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官員(1 / 2)

杭州的天色一變,暴雨一來,從各處人完全不同的反應中,便能窺見塵世百態,貧富不同。

大多平民們見天色暗下,便三五成群地回家去了,同時在心底暗暗苦惱,照這個樣子,正月十五的花燈會是不是辦不成了?

偶爾有些家中實在窘迫的窮苦人家,見此情況,也在家中準備好了接水的木盆,好幾捆稻草,打算咬牙把這幾天的暴雨扛過去之後,再好生修補一下屋頂。

唯有部分家中富裕的、不必為柴米油鹽犯愁的豪強大戶,才能在這番天色下,依然半點不被影響,該玩樂的繼續玩樂,該走親訪友的繼續走親訪友。

而在這個階層中,便有這樣一位很具代表性的人物。

杭州縣令林東看著這陰沉沉的天色,聽著從外麵傳來的愈發瀟瀟颯颯的雨聲,隻覺心中十分苦悶:

如果不是他才華不夠,這般景色這般心緒,怎麼說都是個適合賦詩作詞、紓解內心愁苦的好機會;若有貴人能此時路過,聽聞他的詩詞後慧眼識英才,教他從此魚躍龍門,一步青雲,那該多是一件美事!

隻可惜這種青天白日的大夢,也隻能在他腦子裡隨便做做,根本就上不得台麵,更彆提變成現實了。

自古以來,便是最輝煌的盛世,最太平的時代,最賢明的皇家,也從來無法延續五百年以上,所謂的“千秋萬代”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眼下朝廷內部一片混亂,黨派林立,內鬥頻繁,任何一個官員若不選定山頭,都無法獨善其身;就連詩書傳家的清貴之族林家內部也不能幸免,和朝廷上的架勢一樣,一分為二成了兩大派:

一派是以高官世家為主的守舊派,另一派則是力推改革之法的新派。

前者認為,當代女性的地位已經很高了,能讀書、能做官、能和離,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如此看來,新派的要求太過分,委實不能答應他們,否則社會動蕩,風氣混亂,民生不安,國將不國。

後者則反唇相譏,認為前者的思想都鏽住了,很該開顱矯正一下。彆的不說,光從各地私塾遞交上來的考核看,從來都是女學生的成績比男學生更高;就連科舉到最後一步殿試,尚未拆卷的時候,也是如此。

若不是朝中大勢由守舊派把持,把錄取的女官們分配到下至各處鄉縣做個七品芝麻官、上至最多也就是禮部四五品閒官這樣不痛不癢的位置上,眼下朝中官員究竟哪邊更多,還真不好說!

然而在林家內部,這番爭鬥就又有了不一樣的架勢。

世人皆知,林幼玉當年曾得遇仙人指點,賜下金丹仙酒,百年之後無疾而終,這番帶有奇異色彩的經曆,給她的傳說增添了好一抹光輝;更彆提她那位具體姓名已淹沒在曆史長河中無從考據的丈夫,先是將家主的位置拱手相讓,後來更是辭去縣令之位,按照“能者居之”的原則將林幼玉這位一代賢臣請出山,這才有了以“林”為姓的百年世家。

既有神仙相助,本身資曆又過硬,愣是讓林家這麼個和當代大勢截然不同的家族,在中原大地上站穩了腳,紮下了根。

在林幼玉這麼個開山立宗、一家之長的祖奶奶的光輝下,全林家上下的規則都和彆的地方大不相同:

彆的家族族譜上,是不寫女孩子的名字的;就算寫,也隻寫彆人家嫁過來的媳婦兒,以“某某氏”為代稱。但在林家族譜上,隻有成千上百位女性的名字,寫得那叫一個滿滿當當,就算有男性的名字,也多半是作為這些女人的配偶子嗣這樣的附庸,用小一號的字寫在旁邊和下麵的。

——這樣看來,林氏家族倒比彆的地方慈悲多了。女人嫁進彆家裡,就變成了“某某氏”;可林氏族譜上不論男女都有全名,至少還讓人家留了個全須全尾的記錄下來。

不僅如此,就連這族譜的續寫,在林家也大有講究:

