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chapter 79(1 / 2)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玻璃花房之內,花草躥長,已然成了一副張狂姿態。

瑟斯頓看著這樣的花房,不禁感到了苦惱。

他養花,追求的是優雅,是彆致。

而與金葉之樹共生的樹精靈,認為花草茁壯成長時的姿態才是最美的。

他不舍得給花草剪枝條,而是追肥追土,讓這些小家夥們瘋狂生長。

好在萊伊還有良心,給他把花房裡的路留出來了。

瑟斯頓引著穆莎在月季花庭中坐下,他拿出水壺,要煮一壺露水用來泡茶。

在等待水開的時候,他已經在穆莎對麵坐了下來。

穆莎看著懸浮在桌子中央的銀白色結晶體。

她問道:“您打算怎麼處置塞西爾先生。”

瑟斯頓淡淡地說道:“他是我的學生,我很難對他下手。”

“但是……不處置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決定自私一些,把他交給下一任聖子來處置。”

穆莎意外道:“下一任?”

瑟斯頓輕輕點頭,說:“對,我要卸任了。”

“父神已經重新變回了創世神,可以創造新的聖子了。”

他捏起自己的頭發,說道:“我作為聖子,在被黑暗侵染的時候,就已經失格了。”

穆莎站起身,說道:“不,等等——”

“您不是說,這對您沒有任何的影響?”

瑟斯頓說:“對,的確沒有影響,我的精神,我的神力,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受到影響。”

“但是,穆莎小姐,我是光明之子,我的身體之內隻有純粹的光元素。黑暗侵染我的靈魂,並且無法驅除,這樣,就足夠讓我失格了。”

穆莎搖了搖頭,她說:“瑟斯頓先生,彆給自己加戲。”

“您的父神不會在意您究竟是光明,還是黑暗,他不會因此而判定您失格。”

瑟斯頓輕輕地眨了下眼睛,他說:“他在不在意,很重要嗎?”

穆莎沉默了,說道:“抱歉。”

瑟斯頓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非常淺淡,就和他這個顏色淺淡的聖子一樣,縹緲又淡薄。

他說:“不必感到抱歉。畢竟,我的確很看重他的在意。”

“我過去曾經黏著父神,將他視為一切,這種習慣,直到今天也很難改變。”

瑟斯頓說:“但是,穆莎小姐,人是會醒的。”

“我再也不可能因為他在意與否,而做出任何決定了——當然,他也不可能在意。”

對於聖子與他的父神之間的事情,穆莎無法發表任何言論。

她感慨於聖子曾經的執著,就像是感慨於那每個癡迷於光明神的信徒一樣。

而如今,她也感慨於夢境破碎後,聖子的清醒。

隻能說,世事變化莫測。

但無論怎麼變,這都是彆人的事情。

“是我自己,判斷了自己的失格。”

“在意被黑暗侵染這件事的人,是我。”

穆莎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您的父神,答應您卸任聖子了?”

瑟斯頓說道:“……他會答應的。”

他說這話時,似乎有些感傷。

穆莎以為,他是感覺到了不舍。

她提議道:“您為什麼不去問問他,有沒有辦法驅除您體內的黑暗呢?”

瑟斯頓問:“您認為,他會管這件事嗎?”

穆莎知道,按照伊提斯的性格,他當然不會管這件事。

但穆莎還是想問問瑟斯頓,為什麼他敢肯定伊提斯會答應他卸任,卻不能幫他驅除體內的黑暗呢?

在她開口之前,瑟斯頓說道:

“我已經問過父神了了,他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穆莎想一想,都能知道伊提斯的話說的有多無情。

不過,答應卸任,不答應驅除黑暗……伊提斯是怎麼想的?

不管怎麼想,重新創造一個聖子,都比驅除黑暗要麻煩的多吧?

瑟斯頓說:“穆莎小姐,您也不要再幫我去問他。”

“人都是有尊嚴的,我不想再在任何事情上有求於他。我們的關係從此斷裂,再也不會產生交集,這才是最好的。”

“而且……卸任是我自己的選擇。”

“父神回歸創世神的位置,可以為聖城創造新的聖子。”

“我又恰好是個很懶的人,這不是剛剛好嗎?”

穆莎:“……”

她上一秒還在為瑟斯頓被深深傷害的自尊感到悲傷,下一秒,就想要吐槽他的鹹魚心態了。

瑟斯頓說:“彆再談這件事了。”

“我今天請您過來,是有一件東西想要贈予您。”

他伸出手,一隻漂亮精巧的盒子,出現在了桌子上。

他說:“我和雷恩是宿敵,但是,我戰敗了,輸的非常徹底。”

“剛好,您和雷恩的關係也不怎麼樣,而且,你們兩人終有一天要敵對。”

盒子打開的一瞬,刺目的金色光芒亮起。

穆莎的眼睛差點被閃瞎了。

“這是光明之心,對付黑暗信徒會很好用。”

穆莎一隻手捂住了眼睛,一隻手將盒子蓋上了。

這簡直是個三千瓦的補光燈。

穆莎問:“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光明之心什麼的,聽名字也知道,這是不得了的東西。

