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次日。
莊顏在一陣又一陣輕微的刷刷聲中醒來。
她轉過頭去, 透過窗欞可以看到外麵雪白雪白的光。
昨晚臨睡之前好像是在下大雪……
想到昨晚, 莊顏臉又隱隱有些發燙，她隨手拉起被子蓋過頭頂。
在黑漆漆的被窩裡待了一會兒。
聞昭的聲音傳來：“小顏？”
伴隨著腳步聲的接近, 他伸出一隻手來要講被子拉開。
莊顏抓住被子不肯鬆手。
“小顏？”聲音更近，幾乎就在她的頭頂。
“我醒了。”
他的聲音裡帶了笑意：“我知道, 不餓麼？起來吃早飯了。”
說到早飯莊顏才刷一下拉開了被子：“你做好早飯了？你的病全都好啦？”
一邊說一邊仔細去看聞昭的臉色——的確跟昨天見到他時大不相同。
他已經換了一身新衣，大概已經洗漱過了, 頭發也用玉色的發帶束了起來，腰間係著一條寬腰帶。
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挺拔有力。
聽到她的話他點了下頭：“全好了。”他彎下腰湊近她, 聲音驟然降低，帶著一點點曖昧，“我若不好起來，豈不是辜負了愛妻以身為藥——”
“流氓！”莊顏大叫一聲, “你昨天不是這樣的！”
“對自己妻子怎麼能叫流氓？這似乎有個專門的詞叫做閨房之樂。我學藝不精，還得再翻翻書。你說昨天啊……那不是剛剛見到麼，我怕嚇到你。多虧愛妻提醒我，我們是成親六年的夫妻啊，如今想來, 沒有兒女繞膝已經很虧了, 我要把晚了六年的洞房花燭夜連本帶利補回來，還有我們的兒女……”
“啊啊啊你給我停一下！”莊顏坐在床上吱哇亂叫, “你還說！不許那麼叫我！”
這回輪到聞昭揉她的腦袋了。
“我叫你什麼了？”
“就那什麼什麼啊。”
“那什麼什麼是什麼？”
“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不許再叫了！好肉麻。”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兩個人一個坐在床沿上, 一個坐在被窩裡這樣幼稚地對話了好一會兒後又安靜下來。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後一起撲哧一聲笑起來。
“幼不幼稚？”
聞昭一本正經：“我們都成親六年了，還沒有聽你叫過我一聲夫君呢。”
莊顏大窘，趕緊轉移話題：“好餓啊，你做了什麼早飯？我要起來洗漱穿新衣服去早飯了，吃完去小鎮上轉轉？”
聞昭也順著她的意思：“好。”他站起身來，“那你先洗漱，我去把飯菜從鍋裡取出來。”
莊顏掀開被子，正要去拿衣服，就聽到聞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要不要我幫你畫眉？書裡寫過這個。”
“不用！我不畫眉毛。”莊顏嗆咳一聲，連忙拒絕。
聞昭有點遺憾地“哦”了一聲，關上房門離開了。
這個人怎麼變化這麼大的？昨天那個會被她威脅脫衣服的聞昭才是她所熟悉的嘛！
油腔滑調的人她可應付不來……聞昭要是朝這個方向發展下去她不是得被他隨便欺負了？不行不行，得想個辦法。
莊顏坐在床邊苦惱了一會兒，看到床邊已經被他放好了從裡到外一整套的衣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為她放置的衣裙是跟他今日的衣衫顏色差不多的。
莊顏慢慢地換好了新的衣裙，心也一點一點安寧下來，有一種被什麼填滿了的感覺。
她並不擔心聞昭的廚藝——
他十幾歲就跟著聞老將軍去軍營裡了，沒過多久就開始自己領兵作戰，軍中沒有女子，他大多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簡單的傷口清理包紮他也會一些。
從京城到羅峰寨的一路上還好，去了山寨裡莊顏就慢慢發現了，聞昭不僅會洗衣做飯，連破了的衣裳他都能自己縫呢。
雖然針腳不怎麼樣，但他的衣服褲子哪裡破了，他是可以拿針線自己給補好的。
莊顏自己都不會，還是跟著聞家的嬸嬸嫂子們現學的，技術跟聞昭半斤八兩，誰也不嫌棄誰。
她換好了衣服推門而出，看到了一個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經過一夜的大雪，遠處近處的樹木、牆頭全都點綴上一層銀白，小院中落了厚厚一層雪，已經被大早起來的聞昭清理出了一條可供人行走的小路來，一直通到院門口。
院子的大門是打開的，但此時外麵並沒有行人。
兩個人吃過了早飯——按理說這是新年，要去給長輩們拜年，然後等著小輩們來給自己拜年的。
可是聞昭和莊顏身在從未到過的陌生地方，根本沒有親長，連個熟人都沒有。
昨夜下過大雪，小鎮上景色不錯，兩人一商量，就準備出去轉轉。
莊顏才剛對聞昭的身體狀況表示出擔憂。