林氏男子的子嗣會按照“慣例”,隨他們姓林,這很正常;林氏女子的配偶,是按照那位祖奶奶的丈夫這一前例招來的上門女婿,既如此,她們的子嗣會按照“自家規矩”,跟隨母親姓林,也很正常。

真是從這邊看,要占便宜;從那邊看,也要占理。

在彆的家族隻有男人能繼承姓氏的情況下,林氏以“女性和男性都能傳承香火管理家族”的指導思想異軍突起。

這一起來,就像是在冬天的枯草地上放了一把火,火勢一旦蔓延開來,便止不住了。數百年過去,眼下的當朝女官中,要麼是林家人,要麼就是受過林家人恩惠的,要麼就是林家的弟子……真是好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

無怪乎數十年前當朝保守派中,曾經有位一品大官在被區區四品的林氏女官當庭駁到丟了烏紗帽後,情緒失控下破口大罵:

“憑什麼全天下的好事,儘讓你們林家的人給占了?!”

雖說他這番話說得沒啥道理——廢話,按照林家人“不管你是男是女隻要你有本事就得給我頂上來立門戶乾活”的那種拚命架勢,他們要是占不到好處,那才不對勁——且此人前腳剛說完,後腳就因為貪汙**、結黨營私、侵占土地、買賣人口等多項罪名,被判了個斬立決,拉去菜市口處置了,但這番話的確在朝堂上的不少人心中,留下了淡淡的陰影:

誠如他所言,好一個龐然巨物林氏。

若哪一代林氏家主真有不臣之心,隻要她隨隨便便提上那麼一兩句,按照林氏子孫與學生遍布天下的架勢,保不準就會有什麼地方,燃起星星火種,繼而燎原!

隻可惜當朝天子現在就算有心下手,也不好突然做太大動作。

畢竟全天下的讀書人裡已經有了不少女性,如果朝廷硬要在“不給女官太大實權”的同時,還要提高針對女性的分數線,保不準會被後世人罵成什麼樣子:

前者姑且還能用“女皇時期也不見有太多女性高官,千百年來也隻出了林幼玉一人,祖宗規矩不可廢”的陳詞濫調來勉強搪塞;那麼後者就是明晃晃地要斷絕女學生們的生路,這種找不到曆史依據支持的行為做造成的後果,就沒什麼人來和他一起背鍋了,隻能由下達這條命令的天子本人來扛。

那段時間可把龍椅上的天子愁得夠嗆,那頭發是一把把往下掉的,發際線是一天天往後退的。每晚和他共寢的嬪妃早上起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位正在經曆中年脫發危機的皇帝掉下來的頭發,從枕頭上掃下去。

可彆說,在如此龐大的一張遮天巨網帶來的壓力下,還真被這位天子想了個餿主意出來,好保證林家和他站在同一條線上:

他先是讓翰林院的文人們,寫出各種各樣的話本子,比如讚美妖怪和人類之間淒美的愛情、美人仙子對窮困書生的幫扶與青眼相待、勤儉持家打理內務的女子最終憑借著賢惠封神等故事,又叫太樂署的樂工們為這些話本譜曲。

這些從宮中巧妙流傳出來的話劇辭藻精妙,曲調優美,令人聞之難忘,因此剛一麵世,便如火如荼傳遍大江南北,處處亭台樓榭均有此曲,就連西湖裡的青青都聽說過和看過這些東西。②

當這些禦製的話本和劇目,紅遍全國之後,連帶著裡麵似乎不經意間提到的那些賢妻良母乖女兒的形象,也就一並深入人心,傳播開來了。

一時間,就連最開明的林家內部,也有了這樣的意見開始冒頭:

為什麼女性不能回歸家庭,反而要在外麵受累打拚?看看彆的家族中那些依附於男子的女人,聽聽外麵傳唱的那些故事吧,她們不是也過得很好嗎?

要我說,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未免也太苛待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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