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旗(1 / 2)

曆代掌管姻緣的神靈之間,從未有過如此真刀實槍、針鋒相對的局麵。

似乎“姻緣”這一神權,自古以來便象征著溫柔和平,連帶著掌管姻緣神權的神靈們也一個比一個鹹魚。

先不說現在還在人間長途跋涉,對照著手中名冊一一核實,要補償被害者的月老之前曾經多消極怠工;也不說處罰令發下去後,月老殿中竟然有十分之九的紅線童子因為太鹹魚,不願意“牛不喝水強按頭”而躲過一劫;單看太虛幻境的誕生緣由,掌管姻緣的神靈們的怠惰便可見一斑:

僅僅是因為月老不願意記錄人間姻緣,專門負責文書工作的清水衙門太虛幻境便在其強烈申請下應運而生;連一開始被分配來這裡的神仙們,都是癡夢仙姑這樣最低級彆的文書官。

然而誰知,不過區區幾百年時間,便飛快物換星移,日新月異。

好似一陣寒風拂開這靡靡雲霧,宛如一陣霜雪驚破幾乎已經要凝固的時光與陳規。在符元仙翁、月老和紅線童子等人尚且沉浸在“互不乾涉”的狀態下時,唯有來自後世的秦姝從這看似和平的繁華表象中,看破了隱藏在其下的重重殺機:

先不管什麼“天界死局”,也不管什麼“守舊派的破除死局之法”,單看這幫人的作為,分明就是在慷他人之慨,用彆人的性命與人生,去填一個又一個的深不見底的黑洞。

——在遇見困難的時候,願意挺身而出的,是名垂千古的英傑人物;不願意自我犧牲,反而要推彆人跳火坑的,是遺臭萬年的窩囊懦夫!

於是在滿樹白梅下,在迎麵而來的鋒銳劍氣中,頭戴五嶽華簪、身著玄色衣袍的女子發出千萬年來,第一道來自本該中正平和的姻緣神靈的大音,朗笑一聲,不退不讓:

“來!”

刹那間,天地變色,風起雲湧。隻見那符元仙翁祭起七星劍,降妖塔,毫不留情就向秦姝兜頭打去。

這位經曆過封神之戰的文書官果然對得起他這些年來,從妖怪們那裡吃到的香火供奉,真可謂“爛船也有三斤釘”。這一出手,庭院中的瑤草仙花頃刻間化作漫天飛灰,風聲獵獵,雷聲滾滾,無數道金光從降妖塔中激射而出。

方圓千百裡內的神仙們聽聞,無不變色,紛紛放下了手中事務,彼此驚駭不已地對視一眼,心想,到底是怎樣的意見分歧,才能引得向來和氣的符元仙翁如此動怒?

不僅如此,拋開這些還能在七星劍與降妖塔威勢下穩住心神們的中階神仙們不談,有些法力稍弱些的低階神仙,已經被這威勢給駭得隻能伏在地上,震悚不已了:

那寶劍可是在千年前的封神戰場上見過血、開過刃的,若是被刺中了,便是大羅金仙,也要元氣大傷;更彆提那降妖塔裡,還封存著更早些時間,三十三重天尚未成立時,便有的那場巫妖大戰裡的部分太古時期的大妖!

不僅如此,在這千萬道金光席卷過去之後,天空中甚至隱隱出現了姻緣紅線打成的同心結的虛影;與這虛影一同擴散開來的,還有絲絲縷縷天道之氣,果然是大能者,大威勢。

這虛影一出,更是引得無數人紛紛讚歎敬畏不已,因為這分明是獨屬於“天賦法器”的影像:

唯有那些經曆過大戰,積累有大功德的神靈,才能夠得天道眷顧,根據自己的職位形成獨屬於自己的法器;而在使用這些天賦法器的時候,神仙們的背後就會出現相應的虛影。

可以說,在符元仙翁天賦法器的虛影顯現出來的一瞬間,人人都認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執勝負便塵埃落定:

如此古老如此強大的壓製感,根本就讓人看不見與符元仙翁對抗之人的半分勝算。

符元仙翁祭出法器寶相後,愈發得意,仰天大笑道:“**靈妙真君,你且見識著,這才叫真本事——”

說話間,姻緣結的虛影愈發凝實,從中傳出的天道威勢,雖如水波般微弱,卻又切實存在:

“你要如何抗衡千年香火供奉,勝過萬年時光累積?你今日最大的錯處,就是來挑戰我,這分明就是無可解的死局!”

在見到符元仙翁是動了真格的之後,幾乎沒人認為秦姝能贏,就連為她驅車前來的引愁金女也瞳孔微顫,麵色慘白:

秦君自從拒絕了符元仙翁的招攬後,基本上就等於站在了這位老資曆的神仙的對立麵。如此一來,今日相爭,若隻是“丟麵子”的輸贏還好說;隻怕符元仙翁痛下殺手……在比武鬥法中有所死傷,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若秦君今日隕落於此,《天界大典》中“殘害同僚”的罪名甚至都無法扣在符元仙翁的腦門上!

