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 93 章 這番話不僅把黑白無……(2 / 2)

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是沒有名字的。

“田洛洛”這個名字,對她而言,就是一段飽含著恥辱之情的黑曆史,因為這個名字不僅見證了她頭腦發昏、錯信小人的那段時光,甚至還能讓她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麵前,再次回想起自己當年是怎樣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的眼瞎心盲。

可不管這位白水**的心中再怎麼尷尬,在麵對著這樣一道道懇切的、真誠的、熱烈的目光的時候,她便是多沉默一刻,就是在辜負這些人的好意。

於是到頭來,她隻能慚愧地低下頭去,小聲道:

“……我是天河中的白水**,因為誕生時日尚短,又沒有建功立業,所以沒有正式的官職和名字,實在擔不起諸位如此重謝。”

說來也奇怪,這番話一出口,這位白水**就感覺好像有什麼重擔,從自己的身上瞬間就被卸下去了一樣,讓她一時間隻覺心思澄澈,靈台通明:

對,沒錯,我是沒有自己的名字,但那又怎樣呢?

比起帶著一個凡人,用他那可憐巴巴的見識、短淺的眼皮子和見不得人的心思,強行賦予我的這個一看就是粗製濫造的名字,我寧願像現在這樣,以全新的身份從頭開始。

——其實這位白水**之前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她才會在尚且沒有恢複記憶、不知道自己承擔是怎樣重要的“對賭”責任、更不知道這位威風凜凜的年輕女官就是她在天界的同胞姊妹的情況下,就毅然決然地跟在了秦慕玉的身邊,一路車馬勞累來到四川,又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番,就趕來江邊勘察水文。

眼下,在這具化身在鬼門關門口走了一圈之後,這種信念不僅並沒有被死亡的陰影壓下去,讓她變得貪生怕死起來,甚至讓這位白水**心中的那個小小的夢想愈發堅定凝實了:

我要有自己的名字。

我要憑自己的力量,建立功勳,擁有自己的名字;如此一來,等我回到天上的時候,不僅要憑著在人間的聲名獲得官職,更要讓我的名字長長久久,流芳百世。

於是在眾人訝異不已,麵麵相覷,心想“這位神仙明明如此好心,卻為何看是在天界地位竟然不高”的時候,隻見黑發高挽、佩五嶽金簪的白衣女子十分平易近人地彎下腰去,半點也沒有嫌棄麵前這些凡人們的身上沾滿了臟兮兮的塵土,將他們從地上攙扶了起來,笑吟吟道:

“你們與其供奉我這麼個小人物,倒不如去供奉我的姊妹呢。”

“我的這位姊妹,可是當今太後陛下欽點的武狀元!好一身武藝舉世無雙,在來這兒的路上,我們甚至都用不著各地官差護送,更用不著雇鏢師,隻靠我這姊妹的本事,就能一路平平安安抵達此處。”

那位李姓官員聞言更是大喜,對著秦慕玉又一揖到地,連聲道:

“怪不得我見宣慰使,便有種‘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的感覺,原來真的是天上的仙人!”

“這下可算是有指望了,上一任宣慰使在這兒的時候,實在沒乾多少實事……彆說民生凋敝了,就連邊防的駐軍也疏忽得很,一個個都是老弱病殘,上不了馬拿不動槍,真是讓人看了就揪心。”

說實在的,按照今天這個情況來說,這個行禮頻率對一個中年男人的腰來說可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擔;可如果真的能招攬來兩位身懷通天本領的神仙上司,便是就這樣把腰給彎斷也算不得什麼:

“雖說近些年來沒什麼戰事,這幫人嚴加訓練的話,也能勉強對付過去,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將來南蠻之地的異族有異心……”

秦慕玉聞言,立時聞弦歌而知雅意地應聲道:

“既如此,邊防軍事就交給我罷。”

