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 101 章 果然如述律平所料……(1 / 2)

果然如述律平所料,正在往這邊走的,是她的最後一個獨生子,劉元。

而這位小皇帝也是述律平的所有親生子中最長命的一個,甚至都成功活到了能獨立行走的年紀;可也正是因為這孩子的年齡,讓述律平近乎完美的執政生涯中,有了個不大不小的汙點:

這個孩子的年齡不對勁。

——說不大不小,是因為這件事在傳統的北魏人眼中,實在算不得什麼,畢竟他們還有“父死子繼”的婚姻傳統呢,女人實在不用太講名節;但在被漢化過後的北魏人眼中、在傳統的漢人的眼中,這就是比捅破天還要嚇人的大事。

雖然大臣們一直在私下裡,又輕蔑又痛心疾首地說,“皇帝隻不過是個還在吃奶的小孩”,但事實上他真的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都快五歲了。

會讓大臣們產生這樣的錯覺的原因不外乎一共兩個:

第一,這幫人們比起一個沒有半點實權的小皇帝來說,更害怕攝政太後述律平本人,在這樣一位積威深重、手段老練的政治家麵前,所有的小孩子都會被她給襯托成“沒斷奶的小屁孩”的。

第二,男人對這些細枝末節的家長裡短是真的不感興趣,就好像在已經解放過無數遍了的現代社會裡,還是會有“想給孩子一個驚喜,難得在下班後去小學門口接孩子,卻發現孩子已經是初中生了”的缺心眼的父親們一樣。

——但不管不管男人們再怎麼缺心眼,還是能分得清五個月和五歲的區彆的。

北魏建國不過十年,開國太/祖已經被追封完畢放在太廟裡了,就算他能留個遺腹子下來,這個孩子今年也該有十歲了。

然而在當朝太/祖之後正式登基的第一位皇帝,死的時候不過五六歲;第二個孩子死的時候,也隻有三四歲;第三個皇帝,也就是現在正在龍椅上坐著的這位,現在隻有五歲這麼大:

好家夥,三個皇帝的年齡沒一個能和當朝太/祖對上的。

這三位小皇帝的年齡,先不說如何不對勁,總之都和後世一個雖然微妙、但確實是在說實話的笑話對應起來了:

你的父親不一定是你的親生父親,但你的母親一定是你的親生母親。

也正因如此,賀太傅一乾人多年來才始終想推翻述律平的統治,因為在他們這種堅守儒家正統的老學究眼裡,述律平的行為簡直就是個蕩/婦:

都一大把年紀了,都三四十歲、眼看就要知天命了,怎麼還在勾搭小年輕,甚至把孩子都生下來了?

——然而曆朝曆代以來,這種事情隻能放在私下裡說。

在最高統治者還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時候,是不好拿出來當麵說的,這也就讓賀太傅一乾人的行為,雖然看似合理,但隻能拿來騙騙普通人:

你要造反?好啊,你造誰的反,打算效忠誰?總不能前腳剛用“混淆皇室血脈、不忠於太/祖”的理由,把攝政太後給乾掉,後腳就把你用來發動叛亂的借口、一個攝政太後的親生子但絕對不是太/祖遺腹子的小皇帝,給捧上皇位吧?

什麼,你不想造反,隻想清君側?彆逗了,大家都知道這個皇帝不是什麼正經皇帝,甚至連獨自打理政事的能力都沒有,你卻還在這裡冠冕堂皇地說著“要把權力還給皇帝”,這是“司馬昭之心,人儘皆知”啊。

一時間,不管述律平和謝端之間的氣氛如何微妙,總之當朝皇帝劉元已經搖搖擺擺地抱著個枕頭進來了。

當那雙穿著明黃色襪子的、孩童的小腳,出現在謝端眼角餘光中的第一時間,他就誠惶誠恐地看也不看地就拜了下去,對著這宮中另一位他甚至都沒有見過麵容的、這個國家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行了初次覲見的三跪九叩的大禮,口稱萬歲:

“臣謝端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而謝端的這番禮節並沒有得到劉元的讚歎。小男孩在發現禦書房裡還有人之後,就猶豫著停住了腳步,甚至都沒多往謝端的方向看一眼,隻疑惑地看向述律平,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母,我是不是擾了你們談正事了?”

