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銀子(1 / 2)

顧宜寧站在馬車的陰影之下,朱紗遮麵,衣衫楚楚,光看這雙眼眸,也知她生了張芙蓉玉麵,美人綺麗多姿,在這粘膩的夏日何?其清爽。

讓來來往往的過?路人心神一晃。

陸旌不動聲色地將?人擋在自己身側,護地更嚴實了些。

晉明灝羞愧之餘,又紅著臉對顧宜寧鞠了一禮,“五小姐過?獎了,我其實……其實沒有做什麼,都是?那?黑馬的功勞。”

顧宜寧忍不住地笑了笑,當?然都是?那?黑馬的功勞,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麵上不能說出來,隻道:“小郡王太謙虛了。隻是?我身邊沒什麼貴物禮謝,若小暴……若小郡王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這兩瓶桃花釀。”

晉明灝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心道都怪世人誤他,什麼嬌縱任性?,什麼蠻橫無理,都是?騙他的。

眼前人才是?真正的顧宜寧。

果然,他攝政王表叔從來就不是?眼瞎之人,相反,還慧眼識珠,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真的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輝,皎若明月。

晉明灝又用敬佩的眼神看了眼陸旌。

陸旌:“……”

“這桃花釀我不能收,五小姐不必如此客氣。”晉明灝耳根通紅地說。

他突然瞥見陸旌腰上掛了個?香囊,能在陸旌身上掛著的,除了顧宜寧親手做的,還有第二個?人配嗎?

這般精致秀麗。

原來五小姐刺繡手藝這麼厲害。

百鳥朝鳳圖上的鴨子絕對是?騙人的。

晉明灝晃神地想著時,顧宜寧笑道:“桃花釀本就不是?貴重之物,可帶回家讓你姐姐也嘗嘗,小郡王收下便是?。”

讓你姐姐也嘗嘗!

晉明灝又是?一擊,以德報怨,人美心善……他回去定?要勸勸晉明曦,彆老跟人家五小姐作對。

顧宜寧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晉明灝以禮相待。

前世那?個?總給陸旌塞美人的小暴君。

他也有今天。

上一世,她纏綿病榻,全憑著名貴罕見的藥材吊命,身體不堪受累,自然也無法生育。

她沒什麼,陸旌也沒什麼,陸老夫人雖因為?葉雅容而對她生疏冷淡,但到底顧慮她的身子,隻說不必要孩子,否則更傷身。

但晉明灝覺得這虧待他的好表叔了,他表叔那?般英明神武,重情重義,卻?要被一個?隻剩半條命的藥罐子拖累,當?真是?不公。

且還認為?陸旌是?拉不下臉來休妻納妾。

所以他就好心地充當?那?個?惡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攝政王府送美人。並且選了個?堂堂正正的名號,美名其曰為?陸家繁衍子嗣。

陸家打發了一茬又一茬,除了那?位左三小姐。

她是?弘王爺母族親緣裡?左家一脈的女兒,小皇帝叫她一聲堂姐,在陸家多次受辱都沒想著要放棄,寧願做低伏小也想靠近陸旌。

但一直堅持一直沒成功過?。

陸旌不曾多看過?她一眼,甚至沒聽過?這人的名字。

直到在一次春獵上,經?過?晉明灝的多番指點,左行芷才同陸旌搭上一句客套話。

她在京中大肆宣揚,那?陣仗仿佛下一刻就能嫁到攝政王府似的。

當?時王府下人在悄聲嘀咕,驚擾了給顧宜寧熬藥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曾經?照顧過?葉雅容,如果葉雅容不走,她還是?主子身前光鮮得體的一等丫鬟。

