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有農搖搖頭,很緩慢,但很堅定。
孟河看見這個動作,又是有些恍惚。
其實在孟河的記憶中,楊有農最深的形象除了黝黑皮膚外,還有那雙好像千年不換的,沾滿黃泥的,看不清原本麵目的鞋。
孟河記得楊有農當初每次手把手教他和曹興如何養護蔬果時,更喜歡的是引導他們自己思考與操作,若是孟河與曹興哪裡回答錯或做錯,楊有農也是像今天這樣的搖頭動作。
很緩慢,但很篤定,那種技術人員對自身知識正確性的篤定。
搖頭動作的確沒變。
但孟河看著楊有農,黑亮的皮鞋、合身的西裝、打理得很精致的黑發…孟河記憶同樣的
也很熟悉。
那是從什麼時候起,外地老楊開始變成這副裝扮的呢?
孟河不記得了。
原來,是個人,都會變的啊!
孟河也搖搖頭,剛剛孟河有過一瞬間去從記憶長河中回溯楊有農變化開始的時間,但也就一瞬間。
變了就是變了,所謂過程又有什麼用?
“那你知道若你離職,會賠付多少違約金嗎?而且曾經分給你的興遠公司股份,因為你的單方麵違約,也會被強製收回…”
這是孟河最後的,同樣也是唯一一次的威脅。
“我知道。”
孟河並不意外楊有農的這個回答,做為興遠重要支柱部門的掌控者,怎麼可能會不想清後果就辭職呢?
想來這些後果,都應該會有人幫他負擔的吧?
不對,不是應該,是必定!
近五十歲中年人,上有病弱的老下有上學的小,是經濟來源最不能斷的年齡。楊有農放著興遠的高薪資不要,豐厚的興遠年底分紅不要,反過來還要賠付一大筆以千萬為計量單位的天價違約金,必然是有人為他托底,楊有農才能在辭職時如此平靜。
“準備帶走多少人?”
楊有農聽懂了孟河的話,“一個都沒帶,我就這樣突然辭職已經良心不安,我不會主動帶走人的。但若是對方繼續挖人,我隻能繼續對你們說抱歉。”
“工作我已經交接好了,可以讓我副手中的陳商負責。他是三水本地人,興遠又如此高的薪資福利,他應該不會輕易離開興遠。”
楊有農聳搭著眉眼,有些羞愧,但依然很堅定。
“方便告訴離職原因嗎?就算早有此願的長期積攢爆發,那也總得有最後一根稻草的吧?”
這是孟河的最後一個問題。
“沒有長期,應是從去年開始的吧…我是個俗人,人心不足,難免會想象一下,若有一朝蛇吞象,會是個什麼樣子。而現在,有人給了我這麼個機會。”
孟河了然,這也是意料中的回答。
楊有農的選擇,就一如這世上一切人所稱頌的海誓山盟,不背叛不是因為內心堅定,而隻是很簡單的,利益尚且不夠。
這裡的利益不止是代指金錢,還有包括權勢、色欲、情感、榮譽、名氣、地位等等一切的能滿足自身欲望的事物。
生而為人,七情六欲,誰能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