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見,卻又打不過光明神本神,也隻能去遷怒於人家的雕像了。
守衛低頭道:“我想,等兩位救出公主之後,雕像會重新修好的。”
穆莎轉頭看向仍然沉默的伊提斯。
她對守衛說:“要多修幾個。”
多修幾個,光明神的死忠粉才會開心。
修的越多,伊提斯先生就會越開心。
守衛說:“這是國王陛下才能決定的事情,不過我想,國王陛下會這樣做的。”
伊提斯收回目光,他仿佛覆著霜雪的,纖長濃密的銀白睫羽輕闔。
他再一次,邁開了腳步。
穆莎也轉過頭,跟上了守衛的步伐。
※
踏進宮城的宏偉建築之內,那死亡一樣的詭異景色才終於褪去。
金白的牆壁和帶著淺金花紋的羊絨地毯在眼前鋪開,暖融融的色彩,讓一切都又活了過來。
在走過了幾條回廊之後,守衛駐足在一處扇形的木門之前。
他握住金色的典雅雕花門柄,說:“神術師大人,陛下就在裡麵。”
木門被推開後,守衛退回門邊。
以他的身份,還不足以進入這間會客室。
穆莎和伊提斯走了進去。
這裡麵的裝飾,處處都透露著宮廷王族的華貴和講究。
桌上擺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白水晶花瓶,裡麵盛著水,和一支開了雙頭花的百合。
那翩然花瓣,邊緣自在而隨意的蜷卷著。
這朵花很漂亮。
隻是,它的花瓣,像是被汙染的雪一樣,整朵花都灰蒙蒙的。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抱歉,兩位,這已經是整個王都,能找到的顏色最白的花了。”
坐在首位上的那人,看起來虛弱而蒼老。
他的頭發棕白相間,像是兩個品種的雜草混在了一起,看起來廉價又卑微,讓人心生酸澀。
他身形瘦削,仿佛隻要一陣風吹過來,就能把他吹散架。
這位,就是克雷頓王國的國王,那個因為女兒被詛咒,自求於雲中之塔,而傷心不已的父親。
穆莎覺得,他顛覆了自己對國王的認知。
她一直以為,國王的體態應該豐滿,或者是健壯魁梧……
無論如何,都不該瘦弱蒼白成這個模樣。
國王臉色慘白,眼底的烏青幾乎要蔓延到臉頰上。
他看起來,甚至不像是還活在這世上的人。
也許,在瑞雅公主自囚之後,這位心疼女兒的父親,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快要死去了。
穆莎搖了搖頭:“沒關係,花很漂……”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
伊提斯突然開口道:“沒有可以不擺。”
穆莎:“……”
這人吃火.藥了嗎?
屋子裡原本就不怎麼好的氛圍急轉直下。
一時間,穆莎和老國王,兩個人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抱歉,我隻是以為,桌子上還是擺點東西好看。”
老國王說:“您不喜歡的話,我這就讓人拿下去。”
他搖動了放在桌上的金色鈴鐺。
立刻就有侍從,自他背後那扇門走了出來。
在國王的吩咐之下,侍從把那隻花瓶端走了。
老國王雙手交疊在一起,他的聲音蒼老而疲倦:
“我請兩位從聖城來此的請托,想必兩位已經看過了。”
穆莎接回桌上的委托信,說:“是的。”
國王說:“瑞雅自囚於雲中之塔後,她的母後,因為過度的悲傷而病倒了,在今年春天永遠離開了我。”
“我這把老骨頭,想必也撐不了多久了。我和已經故去的王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瑞雅了。”
“無論如何,我都想請二位,將她的詛咒解除,帶出雲中之塔。”
穆莎說:“這是自然,這是我們接下的委托內容。”
“願光明神庇佑,心係女兒的父親,一定能再次與家人相聚。”
國王非常勉強的露出了一個笑。
“謝謝您,神術師大人。”
他和穆莎客套過之後,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那個渾身都散發著冰雪氣息的青年。
伊提斯的氣息清冷而凜冽,縹緲卻又不減威勢,像是一座隨時能壓碎人脊骨的巍峨雪山。
伊提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銀白的睫羽低垂。
銀色的眼眸裡,隻淺淺映出睫羽的明亮影子。
不知為何,隻是坐在他麵前,看到他的眼睛,國王就感覺心裡發怵。
國王非常確定,伊提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從走進會客室到現在,一秒都沒放在眼裡過,連該有的審視和試探都沒有。