現在葉雅容因為?這病弱王妃被趕走,她也淪為?了天天在廚房熬藥的人,自然對顧宜寧有所不滿。

但不敢也不能在藥裡?麵動手動腳,熬製一道湯藥,要經?過?七重程序,每重程序有不同的人負責,攝政王防人防地緊,生怕有人要加害王妃,故在廚房安置了許多心腹之人監視。

若真有人行為?不規矩,怕是?會牽連到全家。

小丫鬟也隻乾些添柴燒火的活,除此之外?便是?和?其他人輪流去裕霄居取藥碗,輪到她去的那?天,多嘴在顧宜寧麵前說了幾句左家三小姐在春獵上的事?。

原以為?會氣到攝政王妃,誰知那?珠簾後的病美人並不理會,反而說她不適合在王府多待,將?她發配到了城郊的宅院。

顧宜寧知道陸旌對她有多好,自然不會輕信旁人,但聽到春獵二字,眼前就是?一派生機勃勃萬物生長的景象,她卻?隻能困在屋舍,心中便起了幾分愁鬱。

情緒一有波動,受累的便是?身體。

昏迷了兩天一夜,醒來後看到的是?陸旌雙目赤紅的疲備模樣,男人什麼也不說,隻將?她抱在懷裡?,力度輕柔,卻?怎麼推也推不開。

後來她才得知,她昏迷之後,左尚書告老還鄉,左家上下一夜之間在京城消失地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過?左行芷這個?人。

小皇帝也老實了許多,往她這裡?賜了一箱又一箱的珍寶賠罪,從此之後隻字不提子嗣。

回想起上一世的光景,顧宜寧忍不住地攥住了旁邊人的衣角。

街對麵,便是?左行芷端麗韻韻的身影。

顧宜寧遠遠看過?去,那?明眸善睞的人也狠狠瞪了她一眼。

左行芷搖著手中團扇,身後的侍女小心幫她撐著遮陽的紙傘,蓮步輕移,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晉明灝身旁。

晉明灝忽地發現身邊多了個?人,轉頭道:“堂姐?你怎麼還沒走?那?荷包不是?已經?被殿下退回來了嗎?”

“我自是?有重要事?情要請教殿下,”左行芷瞪他一眼後,朝陸旌微微福身行禮,等了半天也沒察覺出男人讓她起身的意思,她小腿酸軟,便撫了撫耳邊鬢發,兀自站直了身體。

一抬頭,就對上顧宜寧從容的目光。

那?看她的眼神,清明淡然,仿佛隻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絲毫沒有把她當?作威脅。

左行芷握住手心,指甲嵌到肉裡?,氣息都有些不穩,她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左家獨女,十幾年來每次重大場合都被顧宜寧壓上一頭,當?真是?心頭難耐。

顧宜寧的手指還扯著陸旌的衣角,在對方恨不得把她盯出一個?洞的目光中,緩緩收回手,笑意盈盈地問:“不知左三小姐有何?事?要請教殿下?”

左行芷手指緊掐著扇柄,諷刺道:“我是?在向殿下問話,殿下還未發話,五小姐為?何?要多插一嘴?”

顧宜寧挑了下眉,“殿下可不是?什麼人都理會的,怕是?不清楚左三小姐的花容月貌,我好心幫你引薦,最後卻?落得個?不懷好意的罵名,倒是?多此一舉了。”

陸旌負手而立,不開口說話,任由著身旁的小姑娘拿他的名義給對方施以壓力。

簡直就是?讓顧宜寧在他頭頂上作威作福了。

顧宜寧明明是?在暗諷她入不得陸旌的眼。偏生誰也沒覺得這話有問題。

晉明灝還道:“堂姐,五小姐說得對,殿下日理萬機,定?然不認識你是?誰,五小姐好心幫你,你怎麼還反過?頭來責怪人家?”

左行芷咬著牙,半大點的毛頭小子,竟然為?了顧宜寧而指責她?這是?吃了什麼**湯?

她氣極了,還要裝成一副大度模樣,摸了摸晉明灝的頭,皮笑肉不笑道:“灝兒真是?長大了,你以前可是?冥頑不靈,大道理說多少次都不聽。”

晉明灝又道:“堂姐有什麼事?就快快開口吧,天氣這般炎熱,五小姐已經?在外?麵站了很長時間,再?待下去,萬一中暑氣了誰擔當?得起?”

