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太好的時候就換著趕車，另一個人坐在車廂裡麵隔著車簾跟外麵趕車那一個說話。
莊顏問起聞昭以後的打算。
如今兩個人已經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了——莊顏後來有一次跟聞昭頭挨著頭躺在床上的時候，又隨口問起他為什麼在家裡跟外麵不一樣。
他曾說，他的祖父教導過他，成家立室的男人跟沒有成親是不一樣的，成了親之後就要肩負起丈夫的責任來。
老人家傳授自己曾經有過的經驗，說男人在家裡麵不能端著，該哄就哄，該求饒就求饒，在家裡頭男人不需要麵子！
聞昭以前並不在意，但隻要是祖父的教導他就全都記了下來，此時覺得爺爺說的很對。
既然說的是對的，當然就有照做了。
莊顏：……
然後她就發現，這個人在家裡麵，在她麵前，不止是完全不要麵子，有時候真的就是那種色胚小流氓的樣子！
明明都說了不要不要，他也答應了，轉頭就又對她動手動腳的，最後到底還是哄得她都聽了他的。
這大半個月在那個小院子裡住著，莊顏不知道吃了多少虧，逼不得已之下白天都儘量不往臥室裡去了。
同時她也記不起來自己在心裡麵感慨過多少次了——大齡單身男人一旦開了葷之後是真的可怕！
連聞昭這樣的正經人都逃不過。
她算是重新認識了一下聞昭。
之前還在年節裡，莊顏想著不要提起不愉快的話題，現在在路上也是不經意的問起。
車窗外的聞昭聽到她的問題之後反問她：“小顏以後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莊顏就笑：“難道你這也要聽我的嗎？你不是說爺爺隻教導你在家裡要聽媳婦的？”
“我們的家就是我和你啊，不管是在哪裡，我都要聽你的。”
這個人，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隨時隨地說出讓她感動的話。
莊顏怔了怔，喟歎道：“可是你們這裡不是講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爺爺說那都是哄女人的廢話，聽聽就算了，兩人過日子當然是怎麼和美怎麼好。要不小顏你先說說看？我們商量商量。”
這個莊顏倒是讚同的：“可是我覺得怎麼樣都可以啊。”她想了想，“我聽你的。”
“你想讓我去做將軍嗎？”
莊顏本想繼續說他開心就好，話將出口的時候她頓了一下，輕聲問道：“你想繼續領兵打仗嗎？”
這些日子她一直跟聞昭形影不離，係統又完全不敢出現了。
日子過得太過美好，她已經差點忘了她是來做任務的。
聞昭低聲地說道：“我覺得……這五六年裡，他們也習慣了我如今的樣子了，不做改變也好。”
“嗯？”
“如此一來，皇上就不必擔心我權勢過大功高震主了。”聞昭微微苦笑。
莊顏想了想——如果聞昭說的是他以後還是像她不在的時候那樣，有要緊的戰爭就去前線領兵作戰，沒有戰事的時候他就消失。
那的確不會再引起當權者的猜忌了。
因為聞昭人都不在朝中，不領封賞、不受讚和，他們還想怎麼樣？
“這樣你會開心嗎？”
聞昭唇邊的那一點點苦笑也轉為溫柔的笑意：“嗯，會的，會很開心，可以不負此生所學，不負祖父和聞家先輩們的教誨，不負大熙萬萬百姓，也……不必讓你為我擔驚受怕。”
“祖母和母親，還有曾祖母、那些先輩們，從嫁進將軍府開始幾乎一生都在為了夫婿擔驚受怕。祖父說，他這一輩子上對得起大熙君臣，下對得起黎民百姓，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祖母。小顏，彆的我比不上祖父，但或許這個……我可以做得比祖父他老人家好。”
莊顏就點了點頭，麵帶笑容語氣輕快地說道：“好啊！這樣的話，我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看遍大好河山，每一處盛景的春夏秋冬。”
她想，隻要天雲大陸不會徹底亂起來，大熙江山穩固，她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吧。
“那我們回京城要小心一點，不能被人發現了。”
對於這個聞昭很有經驗：“不怕，我們直接去雞鳴城，找人通知一聲阿飛，他就會去雞鳴城見我們了。見過他們之後，差不多就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帶你回羅峰寨看看，當初小叔叔他們種的那一大片紫雲英全都活了，年年都開花，花開時節整個山穀都被紫色籠罩，景色壯麗，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
隨著他的話，莊顏已經開始對以後的日子充滿了期待。
如聞昭所說的，兩人悠悠然地回到了雞鳴城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變暖。
聞家的人見到聞昭和莊顏一起出現在門外時都高興得不得了，尤其是又看到了昔日那個聞家的驕傲——他又回來了。
而不是像之前的六年那樣暮氣沉沉。
男人們用力地拍聞昭的肩膀，拉上他一起去喝酒，大聲說著要喝個不醉不歸。
女人們則拉著莊顏問東問西。
“怎麼找到聞昭的、在哪裡找到他的？”
“他是不是見了你就什麼都好了？看如今這模樣就跟祖父他們還在時一模一樣！還是咱們聞家那個無所不能的大將軍。”
“你們怎麼沒有回來過年？這麼長時間去哪裡了？”