要不是秦姝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這裡等,引愁金女隻怕現在就能衝進這兩位上司的戰場,便是用一條命換來秦姝毫發無傷也值得。

然而秦姝在離開的時候,格外胸有成竹地對她說,在這裡等,於是引愁金女就等在這裡了。

便是引愁金女心中再焦急,再擔憂,可秦姝有令,她做下屬的絕無不遵之理,隻咬緊牙關,把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中,心想,若是秦君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我就不在太虛幻境了。等我辭官後,便是無牽無掛一個人了,不會連累彆人,好去跟這符元仙翁拚命。

然而下一秒,不管是憂心忡忡的引愁金女,亦或者是看到在遠處等著的引愁金女,認出和符元仙翁鬥法之人的身份,覺得“秦君這次怕是要栽了”的神仙們,還有那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被外麵驟變的天象給吸引得出門來的吃瓜群眾們,都詫異地睜大了雙眼,因為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正在三十三重天中出現。

也不見秦姝有什麼動作,她隻是伸出手去,輕輕巧巧地接住了那道鋒銳的劍氣。

於是頃刻間,這劍氣便乖順得如同水流般,從她指尖緩緩流走,一分為二地繞過了她清瘦的、筆直的、一步不讓的身影;隨即又在數丈開外合二為一,震碎大片大片的玉砌雕闌,將方圓數丈的白玉階全都從地上隆然拔起,震作齏粉:

如此高強的法力,卻連秦姝的衣角都不能驚起半分!

——無堅不摧的狂風在遇到連綿山林的時候,也要被安撫下來;席卷一切的怒濤在遇到定海神針的時候,也得低頭認輸!

如果說這空手入白刃、分劍氣的一招,隻是令符元仙翁暗暗心驚而已;那麼接下來的景象便足以令全三十三重天的神仙震驚得目眥欲裂,不知今夕是何年:

原本懸浮在空中的法器虛影,是符元仙翁的姻緣結;但此時此刻,卻有一麵巨大的旗幟虛影在秦姝的背後展開了,當場就把那搖搖欲墜的姻緣結虛影給擊了個粉碎!

這道在天界從未出現過的,全新的天賦法器的旗幟形狀的虛影甫一露麵,便以其浩瀚到無法忽視的威壓,將所有神仙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那旗幟作了鮮紅的顏色,比朱砂更明豔,又比忠貞之士的心頭熱血還要莊嚴,宛如天河畔的織女采摘晨間最美的雲霞紡織而成。哪怕上麵未曾裝點任何錦繡花紋,可隻要遠遠看去,凝視一眼,便窺見世間萬象,感應寶氣莊嚴。

這麵紅旗的末端,綴著非金非玉的明黃流蘇,長風掠過時相擊作響,如同有千萬枚編鐘齊齊奏響黃鐘大呂,發出此時此刻天地間的最強音:

“舊例”已死,“新律”當起!

如果說之前,符元仙翁祭出的姻緣結虛影上蘊藏的天道之力,隻不過是微微起伏的輕微水波而已;那麼凝聚在這麵旗幟上的天道之力,就如同茫無邊際的四海,窮天極地,永無儘頭:

區區螢火,如何與日月爭輝?

在符元仙翁背後的姻緣結虛影被擊碎的那一瞬間,這位老人的麵色便飛速灰敗了下去,當場呈現出“小五衰”的死相。

符元仙翁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剛想找個還沒完全倒塌掉的地方倚著,卻隻覺背後的大殿牆壁都在震顫搖晃,立時心生不祥之意,又向後飛速掠去。

果然符元仙翁的預感沒錯。他前腳剛剛從牆邊逃走,數息之後,原本氣勢恢宏的偌大寶殿竟就這樣憑空消失,自上而下層層崩解成漫天雲霧:

他那一劍,不過是毀滅了無數花草玉石,將其消解成齏粉,還在“有形”的範圍內;然而秦姝背後這道紅旗的虛影一出,竟連他的大殿都擊碎得毫不留存,化作“虛無”!

不僅如此,符元仙翁還在為這番威勢驚駭不已時,便察覺到手中的七星劍似乎也不太對勁了起來。他趕緊低下頭去,卻當場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怎會如此?!”

隻見那原本切金斷玉的七星劍,頃刻蒙上斑斑鏽跡;懸浮在空中的降妖塔,更是褪去所有金光,伴隨著“鐺啷”一聲巨響,如洪鐘墜地,射落金烏,將整個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心中,都來了那麼開天辟地震碎靈魂的一下子:

什麼封神大戰,什麼千年資曆,什麼遠古遺老,這些好聽的名號在新生神靈那銳不可當的決意之下,一切都是虛妄一切都是無用——

隻要一劍,隻要一麵,高下立分,勝負已決!

符元仙翁見大勢已去,而秦姝半點“點到為止”的意思都沒有,立時拋下已經鏽成一堆破銅爛鐵的七星劍,對禦風而來的秦姝慘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