裡,卻奈何一直沒什麼功夫指點你。總不好真讓你把一身本領浪費在看賬本這樣的小事上,卻不讓你有任何成就吧?”

說話間,一旁十分有眼色的癡夢仙姑和鐘情大士,已經飛快為秦姝和引愁金女調來了五彩鸞鳳牽引的十香金車。秦姝見此,也不用讓引愁金女去調車了,繼續道:

“你今日與我一同前去灌江口,一來可以讓你散心解悶,一來我也要和楊君商討一下,看看你的氣運是怎麼回事,能不能加以利用,有助於你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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