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暴雨(1 / 2)

按照《天界大典》中的規定,如果兩位神靈爭奪同一份權力,那麼不僅要以功績定高下,這份功績的安排也很有講究:

必須是在同一案件中,以同樣或假裝人類或動用化身的身份,從兩股截然不同的方向去使勁,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看看能得出什麼結果。

——用現代人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釋一下,就是偽裝身份下鄉,辦事落到實處,政績考核,實力說話。

就好比以眼下這件事來說,秦姝在天界任職時,凡事都親力親為,寧肯下凡親自動手辦事,也不願去捏個泥塑木偶的化身出來。

這就導致她一旦以“人類”的身份率先來到凡間,那麼就等於給後麵的符元仙翁劃定了個範圍:

符元仙翁作為那場鬥法中的敗者,隻能接受秦姝的安排,不能動用“化身”,也要大大削減實力後,以真身下凡。

可符元仙翁養尊處優慣了,哪裡還記得削減真身力量下凡是個什麼滋味?

再加上他一想到下凡後,就再也沒有錦繡天衣、山珍海味享用了,更沒有金丹仙酒、靈芝甘露幫助修煉,動作也就愈發慢了起來,同時心懷僥幸地想,沒關係,雖然我速度慢,但是秦君的速度也快不到哪裡去——

然後正在慢吞吞走流程,辦著那漫長手續的符元仙翁,就突然在一道傳遍三十三重天的雷霆巨響中,得到了這樣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沒想到吧,**靈妙真君她為了節省時間,前腳剛從你那裡離開,後腳就強行渡過灌愁海下到人界去了!

符元仙翁:我可能乾的不是人事,但秦君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太卷了!給鹹魚一點生存空間好嗎?

秦姝:生為卷王,我很抱歉。誠懇認錯,死不悔改。

這下倒好,秦姝一跳灌愁海,符元仙翁也彆想優哉遊哉地走正常流程了。畢竟現在全天界的神仙們都知道,**靈妙真君的工作效率有多高:

所有報到太虛幻境那裡的婚姻糾紛,都能在四個時辰內給你精準無誤處理完畢;要是跟這麼個人比功績的話,誰敢繼續走正常的、耗時一年的流程下界去?怕是這邊還在辦手續,那邊秦姝已經辦完事回來領功受賞了!

於是符元仙翁百般無奈之下,隻得去了淩霄寶殿,從還在沉睡的玉皇大帝那裡求得玉如意一柄,持著這份信物,左挑右選,給一位名為“法海”的、有點道行的、還和許宣多多少少有那麼點交集的高僧托了個夢,說要借用他的軀殼一段時間後,這才下凡去,尋那名為許宣的人類男子,勸他千萬不要和白素貞離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正在符元仙翁通過最近幾百年新開辟出來的那條“緊急辦事”通道,持著玉帝信物前往人間時,許宣這廂也聽見了那道從不知何處傳來的吟誦聲,心中立時一動:

這周圍全都是鶯聲燕語,絲竹陣陣,為何此人言語竟能透過重重門戶,如此清晰傳到這裡來?想來一定是有大造化的修行人。

更何況那道聲音還說,“能醫治家宅凶險,遭遇邪祟者”,果然天無絕人之路,這分明就是上天派來救他出苦海的!

於是許宣忙不迭起身,抬手製止了室內音樂歌舞,對周圍數位詫異地看向他的女子們下令道,將人速速請來。

這命令雖然聽起來奇怪,但等到原本還在緩歌縵舞的女子們也聽清了這道莫名傳入室內的吟誦聲後,便也心生敬畏,再不敢耽誤,爭先恐後去往門外,將此人引了進來。

待到這人舉步從容而來時,甫一在燈燭下展露出容貌,無論是與白素貞朝夕相處、自以為對美貌有所抵抗的許宣,亦或者是自恃才藝雙絕的唱曲姑娘們,甚至就連這半天內,活像塊木頭似的坐在床邊的白衣美人,都緊跟著倒吸一口冷氣,隻見好一個齊整人

物,瀟灑女冠:

頭戴香雲青紗巾,腦後兩帶飄雙葉。七星道袍分陰陽,腰間係定乾坤結。腳踏登林追月鞋,手捧丹朱一點血。好氣度,好風采,袖手要補天地缺!

在室內眾人看來,這位女冠的確是個有修行的大能者:

縱使不提她所過之處,有清風陣陣;不說她所踏之地,半分塵埃不生;單看她手中那兩朵碗口大、明豔豔、紅燦燦、不知是何種類的奇花,便也知道這是凡間孕育不出的靈物。

於是許宣大喜,忙忙迎上去問道:“見過道長,不知道長在哪處廟裡焚修?”