她的手就被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是不是比你的還要熱？我真的已經好了，多活動活動隻會好得更快，早上起來我本來身體還有一點沉，練了一套槍法後就全都好了。”
“好吧，那我們出去走走，穿厚一點，不能凍到。”
這個聞昭倒是沒有意見——他主要是擔心莊顏會凍到了。
兩個人回屋裡拿了兩件鬥篷為彼此披上，然後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踏出院門的一瞬間，莊顏就側頭去看左側的人。
聞昭察覺到她的目光，腳步也停下來：“怎麼？”
莊顏的視線往下拉，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這才幾次啊，他已經這樣熟練啦？
“你不是會擔心我麼，這樣一直牽著，萬一你發現我的手冷了咱們就回來。”
莊顏：“……好吧。”
小鎮不算大但也不小，莊顏和聞昭一起走到大街上就看到跑來跑去笑著鬨著的小孩子們，家家戶戶都換上了新的桃符，時不時還能聽到清脆的爆竹聲。
沒走多久，兩人就撞上了昨夜的那個店小二，身後還跟著不少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們，熱熱鬨鬨地一路走來有說有笑，似乎正要去拜年。
見到莊顏他就是眼前一亮，連忙快步上前，看了看她旁邊器宇軒昂的男子：“公子夫人新年好！”
聞昭略一點頭，自腰間拿出一張紅封遞過去，沉聲說道：“新年好。”
莊顏看著福安接了紅包，又是一連串的吉利話砸過來：“恭祝公子夫人新的一年恩恩愛愛！早生貴子！”
目送那群少年人離開之後，莊顏還沒說什麼，正在街上跑來跑去打鬨嬉戲的小孩兒們就衝了過去，其中一個半大的男孩差點撞到莊顏。
被聞昭一把扶住了肩膀。
小男孩看到聞昭的臉上沒有笑，立刻低頭道歉。
“無礙，在街頭玩耍當心一些，彆摔倒了、不要撞倒其他人。”
他的玩伴們過來看到不怒自威的聞昭，一下子也都變得鵪鶉一樣老老實實的。
聞昭和莊顏走出老遠，小孩兒們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繼續笑鬨起來。
莊顏就忍不住時不時地側過頭去看聞昭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
莊顏喃喃道：“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在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出來了之後又成那個她比較熟悉的聞昭了。
“那你喜歡我是什麼樣子的？”
要說不喜歡那個什麼話都敢說、會開玩笑會逗她玩的男人嗎……也不是。
不喜歡外麵這個極具威懾力的大將軍？那當然更不是了。
更喜歡哪一麵的他？
莊顏開始艱難地進行抉擇。
“嗯？”
莊顏忽然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去瞪他：“你居然耍詐！誰要喜歡你了！”
聞昭笑起來：“不喜歡嗎？”
莊顏一邊點頭一邊大聲重複：“不喜歡！”
聞昭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語氣裡滿是笑意：“如此，看來為夫要想想如何才能討夫人的歡心了。”
“你少說話就什麼都好了！”
“真的啊？可是昨晚你不是這麼說的——”
“你還說！不許說了！”
“好好好，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
兩個人在一片銀白當中，不緊不慢地沿著街道在小鎮上的主街道上走了一圈兒，回到租住的小院裡。
因為莊顏出手大方，租房子給他們的那戶人家又給他們送來了不少吃食。
都不值什麼錢，但是當地過年必須要提前準備的，像是蒸丸子、糯米糕、還有湯圓之類的東西。
兩人道謝之後都收了下來。
小鎮民風淳樸，鎮上的百姓們大多麵帶笑容，看著就讓人想親近。
才下過大雪不能趕路，兩人就索性在小院中住了下來。
一直到過了元宵節，路上的雪全都沒了，兩人才商量著準備上路。
不過當然不是繼續往遠方去了，而是要回京城。
“咱們既然團聚了，好歹要回去告訴嫂子他們一聲讓他們放心，還有阿飛他們也都很擔心你。”
聞昭點頭：“家中重新立了祠堂，先祖們還沒有見過我的妻子。”
其實元宵過後天還是有些冷，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雖然莊顏和聞昭都會武功不怕冷，但卻有些不放心對方，因此聞昭提議買一輛馬車上路，莊顏也沒有反對。
兩人又從丹寧鎮駕著馬車，慢吞吞地往京城裡走。
天氣好的時候，兩個人就一起坐在車轅上一個人趕車，一個人陪著，一路看著野外的風景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