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旗(2 / 2)

“我認輸,我認輸,秦君彆打了!秦君法力高強,符元拜服……還請秦君大發慈悲點到為止,我情願為秦君執鞭墜鐙!”

幸好符元仙翁求饒得及時,因為他話音落定後,秦姝那雙從袖中探出的手,那雙看似清瘦卻格外有力的手比起的法訣,攜帶著滔天的威勢、明光、雷霆與閃電,恰恰停留在符元仙翁身前一寸之地:

哪怕她沒有使用任何法器,隻這一手,便有翻雲覆雨、驚天動地的大能,抵得上千百把七星寶劍!

玄衣金簪的年輕神靈虛浮在空中,背後紅旗漫卷,竟映得她的眼中宛如場有朝霞,有烈焰,有無窮儘的意氣與堅定。但凡是要阻攔她的陳舊之物,都要被她一劍斬開,迎來日月更迭,萬丈新天:

“天意在民,民意在我;我即天意,我為萬民。”

“我根本就不想和你攀比什麼香火,較量什麼資曆。區區虛名,怎入我眼?符元仙翁,你隻要知道,我並非來征求你的意見的,我隻是來通知你的——”

她說話間,背後紅旗漫卷又收束,便有千萬紅霞,滿眼瑞氣,香風陣陣,瑞靄重重。旗幟展開,便有鳳凰掠過三千繁花,妙麗無雙,天下太平;旗幟卷起,更有山河虛影一現而過,大道無言,觀儘千年。

如果秦姝能回過頭去看一眼這麵旗幟,便會認得出這熟悉的舊物:

這分明是裹過她人生中,最後一片棲身之所的長旗。

在滿室香煙與哀泣聲中,在燦金與雪白的花叢中,曾將她冰冷的身軀溫柔地覆蓋過的,那麵綴有金穗的紅旗,此時此刻,將這一抹明豔端莊的顏色延伸到了遠方的遊子身邊,要接引這永不歸巢的鳳凰,在異界他鄉成就偉業。

然而秦姝半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不知是已經隱隱感應到了這份熟悉的氣息,亦或者是對一切都早有預料,隻凝視著符元仙翁渾濁的雙眼,平靜道:

“你今日須要和我,對賭這三界生靈姻緣大權。”

“若我真能讓許宣親口說出與白素貞和離的話語,且人間縣令也如此裁決的話,那你就要將對妖怪紅線的操控權,毫無條件儘數轉讓給我——你敢比麼?”

這番言論,這番作為,雖然險些把符元仙翁給氣出內傷氣到吐血,可到頭來,他也無法反駁半分:

因為按照《天界大典》的規定,當兩位神仙要爭奪同一權柄的時候,必須要在實績上分出個高低來,有能者當居其位。

但符元仙翁剛一聽那話,便怒急攻心,不僅不想和秦姝比,甚至還想憑著一身法力,把她的要求給打回去;因此眼下他這一落敗,就必須要接受秦姝的挑戰了。

因為敗者就是弱者,而按照“實力至上”的原則,弱者是沒有資格拒絕任何來自強者的東西的,哪怕是來自勝者的挑戰,都是對敗者的賞賜!

於是到頭來,在滿地斷壁殘垣中,須發皆白的老仙翁竟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骨頭似的,剛動了動被嚇到移動不得的僵硬的腳,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踉踉蹌蹌跪倒在秦姝麵前,嘶聲道:

“……多謝秦君賞賜,不勝感激。如此榮幸,我豈有拒絕之理?若秦君不嫌我汙了尊駕清目,這番比試,我自然奉陪。”

他說話間,天邊紅旗漫卷,獵獵不休,天道威勢在這凜冽風聲中傳遍三十三重天每一角落,壓得符元仙翁身上竟似乎有千百萬座大山似的,愣是直不起腰來。於是他隻能保持著這個卑微的姿勢,從那傴僂的身形下傳出模糊的聲音:

“如果秦君能贏下這場比試,我自然將妖怪紅線掌控權拱手讓出。可如果秦君輸了呢?”

秦姝一怔,把這幾個字細細地咀嚼著重複了一番,就像是聽見了什麼特彆逗人的笑話似的,端麗的麵容上都有了點淺淺的笑意:

“如果我輸了?嗯,這是個好問題,且讓我想想。”

這個笑意不可謂不真誠,不可謂不美,恍若一陣寒風吹開滿樹素白;然而直麵此美景的符元仙翁本人卻隻覺膽寒,甚至開始在心底唾罵自己了:

我問什麼問?這簡直就是在找死!剛剛我真是豬油蒙了心,腦子進了水,竟敢去問她的規劃……雖說按照常理,的確該問一問對方要拿什麼當彩頭,可她是怎樣的人物?我哪裡配冒昧跟她說話!哎,果然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用了,連帶著剛剛被嚇傻了,連強弱尊卑的禮節都不分了!

