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天下歸仁 與其反省自己,不如批評彆人……(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0488 字 4個月前

周滿黎明前去了劍頂, 直到次日也沒下來。

學宮裡卻是熱鬨極了。

不僅六州一國各大宗門的修士到了,齊州稷下學宮、神都伊川書院、中州嶽麓書院的學子們也都到了,除伊川書院之中世家子弟頗多自矜身份之外,其他兩家都迅速與劍門學宮這邊打成了一片。

當然, 這大半得歸功於一個人——

李譜。

這位南詔國國師的弟子, 也不知怎的,對每一位來參加劍台春試的年輕修士都懷有極大的熱情, 恨不能一見麵就跟人掏心窩子, 聊透祖宗十八代各喜歡穿什麼色的衣裳。對稷下學宮、嶽麓書院兩家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更是關懷備至。若非伊川書院的那些人端幾分架子不太搭理他, 隻怕他早跟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才過沒一天, 大家已經被他聚集起來, 時不時飲酒吟詩鬥劍, 堪稱賓主儘歡。

周光對此十分不解:“李譜師兄, 你之前不還擔心自己春試排名不佳嗎?怎麼春試都要開始,你不臨陣磨槍, 還……”

李譜一搭他肩膀,得意洋洋:“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無論如何,咱們是主, 人家是客,怎麼也得使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吧?不然人家剛到蜀中,水土不服, 萬一上了台,發揮失常,怪到我們頭上,那可怎生是好?再說了,大家提前認識認識, 打好交情,也免得回頭台上比試時一朝上頭失了和氣。”

周光一沒想清楚修士不是普通人,為何會水土不服,二不能理解,上台比試本就刀兵相見,求和氣有什麼用,隻是看李譜說得頭頭是道,便不免想,或許是自己懂得太少,於是下意識跟著點頭。

隻有妙歡喜在旁邊看著,一句話揭穿所有:“和氣的意思,就是你先跟大家混熟了打好交情,大家看你招待的麵上,到台上也不好下手太狠,如此你就可以輸得不那麼難看,也就能少挨你師父幾句罵吧?”

李譜:“……”

妙歡喜這人忽然就不妙起來了!

他乾脆假裝沒有聽見,也回避了周光忽然變得一言難儘的視線,隻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突然想起來,一會兒還要帶他們逛逛學宮呢,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說完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譜倒是沒有撒謊,他確實要帶稷下學宮、嶽麓書院兩家的同道參觀,隻不過不是人家要求的,而是他自己主動提的。

在劍門學宮,千仞劍壁自然是個必須去看看的地方。

斜陽餘暉漸漸鋪平時,浩浩一行數十人就已走到了劍壁底下。抬頭一望,劍頂劍閣高聳在雲,勾連鳥道險峻蜿蜒,前人劍跡斑駁縱橫,果真是氣魄雄渾。

李譜心中豪情頓生,忍不住開始吹噓:“這劍壁立在此處,已逾千載,往前看古人儘在,往後看來者不絕,聽說劍門學宮的建立,一半是因為外麵那座劍門關,另一半便是因為眼前這麵山壁了……”

有人點頭道:“那和我們嶽麓書院也差不多了,雖然本來就名馳一方,可自有船山先生後,日增其輝,後來甚至成立了船山社,以承先賢之思。”

也有人道:“我們稷下學宮也有爭鳴社。話說回來,劍門學宮倒好像沒這個傳統,從來不曾聽說立過什麼社……”

李譜連忙道:“有的,誰說沒有?以前沒有,但從我們這屆開始就有了。”

眾人一聽都詫異:“有了?”

李譜便與有榮焉般把頭一抬,隻道:“去年剛結成的,分鍋社!”

旁邊人下意識道:“分鍋社,好名字,好……等等?”

話說一半才覺不對,表情都微微呆滯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分、分什麼社?!”

李譜道:“分鍋社啊,怎麼了?”

劍壁下麵,忽然靜了。

不管是稷下學宮的書生,還是嶽麓書院的學子,這時全都露出一種大為震撼的表情。

過了好半晌,才有人用一種堪稱艱難的聲音,委婉地誇讚道:“不、不錯,是個好名字。不知是貴學宮,誰人如此、如此……彆出心裁?”