此話說出口後,之間麵前這一乾大大小小的官員們的臉上,雖然還帶著一大早就要被強行拉起來乾活的疲倦,然而與此同時出現在他們臉上的,有一種更真摯、更欣慰的笑意。

而這種笑意也同時出現在了秦慕玉的臉上,一時間,她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姊妹兩人能夠一文一武,互相輔佐,互幫互助,將當地的內外政務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的美好未來。

懷抱著這樣的欣喜情緒與美好憧憬,秦慕玉立刻便轉過身去,想將這份快樂和秦姝一同分享;然而等她轉過身去之後,才發現原本那位站在她背後的神靈,竟然不知何時悄悄離去了。

一時間,秦慕玉隻覺五雷轟頂:“……秦君呢?我放在這兒的這麼大的一個秦君呢?她剛剛還幫我,讓我的重傷的姐妹起死回生,能夠繼續在人間建功立業的來著,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啊?!”

此言一出,不管是秦慕玉還是另一位白水**,亦或者是因為和南方的茜香國隔得近,因此也或多或少聽說過秦姝名號的四川本地的官員們,此時此刻竟然跨種族達成了靈魂共鳴:

好家夥,這真是乾活的時候竄的比餓了十天的餓鬼還快,輪到彆人來拜謝表功的時候,就消失得比沒做作業卻偏偏輪上老師查崗的學生都快啊!這是什麼鮮明的對比!

——被這幫人惦記著的秦姝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

此時的秦姝正在閻羅殿裡坐著,正在打算查閱一下生死簿的具體情況。

由此可見,這片土地上的人向來是喜歡折中的:

如果你一個掌管界姻緣紅線的神靈,突然來到幽冥地府,和這邊的十位最高統治者說,你要查閱生死簿,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不足之處,順便還要再更改一下未婚女子們的命簿,讓日後所有的這個群體都不會再被拉陰間紅線,那十殿閻羅們是肯定不肯的。

但是如果你先把他們給打服了,順便都把幽冥界的天給捅破了,讓他們不得不來找你把那個漏洞堵上;此時此刻,你再提出自己的交換請求,說“可以幫你們把漏洞堵上,但是我要查看生死簿”,那多半就會得到同意了。

而秦姝沒過多久,也成功查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謝端按理來說,是不該有這樣的好命數的——不僅不光沒有白水**這麼個溫柔賢惠的妻子,甚至連位極人臣、封侯拜相的光輝未來也沒有。

但他的父母生前曾經貪了太多的銀錢,又在還活著的時候就給自己燒紙錢,在地府裡足足存了一十間房子的金銀,以至於分明這兩位老人是被憤怒的村民打死的,卻還是能遵守幽冥界“等價交換”的法則,用這些存下來的銀錢和自己的魂飛魄散,給寶貝兒子換取了這麼好的一個命數。

——更可怕的是,這個命數甚至都能夠寫在生死簿上,然後呈交給天庭;符元仙翁和玉皇大帝受此蒙蔽之下,才會認為謝端是個不錯的人。

這道紅線,雖然從表麵上來說,是符元仙翁作為代行者一手促成的;但如果歸根結底細細看來的話,分明是各種意義上的“陰間紅線”!

玄衣女子沉默片刻,擲筆起身,長身而立之下,不知是諷刺還是感慨地笑了一聲,緩緩道: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連凡人最敬畏的鬼神的力量,都能被篡改。”

十殿閻羅對視一眼,為首的秦廣王迎上去,小心翼翼解釋道:

“這……雖然這番話聽起來很沒道理,但在幽冥界,講究的就是等量代換,有來有往,有失有得。”

“如果他們出得起相應的價錢,那逆天改命什麼的,不是很正常麼?就連人間也有買賣官職的行為……”

秦廣王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聲音越來越小,而秦姝下一秒的含笑反問也證明了他的這種不祥的預感並非憑空而生的、無謂的擔憂,而是這位**靈妙真君、太虛幻境之主警幻仙君,正在實打實地對他發出看似溫文爾雅,實則飽含殺意、危機四伏的問話:

“既如此,我這裡也有一筆生意,想和十殿閻羅做。”

秦廣王一聽這話便心中擂鼓也似,畢竟秦姝這個架勢真的不像來做生意的,倒像是來上門討要高利貸的:

雖說秦君修身養性的功夫已經很到家了,甚至就連她剛剛輕描淡寫間就給幽冥界的天上捅了個窟窿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麼過分激動和明顯的負麵神色,隻有一種“理應如此”的雲淡風輕之感。

甚至就連眼下,她作為如此年輕的一位神靈,被十殿閻羅恭恭敬敬地奉為座上賓的時候,她也沒顯出什麼驕矜自得的神情來,就連跟這十人交談說話的時候,也是好一番溫文爾雅、端莊大氣的模樣。

——但是這番功夫隻能騙得了活人,騙不了死人!不要問為什麼,被她用這幅文靜的假麵送下地獄的孫守義和許宣等人,還在那十八層地獄裡破肚流腸地受刑呢!

隻可惜秦廣王因為是十殿閻羅之首,需要統領和處理幽冥界中的所有事務,因此對這幫被秦姝送下地獄的人們的了解更深,連帶著對秦姝這番“內心越是勃然大怒表麵上就越是溫和冷靜”的做派有所了解,剩下的九位幽冥界的至高統治者,對秦姝的了解就比較浮於表麵了。

於是秦姝這邊話音一落,那邊的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等人便齊齊將秦姝挖的這個“一個蘿卜一個坑”的陷阱,當做了她有意認同幽冥界的規則的友好征兆,自然忙不迭應聲道:

“那感情好啊,如果這樣就能解決問題的話,大家也不用打來打去了,畢竟一動手就會傷和氣。”

“隻是不知秦君想和我們做什麼生意呢?”

秦姝慢條斯理地挽了挽袖子,笑道:

“我太虛幻境放春山上,有靈芝仙草千千萬萬,能抵諸位無數年修行。”

“既如此,我便用這‘太虛雙寶’之一的仙草,換來諸位辭官歸隱如何?”

十殿閻羅一聽,當場就鐵青了麵色,拚命對同僚們使眼色,卻自己也半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多說一句話,就會被秦姝誤會成“沒錯,這樁交易可以談”的友好信號。

就在這幫人苦思冥想著,要怎樣拒絕這個十分不合理的請求,才能既保全自己的官職,又不至於太傷和氣之時,秦姝見他們沉默不語,便又笑道:

“真是奇怪啊,這種明明完全不公平的等量代換發生在人類身上的時候,你們就能袖手旁觀,甚至還美其名曰‘幽冥界的規矩’;可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在你們自己的身上,甚至要危及你們自身的時候,你們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看來,果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刀槍斧戟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想來是沒什麼人能察覺到不對勁的吧?”

在上輩子處理基層事務的時候,秦姝深諳“打一棒子要給一個甜棗”的道理,因此施威完畢後,便是她提出懇切的能夠解決問題的建議時間了:

“若諸位沒什麼異議,便如此行事吧。”

“雖說我隻是一介無名後輩,貿然越權插手鬼神等事,定然會惹得北極紫微大帝動怒;可如果諸位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我身上,隻說,‘這是太虛幻境之主在知曉幽冥界隨意乾涉紅線後,大怒之下的苛責為難’,使得你們不得不改,想來北極紫微大帝也不會太為難諸位,隻會在默認了這個新規矩的同時,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到我身上。”

秦廣王等人聞言,一時隻覺這個方法的確不錯,但又覺得心底十分古怪,卻又分辨不出這種古怪的情緒是從何而來。

但是如果他們能晚生個幾千年,見識過現代社會的某些神奇博主和他們創造出來的更加神奇的詞彙與代指之後,就會明白這種古怪的情緒,在千年後有個十分貼切的詞語來歸納概括:

凡爾賽。

——類比一下現代社會的標準,就是如果一個人在擔任民政部部長、全國婦聯主席的情況下,還在軍隊中擔任大校軍銜,那這個人無論再怎麼年輕,也稱不上什麼“無名後輩”!

也正是在這個曙光初現的淩晨,與此處僅有一江之隔的茜香國的無數人,都做了個同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