國王說:“兩位,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就先休息吧。”
“等明天上午,我會派人帶兩位前往雲中之塔。”
穆莎點頭道:“承蒙好意。”
※
宮城的住處,都是按照套間來分配的。
一個套間,會有上下層,以及數個房間。
穆莎和伊提斯在一個套間內,房間選在了隔壁。
穆莎被伊提斯抓住,在一樓的大廳補完課之後,才終於能夠休息。
穆莎朝自己的導師道過晚安之後,走去了自己的房間。
宮城的女仆已經為房間裡的浴池放滿了溫度合適的水。
池底放置的暖石時時刻刻散發著熱度,維持著池中的水溫。
看著這奢侈的鎏金豪華方形浴池,穆莎不得不陷入了“有錢真好”的感慨之中。
池邊還放了一整籃乾花。
克雷頓王國地處接近極北之地的位置,因而,鮮花很難盛開。
在這個國家裡,花朵這種東西無比稀有。
穆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泡進去了。
估計,也有人這樣期望著,她能夠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泡進浴池裡,沉迷於這溫暖的水。
穆莎背對著厚重的落地窗簾,將手伸向自己的披風上的扣子。
而後,十分突然的,她直接把扣子拆下來了。
穆莎默念了一段神術咒文,她迅速地回過身,將扣子朝那落地窗簾丟過去了。
金屬扣子在符文的包裹下,染上了金白的火焰,在光線昏暗的屋子裡,劃出一道漂亮的焰尾。
扣子像是一枚小小的炮/彈,在窗簾上,更甚至玻璃窗上,一瞬間熔出了一個足以通過的洞。
很遺憾,她對各種屬性的神力,都擁有非常敏銳的感知力。
想要窺探她,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穆莎走到窗邊,她拉開了窗簾。
玻璃上被火焰熔出了一個小小的洞,正在不停的往屋子裡躥風。
而窗戶之外空蕩蕩的,沒有發現有人在窺視她。
穆莎打開窗戶,低頭看向窗台,那裡放著一塊小小的、亮閃閃的碎片。
她沒有去碰那塊碎片。
穆莎把窗簾拉了回去。
她找出了顯影粉,在室內撒落,頓時,一道暗紫色的痕跡顯現出來。
穆莎繼續撒著顯影粉,一路從窗邊,走到了浴池的花籃之中。
穆莎對著花籃看了一會兒。
她又看向自己隨手撂在床上的課本。
穆莎毫不猶豫的,撕了封麵之內的第一章空白頁下來,包住了花籃的提手。
她拎著花籃,走到了隔壁房間門口。
她敲了幾下門。
門內傳來腳步聲,而後是鎖舌響動的聲音。
雕花木門打開之後,發色銀白的青年出現在她眼前。
穆莎在他發話之前,就朝他舉起了還沾著顯影粉的花籃。
似乎,伊提斯對她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
他閃身讓開路:“進來吧。”
穆莎用來包花籃提手的白紙被廢物再利用。
花籃裡的乾花被倒出來一部分,攤開在白紙上。
紅色的乾花之間,夾了一些不易發覺的粉末。
伊提斯很快就有了結論:
“是沒有清洗過的罌.粟籽磨成的粉。”
“記得它的作用嗎?”
穆莎說:“可以用來麻醉?”
伊提斯抬手,銀白的神力流竄出來,把乾花和粉末送回了花籃裡。
“如果你洗了這個澡,你今晚會睡得很香。”
穆莎:“……”
睡得香不要緊,問題是睡得太香的話,之後會發生什麼就不一定了。
伊提斯問:“知道是誰做的嗎?”
穆莎點了點頭:“我想,做這件事的是一隻烏鴉。”
“我在窗台上看見了玻璃碎片,很亮的那種廉價玻璃,和宮城的窗戶不一樣。”
“烏鴉總是會撿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至於烏鴉的體型要怎麼提得動花籃……
烏鴉都能當使魔了,還管什麼科學不科學?
這背後的人,當然是那隻烏鴉的主人,一直監視著這座王城的黑巫師。
想想那個黑巫師的所作所為,穆莎也知道,對方一旦有了機會,絕不會給神術師活路。
穆莎:“……”
原來她差點就涼了嗎?
還好她對神力的感應力夠強,發現了窗外的使魔。
但還未等她鬆一口氣,伊提斯就及時給她潑下一盆冷水。
伊提斯問:“你在得意?”
穆莎:“……”
她哪有得意?
發色銀白的青年走近她,問:
“得意你的感知力強,輕易避開了對方的圈套?”
“在找出罌.粟籽後,你還有懷疑過池水和室內的香薰蠟燭嗎?”
穆莎:“……”
完蛋了,答題失敗,完美答出送命選項。
伊提斯道低下頭,說:“你現在,才是正中圈套。”
“如此自傲又散漫,你應付吾時的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