很快連楊飛也來了，見到聞昭的一瞬間他就忍不住連忙低下頭去抹眼淚。
沒有人發現，聞昭和莊顏就在雞鳴城多住了一段時間。
直到聞家的上上下下開始明裡暗裡地注意起了莊顏的肚子有沒有動靜，兩個人才重又出發。
楊飛聽說是要去羅峰寨，說什麼也要跟上。
“大不了我們夫妻倆把將軍和夫人送到山寨裡我們再回來就是了！我們家那臭小子現在最粘他奶奶，我和他娘在不在也無所謂的。”
“將軍，我也想再回山寨去看看！”
“我們跟著一起，我可以趕車，我媳婦兒可以洗衣做飯做做雜活！這些要是都讓夫人去乾，將軍你也太不心疼人啦！”
楊飛著急忙慌地趕來說了一大堆，不知道哪一句話戳中了聞昭的點，最後他終於點了頭讓他們跟著。
楊飛歡喜得大喊一聲：“我這就去準備起來！把路上用得到的東西都給準備的妥妥當當的，要多一輛車，可以多帶點東西，山寨裡也什麼都缺呢……”
他嘮叨著掉頭飛快地跑走了。
聞昭就猜到估計上路時不止楊飛說的夫妻倆了。
果然出發是又多了兩個人，而且還都是熟麵孔，兩個人看到聞昭就眼含熱淚，如今的他根本無法再硬起心腸拒絕。
再說現如今已經跟之前不同了，雖然他還是要按照之前的計劃走，但多少也要考慮一下安全問題的。
雙拳難敵四手，隻他和妻子一起走在路上太過危險了。
見聞昭沒有說話默認了，楊飛站在車轅上向後招了招手，當初將軍府親衛隊還在的弟兄齊刷刷地全都冒出來了。
聞昭怕人太多動靜大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什麼也沒說就直接出發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楊飛才又偷偷摸摸地跟莊顏說起她不在的時候的事情。
“少將軍他樹敵無數，後來找你的時候卻不肯帶著我們，常常一個人到處跑，弟兄們都擔心壞了……”
他還是習慣叫聞昭為“少將軍”，總是不經意地就說起這個稱呼來。
莊顏也習慣了。
“有一次少將軍遇險受了傷，雷子哥跪下苦求，他才答應讓雷子哥跟著的……我不知道少將軍為什麼不肯帶著弟兄們一起，有次私下裡說起的時候，石頭突然說，將軍府沒了、聞家人也沒了大半，夫人也不在人世，少將軍可能是不想活了……”
楊飛說著就有些哽咽：“當時我這心裡……”
他擦了擦眼淚，看著莊顏笑起來：“現在可好了！夫人總算是回來了！咱們那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少將軍也回來了。”
到了羅峰寨時，聞昭果然領著莊顏去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紫雲英。
鋪天蓋地的紫色，蝴蝶蜜蜂飛滿了山穀，漂亮得仿若仙境。
不過兩人一起走六年前走過的那條小路回去時，聞昭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看莊顏：“小顏你不生氣？”
“生什麼氣？”
“我把你送我的槍轉贈給了彆人……”
莊顏已經聽楊飛說起過他當初的想法，現在怎麼會不懂？
他將她臨走時送給他的那支袖珍的銀槍送給了彆人，大概也是因為他存了死誌。
不過——
“你為什麼會送給她？”
沒錯，是她。
當初她們救下來的那個西疆小嬰兒，如今她已經會跑會跳了，會說西疆話，也能說一口流利的大熙話。
“你走後我想起來，我們曾經說過的，戰爭與孩子無關。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一世太平，不經戰亂之苦。”
當初選擇留在山上的幾個西疆女人包括那個小嬰兒，都無法再回西疆了，她們的容貌跟大熙人完全不同，所以楊飛他們回了大熙，她們也不可能跟去。
最後就留在了山寨裡。
韓雷和李石頭他們也在。
當初開出的那些地山寨裡這麼點人也夠吃了。
聞昭有一次回來，看到小姑娘躲在沒人的角落裡偷偷的哭，他問起時，她說聽到大人說姑娘家沒有爹娘將來嫁了人會被欺負，她沒有爹娘。
他不知道怎麼的，看著那小姑娘清澈的雙眼就想到了莊顏。
然後就把她留下的那支小槍送給了小女孩。
莊顏笑起來：“那不是很好嗎，我怎麼會生氣？”她上前，拍了拍聞昭的肩膀，“至於一世太平，不經戰亂之苦，那要看你作為吧？聽韓雷說趙國最近又動作不斷，一起去嗎？聞將軍。”
聞昭揚眉：“一起？”
“當然，難道有我在你還想一個人上戰場？”
她的語氣分明是不接受拒絕的。
聞昭剛想說話——
莊顏就又打斷了他：“是誰說的在家聽我的？”
聞昭一向很聽祖父的話，如今又多了一個人的話要聽。
他拿他們毫無辦法。
後來，熙國的真元年間就有了一個四處流傳的傳奇故事。
傳聞大熙有一位大將軍在民間隱居，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大熙有大戰時，他總會與夫人一起出現在軍中並肩作戰。
將軍神勇，將軍夫人亦可以一當百，夫婦二人合作無間，為大熙打下一場又一場勝仗。
可惜每回打完仗兩人很快就自軍中消失不見了，從不受朝廷賞賜，除了從軍，也沒有其它法子見到這兩位。
越是見不到人，兩人的傳奇故事在民間就越是傳得厲害。
到後來，故事裡的聞昭和莊顏就變成了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的神仙傳說，是下凡到天雲大陸上曆劫的，二人離世那是天神歸位了。
再後來，民間漸漸有愚昧無知的百姓為二人立了牌位逢年過節貢以線香貢品，求個一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