左行芷深吸一口氣,僵著一副笑臉,好脾氣地道:“我是?在跟殿下說話,又沒跟五小姐說話,若是?五小姐嫌熱,大可先回相府。”

“堂姐,你在想什麼,”晉明灝驚詫地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外?出同殿下一起在這客滿樓用午膳,殿下定?會親自將?她送回相府的,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坐馬車回去?”

左行芷捂住胸口,喘了一大口氣,強壓著怒火道:“灝兒,你可以彆再?說話了嗎?我一聽你說話就頭暈。”

晉明灝閉上嘴,仍是?用“有話就快講”的眼神催促她。

緩過?來晉明灝胳膊肘往外?拐的勁兒後,左行芷才好整以暇地問道:“殿下,不知這荷包哪裡?配不上殿下了,行芷因著殿下習武的習慣,專門把它做得輕便小巧,練軍之際,也可佩戴在身側......”

陸旌尚未開口,就被晉明灝搶了先,“堂姐,你沒看見我表叔腰間已經?佩戴了一個?香囊了嗎?這可是?五小姐親手做的,比你做的要好一百倍,怎麼可能還會要你的?”

“殿下,您請看一眼。”

左行芷不肯再?理晉明灝,乞求著看了眼陸旌,將?手中的荷包往上呈了呈,希望他可以收下。

陸旌看了眼她手中的荷包,神色寡淡,漫不經?心地發問,“你父親是?左尚書?”

她站在這兒這麼長時間,男人總共也沒看她幾眼,這還是?第一次同她說話,左行芷心中一喜,“正是?,行芷常聽家父提起殿下。”

陸旌的目光又在荷包上掃了一眼,語調平平,聽不出情緒,不知是?在誇讚還是?在敷衍,“左尚書教女有方。”

左行芷笑起來,剛才的怒火一掃而空,“多謝殿下誇讚行芷,這荷包還請殿下收下......”

男人置若罔聞,卻?問:“行軍也可用?”

左行芷生怕陸旌拒絕,連忙道:“可以的殿下,行芷專門問過?父親,父親直接把軍中衣物的標準說了出來,絕對可用。”

“既然如此,”陸旌淡淡開口,仿佛隻是?在簡單地下著稀疏平常的命令,“今年禁軍過?冬的冬衣就交給左尚書統一籌辦。”

左行芷愣了楞,反應過?來後手腳瞬間變地冰涼,“殿下,行芷......行芷隻是?在送荷包,何?來籌辦冬衣一說?”

陸旌眉目間似有不耐,眸色加深,語氣也添了層寒意:“禁軍的冬衣似乎尚不能滿足左尚書的家國?大義,周寒,擬定?文書的時候,將?西南的赤霄軍和?西北鐵騎也添進?去。”

“屬下遵命。”

左行芷當?頭一棒,徹底清醒過?來,統共幾十萬大軍的冬衣,這......這得花多少銀兩。

她忙帶著哭腔喊冤,“殿下,您......您不能因為?行芷做事?不當?,就遷怒於家父,家父為?國?為?民,費了多少苦心,殿下這樣做,是?會讓臣子寒心的啊!”

陸旌伸出手,把身旁一臉茫然的顧宜寧扶上馬車,又轉過?頭來,將?周身那?層淡薄的和?煦斂了個?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陡然冷至的譏諷,“西南蝗災,不知左尚書挪用了多少公款?”

他氣焰可畏,字若千鈞。

一個?一個?砸到左行芷的頭上,瞬間就將?人壓地跪了下去。

西南地區發生蝗災,逃難到京城的人不少,官府還專門開了塊地供難民生活。

燥熱的午日,左行芷跪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連手心的薄汗都覺得刺骨一般寒冷,額頭冷汗一滴一滴地墜下,身後的小丫鬟也跪著不敢抬頭,麵對著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她顫顫巍巍,話都說不清楚,“家父......家父清廉,不曾挪用公款......殿下饒命,不,不是?......殿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