李譜笑道:“那當然是——”

剛說到這兒,他一抬頭,忽然看見了半山壁那道身影,於是麵露驚喜,徑直朝那方向一指:“正好,這不來了?”

眾人隨之調轉視線,便見一玄衣女修手持雪色長劍,順著險峻鳥道如履平地一般,從劍壁上下來。

李譜遠遠向她揮手:“周師姐,周師姐!”

周滿聽見聲音,見得這邊一群人都在,頓得片刻,便往這邊走來:“你們這是?”

李譜便道:“這些都是稷下學宮、嶽麓書院的同道,我帶大家逛學宮呢。師姐還沒跟他們見過吧?這位是嶽麓書院的談忘憂談師兄,這位是稷下學宮的孟退孟師弟,跟我們學宮的孟師兄都是儒門出來的,也是師兄弟……”

周滿順著李譜介紹仔細打量了一番。

那談忘憂大約是這一屆嶽麓書院的佼佼者,一身月白長袍,生得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貌若好女卻偏偏過於嚴肅,光那冰沁沁的視線向人投來,都得凍得人打個哆嗦。

另一邊那來自儒門的孟退,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格。看起來還是個弱冠少年,有些娃娃臉,生得眉清目秀,隻是看起來不太精神,偶爾抬起手來揉揉眼角,一副隨時都能睡過去的模樣。

她照例寒暄:“幸會,幸會。”

隻是掃眼一看,未免覺得眾人看她的眼神,似乎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談忘憂麵容冰冷,內心卻極為豐富,不免想:這周滿凶名在外,長得一副好皮囊,乍望其氣峻拔深靜,可內裡……怎會起出“分鍋社”這種名字來?劍門學宮之人涵養堪憂,往後恐怕有難了。

孟退則是有些出神:這位周師姐,一看就好像那種連熬十個大夜都不覺得困的人啊,好羨慕。

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來,連忙給周滿還禮,口中隻道什麼“久仰”“果然非同凡響”之類的隻有自己才能聽懂深意的話。

周滿前兩日才與王誥起了衝突,此時見了眾人反應,便隻當是那日的消息傳了開去,大家對她探究好奇,倒也還沒往深了想。

她隻是盯著孟退,越看越覺得哪裡熟悉。

這沒精打采仿佛永遠也睡不醒的架勢……

眼皮猛地一跳,後腦勺更是一激靈,想起的瞬間,周滿險些沒忍住罵出聲來——

這不活脫脫前世替孟春半送檄文的那個嗎!

她神情微變,忽然問:“孟師弟,齊州儒門就你們這些人來?”

孟退有些迷糊,下意識點頭:“是的。”

周滿便問:“孟春半不來麼?”

孟退道:“師叔祖她懶得出門,所以托我……咦,周師姐怎麼會知道?”

話說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了,連原本睡意朦朧的眼睛都一下睜圓了,仿佛遇到令他極其不解之事:“師叔祖從來隻住在書山之上,不曾踏出學海一步,名聲從未傳出,也就我們儒門知道,整個齊州都沒幾個人聽說過她。周師姐竟認識嗎?”

周滿早在聽見他“師叔祖”那三個字時,就已經在心裡罵開了:認識,怎麼會不認識?她化成灰我都認識!

孟春半大約與她同齡,隻是在儒門中輩分極高,就連掌門荀夫子見了她都得叫一聲“小師叔”。

此人生平所好,隻有兩樣,一是讀書,二是罵人。

書讀越多,罵人越狠!

為了罵得有理有據滔滔不絕,讀書也就越發勤奮刻苦。為了讀儘天下之書,甚至懶得出門一步,旁人若要相勸,她便說自己是“秀才不出門,儘知天下事”。

其所住之處,名為“書山”;書山所環,乃為“學海”。上書山,須走“勤徑”;渡學海,必乘“苦舟”……

此人德性,光看起的這些名字便可見一斑!

周滿前世入主齊州時,還不知有這麼個人物。在天門中得了十二道金簡後,她蟄伏十數年好不容易修煉到化神境界,才敢上岱嶽,承繼武皇遺誌,在玉皇頂上重開道場。

可誰能想到,還沒三天,就被人一卷檄文罵上門來!

那檄文筆筆鋒利,句句狠辣,一罵她逞凶鬥狠,昔日於天門中與人奪寶殺了不少修士;二罵她重開武皇道場名不正言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