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冰(2 / 2)

江婕護著自己的兒子蔣澄,連連後退,表情恐懼又痛苦――

“滾開!你滾開。”

陳祥嘴角咧著笑:“之前讓你轉賬,你不理,還把老子刪了,逼得老子親自來找你,開心不開心?”

“再不滾我報警了!”

“我又沒對你做什麼?你報警也沒用。”男人猙獰地望著她身後的蔣澄:“那...是我兒子嗎,都長這麼大了。”

蔣澄也是個膽子小的,站在母親身後瑟瑟發抖:“媽,他是誰啊。”

“魔鬼,他是魔鬼。”江婕一直都有些神經質,臉色慘白,嘴角顫栗,拉著蔣澄離開:“不要理他,我們走!”

陳祥上前一步,攔住了江婕的去路:“想走,沒那麼容易!”

被他觸碰,江婕開始瘋狂地尖聲,過往那些慘痛回憶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她崩潰地抱住了頭:“彆碰我,你彆碰我!”

然而,那男人卻遲遲沒有說話,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江婕抬頭,看到他額頭頂流下兩道血痕,宛如蚯蚓一般,順著他的眼角,側臉,蜿蜒而下。

陳祥倒在了江婕腳邊。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白頭發的少年。

他皮膚很白,襯得那雙黑眸越發幽深,他冷漠地看著倒在腳邊的“惡魔”。

手裡,握著一枚彈弓。

......

溫暖擠進人群中,看到警察已經過來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被送上了救護車。

一位民警將手銬扣在了江焯的手上,他麵無表情,也沒有反抗。

溫暖正要上前,卻被溫寒一把拉住了:“你乾嘛!”

“江焯要被抓走了!”

“他給人腦子開瓢,當然會被抓走,你上前湊什麼熱鬨,也想被抓進局子裡嗎!你看看地上的血!這他媽還能活嗎!”

溫寒使了吃奶的勁兒,跟八爪魚似的,死死抓著溫暖,沒讓她上前去。

溫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江焯被警方按著頭塞進警車,不知道為什麼,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根本控製不住。

他今天生日,他今天剛滿十八歲...

他許下了心願,還沒來得及實現...

上車前,江焯回頭,望向人群中的溫暖。

他嘴角彎了彎,露出初見時的笑容,像個孩子――

“下次記得,把禮物給我。”

溫暖掙開溫寒的束縛,扒開人群朝他奔去,警車卻已經駛了出去。

身後,江婕像是剛剛反應過來,衝警察大喊:“那是我兒子!你們把他帶到哪裡去!”

“他是為了救我!那個人是qj犯!”江婕語無倫次地辯白:“他威脅我,我兒子是為了幫我!”

一位女警官安撫道:“女士,你冷靜一點,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現在就去!現在就去警局做筆錄,把事情說清楚,他是正當防衛,他是為了救我!”

溫暖僵硬地回過頭,看著地上的一灘鮮血,看著那枚被取作證物的彈弓,心裡一片寒涼。

即便江婕從來不喜歡他,甚至討厭他,江焯麵上毫不在意、雲淡風輕,但過往無數日夜的意難平,不會那麼輕易抹去。

麵對罪歸禍首就在眼前,她可以想象江焯的憤怒,也知道,不可能被判做正當防衛。

她望著警車遠去的方向,全身一陣陣發冷。

***

那段時間,溫暖好幾次去拘留所,但江焯都避而不見。

給的理由很簡單,現在有點醜,不好意思見女朋友,等出來的時候,換個新造型再見麵。

一晃小半年的時間過去了,足以改變很多事。

得知真相的溫恒,悔不當初,立刻和張伊雪辦理了離婚手續。

溫承業改姓了陳,心態也崩了,成績一落千丈,掉到了年級尾端去。

溫恒知道了兄妹倆之間的種種事由,似乎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大有想要與倆兄妹和好,重新培養父女父子關係的念頭。