瑟斯頓說:“是很重要,不過,請您不要因此而拒絕它。”

“我曾經因為聖子的職責而置您於死地,這是我不願意,又必須去做的事情——”

“現在我要卸下職責了,所以,摒除立場的現在,我要好好向您道歉才行。”

“您是個很好的人。”

“我希望您,永遠能率性自由而活,永遠不會被那狡詐陰險的小人,陷進泥潭之中。”

“這顆光明之心,是我對您的歉意,也是我對您的祝願。”

穆莎拿起了盒子,說:“好,那我就收下來。”

“如果打敗雷恩時還沒用到它的話,我會把它交給新任的聖子。”

她對瑟斯頓說:“也希望您能夠找到新的生命意義。”

“雖然我和伊提斯談了戀愛,他對我很好。”

“但我還是要說,他不該被這麼多人視為生命的意義。”

她記得自己上午做過的那場夢。

——世界愛神,神卻不愛世界。

她並不是不認可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上的生靈萬物,對於“神不愛世界”的不甘。

但是,她覺得,不甘心的時候,不應該怪天怪地怪創世神,而是應該改變自己。

如果這世間的生靈萬物比起愛神,更愛他們自己,或者其他的東西。

那麼,神不愛世界,又有什麼關係呢?

瑟斯頓又一次,露出了有些傷感的表情,他說:“穆莎小姐,您也彆太高看父神了。”

“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但還到不了生命意義的程度。不過您看,我醒過來了,也已經放下了。”

穆莎撓了撓頭:“抱歉……”

瑟斯頓說:“沒什麼值得抱歉的,您會這樣想也是難免的,畢竟,光明信徒都是這副德性。”

穆莎訕訕地笑了一下。

這個聖子數次顛覆她的認知,他的內心戲和小想法,也許比她還要多也說不定。

穆莎問:“最重要的生命意義,是光明嗎?”

瑟斯頓輕輕地點了下頭:“我為光明而生。”

“不過,萊伊說得對,我該放下這一切了——太累了。”

他提起水壺,將沸水衝入茶壺。

玫瑰紅茶的馥鬱香氣,頓時在這花庭裡彌漫開來。

瑟斯頓說:“我想和您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了。”

“不過,我還是想問問您,願不願意陪我說一說父神的壞話?”

穆莎:“……”

瑟斯頓說:“我很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說話了。”

“想找個人好好聊一聊,稍稍發泄一下。”

穆莎剛剛收了他的東西,茶也已經泡好了,這種情況下,她很難拒絕這樣的小要求。

而且……她也真的很期待,從神之子的口中聽到關於伊提斯的壞話。

穆莎說:“您看起來,對他積怨已久?”

瑟斯頓說:“是,從小就有怨言。”

但是,瑟斯頓最終還是沒有說伊提斯的壞話。

他隻是談了伊提斯的黑曆史,穆莎一邊聽一邊笑,氣氛一片和樂。

穆莎得知了很多事情。

比如,伊提斯在外出時,被店鋪打烊的老板送了一袋麵包。

他不

需要食物,就隨手將那麵包拿去喂了野貓,野貓卻抓了他一把,叼著麵包跑了。

穆莎一邊想笑,一邊又覺得心情複雜。

……這件事,和伊提斯移栽死亡之國誕生的花朵,卻反被挖掉神格的事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又比如,萊伊曾經養過一隻鸚鵡,他無論如何也教不會鸚鵡打鼓。

伊提斯到聖靈街時,隨手就教會了這隻鸚鵡打鼓,學會打鼓的鸚鵡,就把神的腦袋當做鼓來打了。

……

銀白色的小蝴蝶蔫噠噠的趴在旁邊的一朵月季花上。

它一邊聽,一邊不愉快的晃動翅膀,落下的寒霜將月季花的花瓣都凍折了。

穆莎回家的時候,感覺屋子裡的氣溫有些低。

伊提斯坐在沙發上,抱著手臂,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

以前,穆莎見到他發脾氣,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但是現在,對她來說,伊提斯就好像一隻大貓咪一樣,生氣的時候也讓她覺得可愛。

穆莎走到他身邊,問道:“您怎麼了?”

伊提斯掀起眼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他問:“你為什麼要聽彆人說我壞話?”

穆莎:“……”

她問道:“您不是不在乎彆人怎麼說您嗎?”

伊提斯把她撈進懷裡,抱著她繼續發脾氣。

他說:“我當然不在乎這些事,世界上對我有意見的人很多。”

“但是……你和彆人不一樣,我不在乎彆人怎麼說,但你不能聽。”

穆莎靠著他的胸膛,她仔細地反思了一會兒。

“對不起,我隻是想要了解您的過去。”

她抬起手,摸了摸伊提斯的頭發。

其實就是想要知道男朋友的黑曆史。

伊提斯抱著她說道:“但是你會覺得我不好。”

穆莎問:“伊提斯先生,您想不想知道,我過去所做的一些笨拙的事情?”