身著玄色長袍,頭戴青紗的女冠含笑不語,隻往天上指了一指,隨即在滿室眾人情不自禁的“果然是神仙天人”的驚呼聲中,目不斜視地路過錦繡床榻、奇珍擺設,往乖乖坐在床邊的白衣美人走去,將手中的那兩朵碗口大的紅花遞給了她,含笑溫聲道:

“這可是你想要的?我給你帶來了,看看喜不喜歡罷。”

哮天犬立刻眼淚汪汪地看向秦姝,放在彆人眼裡,這就是“孤苦無依的女子終於與前來尋找自己的親人相會”的感人畫麵;然而隻有哮天犬本人知道,根本沒那麼複雜,這就是個很淳樸的說話算話,但正是這種細心才最能打動同樣淳樸的狗子:

整個灌江口裡的常駐神仙加起來,都比不上隻是去那裡遊玩過半日的秦君靠譜。多謝秦君,秦君果然仗義!我哮天犬從此單方麵宣布,秦君就是我的長姊了,從此秦君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讓我追狗我絕不攆雞!

許宣見這白衣啞女目光盈盈間,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這玄衣女冠講,隻覺心中又驚又喜:

驚的是,自己隨手買下的這個外室竟然有如此造化,幸好自己還沒對她做什麼不尊敬的事情;喜的是,聽這位女冠言語,似乎和她十分親近,如果自己厚著臉皮去拉近關係的話,沒準真能借她之手,除去家中的那蛇妖婆娘!

於是許宣再開口的時候,態度就愈發恭敬了:

“這是我路上偶然遇到的小娘子,我見她身世淒苦,便出手幫扶了一把。請問道長是她什麼人?若道長果然與她相識,我才好將她交付給道長,免得她被人誆騙了去。”

哮天犬:你放屁,你剛剛還在想誆騙我來著!這筆賬我給你記下了,等以後你去地獄服刑的時候,我一定會提醒秦君記得給你算上這筆,撒謊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此時此刻,在場所有人拚在一起都拚不出半個實誠人來——哮天犬不算,畢竟哮天犬是條狗。隻見同樣說謊不眨眼的秦姝聞言,以手撫胸,立定長歎道:

“這可是我親親的好妹子,我將她視作珍寶,十分珍愛。昔年我更與她同吃同睡,同出同住,有我一口飯吃,就有我這妹子一……一口肉。”

哮天犬:秦君,雖然我現在看起來像個喜歡大紅花的智障少女,但你不要真把我當傻狗。我總覺得你剛剛想說,有你一口飯吃,就有我一個碗刷。

秦姝心虛地避開了哮天犬控訴的眼神,又繼續深情道:

“隻可惜我數年前得師長指點,獲取仙緣後便外出修行,與她音書阻絕許久,竟使她淪落到這個地步……怎會如此,實在不該!”

她說話間,似乎真動怒了,便隨手往旁邊桌上一拍,怒道:

“呔!都是那短命鬼不好,我若當初知道,有人為她說了這麼樁不般配的婚事,就合該好生勸我這妹妹,決不能嫁給那種癆病鬼!”

她這一出手,端的是雷霆速度,仙人威能。

隻一眨眼,許宣等人便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張三個人都抬不動的黃花梨的大方桌,竟就這樣變成了一堆木屑,輕飄飄地從空中散落下來,在地上飛速堆積起一座小山來。甚至連擺放在桌子上的花瓶與瓶中的插花,也一瞬間煙消雲散,似

乎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

這手本事一亮出來,嚇得滿室的女子都忙不迭往外跑去,你追我我推你,便是把往日裡視作珍寶的那些綾羅綢緞都揉皺了、踩臟了,連那朵五錢銀子一枝的紗花都被踩在了腳下,也沒人膽敢停下來留在室內:

夭壽啊,要是讓這位道長知道自己剛剛還在勸她妹妹留下來,自己不會被天雷打成焦炭吧?不行不行,千萬不能這樣!雖說人固有一死,但不管死於什麼,都不能像幾百年前的那個牛郎一樣死於天雷,否則也太惡心太丟臉了……平常罵人都不帶這麼臟的!若真被比作牛郎,那可比被罵了八輩祖宗還要丟臉!

蔣和見大事不妙,也偷偷溜走了,不過他心虛的地方比起這些女子來,又多了個微妙的點:

糟糕,自己前些年好像曾經特彆熱心地幫人做媒,還促成過好幾件“衝喜”的婚事來著。萬一這位道長妹子的婚事,就是自己以前促成的那種不般配的……大事不妙,我先溜為敬。

蔣和跟這幫姑娘們跑出去沒多久,外麵的龜公和老鴇也就知道了此處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時間,他們麵麵相覷,臉色慘白,發間浸透了冷汗,兩條腿更是虛得不像自己的了,卻始終不敢進屋,隻敢在外麵偷偷聽牆根:

天呐,他們竟然險些算計到一位真正有修為的道長親眷身上?這都是什麼破事兒啊,那許宣的運氣也太糟糕了吧?等下如果這位道長得知真相後要動怒,我們就把許宣推出去頂缸好了……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幸好我們還沒開始動手拐人!

先不提這幫人躲在室外,如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室內秦姝隻作渾然未曾察覺之態,又長歎道:

“我太心急了,在知道她流落在外的消息後,便匆匆下山,什麼珍寶都沒帶上,隻從蓬萊仙山上采了兩朵瓊花。”

“這般看來,實在是我考慮不周,帶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呢?就很應該再多帶些金銀財寶供她花用的,區區兩朵能醫死人、活白骨的瓊花,在人間根本什麼用處都派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