反正母親姚曼芝不搭理這男人,至於溫寒和溫暖,她尊重他們的一切決定。

溫暖是不太喜歡這位父親,倒是溫寒,對父親的態度一如既往,為了滿足他的期待,甚至發奮讀書,誓要考上重點大學。

溫暖總罵他,說他臭沒出息。

兄妹倆每天吵吵嚷嚷,日子倒也過得熱鬨。

江焯因為故意傷人,被拘留了小半年,整個江家傾力相救,江氏集團久不出山的老爺子都親自出麵,處理江焯的案子。

江家人丁單薄,他是唯一的孩子,哪怕是外孫,但也是江老爺子唯一的後代。

當然,能夠如此輕易被放出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溫暖拿出了那份逍遙製藥寄來的秘藥。

本來是用來救哥哥的,本來是用來救溫寒,陰差陽錯,救了江焯。

陳祥脫離了生命危險,如此一來,事情便可大可小,隻做了民事糾紛處理。

江焯被保釋的那天,江婕的奔馳車停在路口,等著他。

進去的時候是初夏,出來的時候,依然是草木枯黃的深秋。

他依舊踏著他那雙招牌的夾板拖鞋,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毛衣,走出了拘留所大門。

遠遠便望見了江婕和蔣澄的身影,在等著接他回家。

他走近他們,江婕接過了他手裡的行李,說道:“跟媽媽回家了。”

江焯麵上沒什麼表情,低低地應了聲。

蔣澄走過來,牽起了江焯的衣角,喊了聲:“哥。”

他依舊淡淡地應著:“嗯。”

“那邊,好像你的朋友也來了。”蔣澄指著不遠處的江邊廊台,說道:“你要過去跟他們道個彆嗎?”

江焯側過頭,看到幾個少年站在雜草叢生的江邊階梯上,遠遠地望著他。

葉青衝他遙遙招手:“焯哥。”

陸宇從階梯上跳下來:“終於出來了!”

江焯邁著疏懶的步子朝他們走了過去,不過,他的目光越過了他們,落到身後的假小子身上。

溫暖今天早上換衣服化妝,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家裡的漂亮裙子都讓她試了一遍,最後還是決定...穿溫寒的衛衣,以過去她最常見的模樣,見他。

倒沒有彆的什麼原因,習慣了扮成男生和他在一起,忽然要換女裝,她有些害羞。

江焯看她的目光,稍稍有些灼燙。

或許是近鄉情更怯,昨晚上溫暖失眠到後半夜,隻睡了兩三個小時,現在頂著兩個黑眼圈,倒是不太好意思了,低低喚了聲――

“焯哥。”

“過來。”

溫暖走到他麵前,江焯單手將他按入懷中,很用力地抱了抱她。

小姑娘沒穿增高鞋了,腦袋隻到他胸口位置,軟軟地趴在他懷裡。江焯深呼吸,依舊能嗅到她身上隱隱綽綽的甜香。

手臂越發用力。

溫暖有些委屈,眼睛都紅了,說道:“以後你要是再衝動行事,我再也不會理你了。”

“嗯。”

江焯一反常態,認真地應了下來:“都聽你的。”

葉青笑著說:“焯爺,你一個生日願望,真把這臭小子直接變成了女孩,我是真的服了。”

溫暖不滿地說:“誰臭小子呀!”

“你啊!前幾個月還是小子呢,這會兒居然變成大姑娘了,牛逼。”

江焯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笑道:“你們幾個...長了眼睛不用可以捐獻給有需要的人。”

“聽這話,焯哥你是早就知道了?”

“廢話,她是我女朋友。”

溫暖詫異地問:“你早就知道了?”

江焯嘴角揚了揚:“我沒瞎。”

“那你還一口一個男朋友。”

“你喜歡,陪你玩點情趣。”

“......”

真是好有情趣。

江焯讓江婕和弟弟先把行李帶回去,自己跟朋友們沿著江邊一路散步走回去。

江邊的風很大,吹得小姑娘發絲繚繞。

她的頭發長了很多,江焯從她手腕邊取下黑色皮筋,給她紮了個小馬尾辮兒。

陸宇似乎有話,憋了很久,總是欲言又止。

江焯道:“有什麼話,直說。”

陸宇終於問道:“焯哥,我聽老張說,你媽媽給你辦了退學手續。”

“嗯。”

“不是...你退學乾什麼啊,是擔心高考嗎?”陸宇急切地說:“你這成績,就算耽擱了半年,高考一樣能6得飛起的啊!乾嘛退學!”