他在這邊悔不迭地將身軀蜷縮得更低,隻恨不能當場把自己活埋進土裡;然而天知道,秦姝那邊是真的沒有嘲笑符元仙翁的意思,隻是很單純地沒想好要用什麼去當做比試的彩頭而已。

——可這番誤會又能怪誰呢?勝者便是強者,強者隨便一句話,都是要引得剛剛落敗、恨不得將自己貶入塵土的弱者萬般揣摩的。

於是在尚且跪在地麵上的符元仙翁愈發戰戰兢兢、魂魄欲裂之下,秦姝思考片刻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如果我輸了,便將太虛幻境拱手相讓,把放春山上所有靈芝仙草儘數贈予仙翁,連同這**靈妙真君的稱號也奉送給你。”

符元仙翁聞言,大驚失色,連連叩首,口稱“折殺我也”;秦姝卻再未曾理會他半分,隻禦起長風,連祥雲都不用,簡之又簡地向等候在一旁的引愁金女那邊瀟灑行去了。

這一言落定,風雲皆止,雷霆聲消。萬丈高的紅旗虛影頃刻間化作千百道霞光消散在天地間,在天道的見證下,關乎“三界姻緣”的比試之局就此定下:

黑白對抗,壁壘分明;山川為盤,眾生作棋。

隻等那破天一子,落定乾坤,便要決出日後億萬年的婚姻大局!

引愁金女看著遠處玄衣女子從容行來的身影,隻覺眼眶有些發熱,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她在心裡笑罵了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不穩重、越活越像個少年人了,手上動作也沒閒著,匆匆揩了把臉,抹去眼角一點潮濕,低聲歎道:

“果然還得是秦君。”

然而此時,和引愁金女持有同樣觀點的可不止一人。畢竟那紅旗的虛影攜天道威勢漫卷過三十三重天,引得無數人都在關心這場爭鬥的輸贏。

於是這紅霞剛一散去,在天道的助力下,就將這既成的比試內容飛速傳揚開來,引得自上而下爆發出重重歡呼,一浪接一浪的讚美聲如洶湧的海潮般,帶著對強者的敬佩傳遍三十三重天的每個角落:

“好一個**靈妙真君,好一個太虛幻境之主,好一個千百年難遇的英傑人物!”

“警幻仙君秦姝,果然法力高強,造化神通,隻見此法器寶相,便令人心向往之,恨不能為秦君門下走卒!”

在這滿耳的山呼喝彩聲中,連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絳珠草,都在這聲浪中顫了顫纖細的綠葉,像是十分好奇的樣子。

見此,正持著玉瓶,用蘊有法力的甘露一點點耐心灌溉它的神瑛侍者便欣慰笑了起來,也不管這絳珠草現在能不能聽懂人話,興致勃勃地為它解說道:

“真不愧是秦君!她今日贏下此番鬥法,便是要逼得符元仙翁與她比試,將‘三界紅線大權’作為彩頭。可符元仙翁拖遝慣了,哪裡比得過她?再者,從她一個時辰前添加的那條新律中便可以看出來,秦君向來是個做正事的人。”

神瑛侍者說話間,又細心地在絳珠草的周圍畫了一圈真言,好叫風雨霜雪不能摧折它,這才繼續道:

“這樣真好啊。若將來秦君能總領三界姻緣大權,定能由小及大,清正風氣,改革各處。到時候不管你是受甘露修成散仙,還是疏漏之下像人間的草木那樣修成妖身,總歸都能好生活著,不至於被彆人欺負了去。”

然而不管從三十三重天各處傳來的歡呼聲如何熱烈,秦姝的麵上卻半點驕傲自得的神色也無,隻向引愁金女靜靜一頷首,兩人心有靈犀對視一眼,便駕起十香金車,熟門熟路地往灌愁海去了。

待到千萬年後,提起這一日的盛況,天界眾神仙無不記得那亙古未有的異象帶來的衝擊;卻又對此見解不一,眾說紛紜:

有人說,那是天道眷顧秦君,對她格外偏愛的證明;有人說,那是秦君在人間積攢的功德正果,積少成多,終有回報;也有人說,那分明是秦君生來就是要鼎新革故的人物的征兆,與人間傳說的“帝王相”是一個道理。

但無論他們如何稱頌那日的異象,到頭來,唯有一位功德圓滿飛升的詩人散仙尚為人類時,心有所感所作的一首詞,才能將這位**靈妙真君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艱苦與榮譽,波折與收獲,儘數概括其中了:

漢水東流,都洗儘,朽木殘血。人皆說,巾幗豪傑,蛾眉英烈。總為青史留正氣,要建家國千秋業。想昔年,寒窗廿載苦,朝金闕。

腰間劍,聊彈鋏;尊中酒,堪為彆。與遊子唱遍,陽關三迭。朝霞作旗裹屍還,伐儘魍魎不敢歇。但從今,記取我正果,昭日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