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將死之人 ——我可以死,但他們不能活……(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8776 字 4個月前

說完這話, 她人便徑直從周滿身旁走過,也不再多看一眼,宛若一朵幽靜的蘭花, 不久已經去遠。

周滿留在原地, 卻是花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苦海道主,王誥他老子, 王敬?”

不能怪她反應慢,實在是前世這位苦海道主沒給她留下過什麼深刻印象,畢竟從她被韋玄接入神都開始,到玉皇頂身隕道消,從頭到尾就沒見過這王敬。有時她都懷疑, 此人根本不是閉關了, 而是早就被王殺除去。

畢竟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周滿自問若是王殺, 也絕不會留這麼一支與自己不對盤的勢力在王家。再加上前世根本就沒王誥、王命兩兄弟什麼事, 這兩人仿佛不存在一樣, 是以很難說她的猜測毫無根據。

金不換關注到的則是宋蘭真話中隱藏之意:“她的意思,王誥難道也要來蜀州,參加劍台春試嗎?”

周滿沒忍住嘀咕,掰著手指頭數:“王玄難,王敬,王襄;王誥, 王命, 王殺……”

上一輩裡,王玄難和王襄都死了,獨一個王敬還活著;下一輩裡,王誥、王命是王敬的血脈, 王殺是王玄難所出,無一例外,全是她的仇人。

她忽然很感慨:“這都快給我數蒙了,全是姓王的。我這輩子難道是捅了他們姓王人的老窩?”

王恕麵無表情。

周滿抬頭看見,便笑:“板著臉乾什麼?又不是說你。”

然而王恕的麵色未有絲毫緩和,一雙烏沉的眼眸注視著她:“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周滿問:“擔心什麼?”

王恕神情肅然:“王敬修為絕高,早在一十年前便已是大乘後期,人皆傳他閉關是為一舉修成大圓滿,突破至天人境界。且不論他是否插手小輩恩怨,單說王誥此人性本乖戾,也是金丹後期修為,你雖未與他謀麵卻結怨已深,他若果真被其父救醒,再來劍台春試,必定準備周全,遇到你豈肯善罷甘休?”

“該來的總會要來,難道我們還能攔著?”周滿眸光閃爍,看起來並不十分在意,“再說,我也就是獻了顆人頭,真正對他下手的難道不是那位神都公子嗎?口含天憲而生,驚才絕豔,想必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實在輪不著我們擔心。”

這番話本存了幾分寬慰之意,是不想王恕為自己的事擔心,可誰能想到,這尊泥菩薩聽完之後竟臉現怒容,眸底都覆了一層寒冰:“可難道你自己的安危,竟要去指望彆人嗎?”

周滿頓時一怔。

王恕卻是難免又想起她曾經表現過的對“王殺”的推崇,一時恨她聽信謠言:“何況這所謂的神都公子,從來未在人前露麵,既沒有人知道他長什麼模樣,更沒有人知道他修為幾何,連世上究竟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個人都還兩說。倘若他真能掌控‘天憲’之力,怎會連小小一個王氏都不能料理,還要任由旁人鳩占鵲巢、欺世盜名?你如今已為望帝陛下賞識,無須王氏在背後支持也能有一番成就,何苦還要為這樣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效命!”

藏頭露尾的鼠輩……

這尊泥菩薩,發起火來倒是像模像樣,言語間對那位神都公子可真是半點尊重都沒有,充滿了質疑不說,甚至還帶著隱隱的敵意。

周滿心裡其實十分認同他,也知道他是因關心自己才會如此,但麵上卻分毫不顯,反而笑他:“你這麼生氣乾嘛?”

王恕薄唇緊抿,閉口不言。

周滿勸他:“都說了,人生苦短,我既不擔心,你又何必事事掛懷?未免太不痛快。”

王恕麵容更冷,竟道:“有憂不言、有慮不訴,事事埋在心中豈能痛快?你既說痛快,那今日直言不諱,便是我的痛快!”

周滿於是看他不語。

王恕見她如此,便知她半點沒有回應自己先前勸告的意思,心中不快,索性轉身就走。

金不換本想勸和,然而見他麵容沉冷完全不似往常,不由一怔,慢了一拍,人就已經走遠。

周滿看著他背影,這時才道:“說翻臉就翻臉,我是教他這麼‘痛快’的嗎?吃錯什麼藥了……”

心契已經回到她手上,等韋玄取回烘爐虛火,她與王氏的關係自然一刀兩斷。

但此事隻能她自己知道。

這尊泥菩薩固然心好,可她也沒辦法跟他解釋,就讓他先生幾天悶氣吧,過一陣再哄回來就是,容易得很。

王恕哪兒能知道周滿的打算?自從宋蘭真口中得知王敬出關、王誥蘇醒,一層濃重的陰影便已覆蓋在他心頭。

偏偏周滿不當一回事也就罷了,還半點沒有要與王氏劃清界限的意思。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王氏是什麼地方——

看似光鮮,實則一座無底的深淵,一座吃人的煉獄。

與他們恩怨越大,牽扯越深,越無法脫逃。

雖然自記事起,他便從未回到過王氏一日,可對那些人的冷酷狠辣,他再了解不過。

周滿此人,天賦固然極高,可細細想來,竟沒有多少穩妥之處。

修煉求快,從不顧有走火入魔之險,也不覺受傷是什麼大事;鬥人求狠,既不給對手留餘地,更不給自己留餘地。

過剛易折,金不換又絕不會是那種在後麵拉著她的人。

周滿打劫,金不換會幫她看門;

周滿殺人,金不換會幫她放火。

這兩人日後湊在一塊兒,固然有本領做出一萬件驚天的大事,可隻要有一樁不妥,便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清雋的麵容上毫無笑意,王恕轉過回廊,一麵走一麵想,幾乎下意識是要往春風堂那邊去。然而當遠處劍頂一抹未化的積雪映入眸底時,他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看得半晌,竟將腳步一轉,改朝學宮外去。

*

小劍故城,雲來街。

這時的若愚堂內,少見地一派慘淡之象。一十四使有男有女,垂首立於堂中,神容皆顯得凝重沉默。

韋玄站在前方,幾度張口,都不知該怎麼說。

自那日從病梅館回來、將心契交還周滿,他整個人的心氣便一下垮了,光是站在這裡,都仿佛挺不直脊背,一副龍鐘的老態。

算來算去,最怕的便是他不願。

沒想到,竟果然成了真。

這麼多年來,大家看著他長大,知道他與一命先生遊曆天下,性情寬和;可也正是因為知道,如今要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人走向他本可以不選擇的宿命,才會如此不忍、如此難受。

韋玄想了許久,才看向眾人,聲音木然:“諸位皆是聖主神女舊部,曾受他們恩德,本為保護公子安危、重返神都王氏,才聚在一起,暫聽韋某調遣。可前日公子的選擇,大家都知道了。他什麼也不要,不僅不要劍骨,連‘王殺’這個名字,都不願接受……”

下方一名青衫男修,驟地出言將他打斷:“他不願意,我們難道就隻能聽之任之嗎?依我看,公子修為粗淺,一命先生縱有化神期修為也不是我們不能對付。何不強行換骨?反正劍骨隻能換一次,屆時公子醒來又能怎樣?縱怪罪我等,我等領罪便可,又有何懼?”

但旁邊一名雪衣女修,聞言卻立時冷笑:“公子雖然多病,可自來極有主意,豈是你想逼迫便能逼迫?神女隕落前本有交代,要我等讓他遠離王氏,如今你等借為他續命為名,卻處處行逼他重回王氏之實,是嫌自己作的惡還不夠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