“還沒定。”江焯斂著眸子,淡淡道:“有位警官看中了我的身手,幫我聯係了特種警校的訓練營。”

陸宇不可思議地說:“我去!你在裡麵晃一圈,居然還有這樣的奇遇,居然能進特種警校?”

“算是特殊訓練營,這些年一直在找有天賦和絕技的成員,吸納入伍,不過也是要考核和篩選。”江焯說道:“過去檔案上黑曆史不少,不一定能進。”

“當然能進了!”葉青對江焯很有信心:“就憑你這百步穿楊的身手,滿世界就找不出第二個,你太適合乾這個了!跟這比起來,那點黑曆史算什麼。”

“可他不是個脆皮麼,他這身體狀況,怕是三兩就給練廢了吧。”

“也分遠程近戰,我們焯哥可以單練狙擊嘛。”

葉青說得沒錯,江焯這一身的本事和絕技,若讓他參加高考,任何一個專業都會限製他,他應該走得更遠一些。

“想想真是太酷了吧!”葉青羨慕地說:“國內第一狙擊手,非你莫屬!”

陸宇對葉青說:“你要這麼羨慕,你也去啊,你這身手想進去也不難吧。”

“還是算了吧,我就是個被練功耽誤的畫家,我要考美院,將來當個知名漫畫家。”

“行,你好好畫,那我先預訂簽名,到時候轉手倒賣。”

“沒問題,給你簽幾千冊,賣了咱們五五分賬!”

少年們都有自己火辣辣的夢想,高三還剩最後一個學期的衝刺,聊起未來,也相當憧憬。

因為母親的遭遇,江焯從小心裡就買下了種子,想當警察。

他想要保家衛國,守一方安寧。

......

江風瑟瑟地吹著,身後的女孩一直默默地跟著,沒有說一句話。

江焯回頭望了她一眼。

她低著腦袋,眼淚含在眼眶裡打轉,一直忍著,愣是沒掉下來。

江焯牽了牽她的手:“男孩子哭什麼,好意思麼。”

“我本來就不是男孩子。”溫暖生氣地甩開了他:“你要是走,我就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了...”

江焯用手背給她擦了眼淚,心都被擰成了一團。

他在最初聽到程警官說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個念頭也是拒絕,怎麼可能離開,怎麼舍得離開...

那段時間,程警官幾乎每天都會過來,給他講很多案例,那些藏在陰暗處逍遙法外的犯罪分子如何猖獗,每天都有多少女性遭遇傷害,甚至有的都還沒有成年...這些數據每天都在刺痛他的心。

過去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選擇活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何意義,直到遇見那個用自己單薄的身軀保護他的小姑娘,他給了她生存下去的意義。

現在,他也想要擋在彆人的前麵,他想要把那些惡心的家夥親手送上審判台。

“我還沒有回複程警官。”江焯捧著小姑娘的臉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我跟他說,我要和女朋友商量的,如果女朋友不喜歡、不願意,我不會走。”

溫暖抬頭,可憐巴巴望著他:“真的?”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江焯望著她,一字一頓,很認真地說:“我想要保護世界,但我更想要你。”

溫暖低頭擦了擦眼淚,然後緊緊攥著江焯的衣袖,沒再吭聲,還是有點想哭。

“如果我回來,女朋友都跟彆人好了,我他媽還保護個屁。”

溫暖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不過立刻板起臉,悶悶地說:“我一定會跟彆人好,你要是走了,我明天...明天我就跟陸宇在一起!”

陸宇差點摔江裡去:“大小姐,我可沒招你,彆害我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溫暖緊緊攥著江焯的小指頭:“你不準走,你就留在我身邊,你這麼弱,又不能跟人打架,萬一隊裡有人欺負你,怎麼辦,疼都疼死了。你留在我身邊,我們一起考大學,你想學彆的什麼專業都可以,你學什麼,我就學什麼,我們念同一所大學,還在同一個班,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

江焯垂著眸子,望著她一臉喪氣又嬌滴滴的模樣,良久,點了點頭:“好,我都聽你的。”

葉青和陸宇麵麵相覷,想說點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當警察是江焯一直想做的事,是他的夢想。但溫暖...是照進他黑暗世界的第一抹陽光。

毫無疑問,他選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