述律平聞言失笑,招了招手把小皇帝叫了過來,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又叫隨侍在旁的宮女們給他拉了條毯子,這才耐心道:

“不是什麼要緊事,如果阿元想聽的話,我講給你聽聽罷。”

——這一幕放在尋常人家裡,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孩子剛和母親分開睡,半夜嚇到睡不著,過來找媽媽”的情況;但是放在述律平的身上,那就是一千倍一萬倍的嚇人。

就拿那位負責去找毛毯的侍女的反應來說吧,能夠這麼晚了還在禦書房隨侍的,肯定不是什麼普通宮女,定然是述律平用了這麼多年、都用得順手了的心腹,她對述律平的秉性不說了解得一清二楚,也得有個七七八八。

正因如此,彆看她低頭領命,轉身去旁邊的耳房裡拿毯子的時候,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模樣,但是與此同時,她的心裡已經把自己給扭曲成了一道麻花,雙手捧臉發出和名畫《呐喊》一樣的尖叫聲了:

???你誰啊,你是陛下嗎?!你肯定不是!!陛下從來都沒這個閒工夫對小孩子和顏悅色的,比起慈母來更像是嚴母,要不然另一位陛下肯定不會因為“太害怕了,還是想和媽媽一起睡”這麼個小事,就嚇成這個樣子!!!

陛下是何等人物,在前兩位皇帝幼年早夭、人心不穩、朝堂內外風雨欲來的時候,她都能把內心的失子之痛強行壓抑下去,連軸轉了好幾天之後,把裡裡外外浮躁的人心全都壓了下去,維持住了統治的穩定,那麼現在這個會對最小的孩子和顏悅色的、就像個普通人家的正常母親一樣的女人是誰?!怎麼半點也看不出之前的鐵血來了?!

可彆說什麼“她的兒子都死得隻剩最後一個了,肯定得對這個碩果僅存的孩子好一點”這樣的話,這種事情發生在普通人身上,可以;發生在述律平的身上,那簡直就是春秋大夢、天方夜譚!彆說“珍惜”了,她沒把這孩子像野史裡說“前朝武帝為了爭寵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那樣,送去黃泉,好讓自己能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位置,都是述律平格外寬厚的證明!

如果這位侍女對述律平“外寬內緊、無利不起早”的特性有所了解的話,再結合一下秦姝的真實身份,就會明白為什麼這位以鐵血無情著稱的攝政太後會對最後一個小兒子如此寬和了:

這孩子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啊!

他從小到大看的書,都是天上的神仙親自挑選並編寫的,看在有這層師生關係的份上,日後就算死了,隻要生前沒作孽就不會遭太多罪;雖然他明麵上還沒開始讀書,但現在其實已經啟蒙了,他的老師就是兩年前的恩科明算狀元謝愛蓮;等再過幾年,四川宣慰使秦慕玉回京述職的時候,沒準還能看在“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既然如此大家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弟了”的份上,再給自己認個手握大權的三品大官當乾姐姐。

這一手人脈關係,直接從天界拉到人間,這樣一來,就算述律平過勞猝死,劉元的皇帝位置也能坐得穩固——

或者說,述律平其實並不太關心自己的“兒子”能不能坐穩皇位,而是在擔心這個剛剛結束戰亂才十年的國家,十分需要一個和平的環境來休養生息。

在這種情況下,發現兒子的身份竟然有如此之高的價值後,不管是出於母親對一個孩子的愛憐,還是出於一位政治家對潛力股的投資,述律平絕對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能扮演一個慈母的角色。

於是在侍女從耳房取來毯子後,述律平不僅將毯子接了過來,甚至還親手展開,披在了小皇帝的身上,對他溫聲解釋道:

“這人是發現你的太傅有結黨營私的跡象,因此才深夜入宮來,想要大義滅親的。阿元覺得這樣好不好呢?”

這番循循善誘式的問話其實不是述律平的風格,而是從秦姝那裡取經取來的;而擁有多年婦女兒童幫扶經驗的現代社會的社畜果然也沒有辜負述律平的期望,雖然她不是什麼專業的教育家,但隻要把現代社會總結出的“中國式家長”的特征列一下,再把這些特征一一反過來,說“不要這麼做”,那麼就算不能弄個完美的模板出來,至少也不會是反麵例子了。

那個列表從上往下直接列了幾十條,其中還有一些看來十分匪夷所思、但秦姝十分確定這樣做絕對不對的條目,其中,“家長過分獨斷專行”這條,便是最先被寫出來的過失。

之前就已經說了,述律平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然而也正因如此,不管她的心中是怎麼想的,比如說“這太荒謬了,父母管孩子難道不是自古以來就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我愛怎麼管怎麼管”,可到頭來,她還是認真執行了這個列表上的絕大多數要求,就好比現在,用平和的、誘導的方式和自己的小兒子談話:

“阿元不管想什麼,都可以說來聽聽,畢竟都這麼晚了,一時半會睡不著,閒著也是閒著。”

就在述律平一邊這般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想“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什麼有見識的話”的同時,劉元接下來的話語,還真把這位見過大風大浪的攝政太後給驚住了,一時間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母,以我之見,此事不妥,此人根本就不是為了告發賀太傅而來的。”

述律平:???不是,等等????我的好大兒,你剛剛說什麼,不如再說一遍?!天耶,瑤池王母在上,你怎麼看出來這人不對勁的?!

同樣感受到了震撼的不光是述律平,就連謝端也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了,旁邊的宮女太監們更是一副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樣子,因為接下來劉元的說法實在有些太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