“我小時候啊,還抱著毛絨熊布偶睡覺的時候,經常會把熊布偶的耳朵吃進嘴巴裡。”

“我會吃進一嘴毛,第二天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吐乾淨,大概在沒清醒的時候也咽進肚子裡過……”

“您會因為聽見了這樣的事情,覺得我有哪裡不好嗎?”

伊提斯搖了搖頭,說道:“不,我認為,這很可愛。”

“我很高興能夠知道這樣的事情,這讓我感到非常驚喜。”

穆莎點了點頭:“但是對我來說,這很丟臉。”

“所以,您能夠完成這樣的換位思考嗎?”

“您覺得丟臉的,笨拙的過去,對我來說其實很可愛,我很高興能夠了解您的過去。”

伊提斯抱著她,若有所思的說道:“這樣啊。”

他問:“你還有沒有什麼丟臉的過去?再多說一點?”

穆莎:“……”

你這

個神怎麼這樣?

深夜。

伊提斯輕輕擰開了房間的門。

他朝裡麵丟下了一個昏睡的神術。

在確認穆莎不會驚醒之後,他拎著一隻毛絨布偶熊走進了房間裡。

銀發神明看著窩在被子裡,睡姿恬靜的黑發少女。

他輕輕地,把布偶熊放在了床上。

上一秒睡姿還老實安靜的少女,忽然開始挪窩了。

她慢悠悠的翻過身,把布偶熊抱進了懷裡。她將那毛茸茸的布偶蹭了許多下,最後張開嘴,一口咬住了熊耳朵。

瑟斯頓帶著那枚棱形的,銀白色的結晶體,來到了聖城之下的南域。

今夜的天氣很好,沒有雲層遮擋,即便不在那更靠近天空的聖城,也能清晰的看到,延展萬裡的銀色星河。

瑟斯頓伸出手,解除了棱形結晶上的咒文。

那枚結晶體一點一點膨脹起來,變成了能關住一個人的大小。

隨著神術解開,銀白色的光芒也緩緩消失,露出裡麵那個麵色蒼白,眼角帶著薄紅的俊逸少年。

赫伯特絕望的抬起頭。

站在他麵前的,是他最尊敬的導師,聖城的光明之子。

可是如今,他還能夠尊敬這個人嗎?

最終,他也隻是問出了絕望又蒼白的一句話:“您要殺掉我嗎?”

瑟斯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問了那少年,另外一個問題:“赫伯特,你不願意忘記同伴之死嗎?”

赫伯特問:“怎麼可能會願意忘記?”

“瑟斯頓先生,不隻是我,神宮的任何一名神術師,都不會願意忘記同伴的死亡的。”

“比起來敵人的死亡,同伴的死,那才是真正要銘記的東西。”

儘管悲傷,儘管痛苦,那也是不能忘懷的東西。

瑟斯頓閉上了眼睛,他說:“我知道了。”

“赫伯特,你可以走了。”

“不過,不要成為雷恩的爪牙——神宮是錯的,但是,雷恩也未必是對的。”

赫伯特迷茫的望著他:“瑟斯頓先生,您……”

沒等他的疑惑出口,瑟斯頓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了。

赫伯特隻能吞下這份疑問。

他知道,他是追不上瑟斯頓的。

——這些神明眷顧之人,都是傳送陣隨便玩,總是來無影去無蹤。

穆莎又一次做了夢。

這一次的夢,是關於聖子瑟斯頓的。

在幾十年前的一個春天,聖城擁有了一位光明之子。

瑟斯頓被賜予聖城的時候,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模樣,他長相漂亮,是個軟乎乎的小娃娃。

每一個人都很愛他——這是神明給予光明信徒的禮物,是神明的祝福。

他摔跤時,人們就為他拍打那將他絆倒的樹根。

他看上一朵花的時候,人們會找來聖城所有的,和那朵花同一品種的花朵,送到他的麵前。

夢中那個軟軟小小的,看起來隻有五六歲那麼大的小聖子被所有人愛著。

但是,他最想要的,還是父神的愛。

他一直都本能的親近著,賜予他生命的父神。

但是,他聽人們說,創世神冕下不愛任何人。

他不相信,他覺得自己是父神的孩子,是特殊的存在。

於是,他做了種種事情,來吸引父神的注意。

他故意在祈禱時打瞌睡。

創世神沒有發現,因為創世神根本就沒有聽他的祈禱。

他故意摔倒,把父神給他的,祭典時穿的衣服摔破了一個洞。

父神看破了他的意圖,沒有責怪,也沒有安慰,隻是在那之後再也沒有給過他衣服。

直到有一天,他在傳達神諭的時候,故意少說了半句話。

那銀發的神明坐在金椅上,漫不經心的問道:“瑟斯頓,需要吾為聖城換一個聖子嗎?”

父神沒有責怪,沒有憤怒。

他情緒那樣平靜,卻說出了那麼可怕的話語。

——不聽話沒關係,故意搗亂也沒關係,隻要不越過界,他永遠都不會管。

——但是,倘若越過了界,那就直接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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