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清晨的沁涼。
曳月:“你先教一個再說。”
嬴祇眼眸彎彎,豎著自己還帶著證據的食指:“可是你今天破戒了哦,我拒絕。”
曳月氣悶彆開頭。
嬴祇輕笑一聲,挑眉:“啊,原來吵架贏了是這樣的感覺,的確很好。”
曳月:“……哼。”
更加用力。
“既然閒來無事,我先教你理論吧。我是劍修,你自然也要學劍,所有劍修執劍第一天都要記住一個常識,不可用旁人的劍殺對方。”
“為什麼?因為劍有靈會傷心自己傷了主人嗎?是劍者的慈悲心嗎?”
“也許。這個說法很有趣。聽好了,一個人一生中可以有無數把劍,但隻有一種劍才算是真正的性命相關的本命之劍。這種劍隨著道境凝虛化實,謂曰:心劍。心劍隻有你自己能握住,旁人無法驅使,甚至隻是拿起。”
“既然我都無法拿起彆人的心劍,怎麼可能用旁人的心劍殺對方?”
“因為傳說有一種人可以拿起你的心劍,那便是你的至親至愛之人。倘若你是彆人的至親至愛,他的心劍自然也會認可你,你便可驅使了。但同樣,如果你用彆人的心劍殺對方,心劍也會第一時間發現你的殺意,到時候就會反噬於你。也許人會不舍得殺你,但心劍隻會護主。”
“可我為什麼要殺,視我為至親至愛的人?”
“……”嬴祇隻是笑了笑,聲音很輕,夢一樣不真切,“人同人的心並不相同,有的人越是至親,亦越是至仇。”
曳月模模糊糊想起蘆葦蕩裡殺手臨終前癲狂的咒罵,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
旁人也許會覺得嬴祇很壞,但曳月早就知道,有的父親不是父親,也許更勝仇人。
“彆人不相信你,我會相信。”他對嬴祇說。
嬴祇詫異地看著他,笑了一下,笑容跟以往的弧度比起來淡很多,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摸了摸曳月的頭。
這一次曳月沒有躲。
“不用為我擔心,我沒有至親,亦不會有至愛。”
曳月哦一聲,不以為意:“我也沒有。”
嬴祇眼眸彎彎:“但你若肯叫我一聲義父,說不定咱倆都能有至親了。”
曳月抬手打掉他放在自己頭上的手,哼一聲:“我才不要碰你的心劍。”
“帝尊的心劍也不要嗎?到時候即便你毫無修為,也會強無可匹,四海皆可縱橫。”
曳月:“你又不是帝尊。”
他可是見過一位帝尊的,彆想騙他。
嬴祇:“會是的,而且會是最年輕最強的帝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縱使沒有任何傲氣,也叫人感覺到鋒芒畢露,野心藏斂不住。
“修成帝尊能怎樣?”曳月不以為然。
像那個大人物,還不是會老會死,還要靠丹藥返老還童,為此做儘傷天害理的壞事。
“修成帝尊,便可與頭頂的那個呼應,讓祂按你的意誌而運轉。”
曳月站住了,望向頭頂至高處。
神,還是天道?
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又看向嬴祇。
朝日金色的光暈從那個人身後而來,逆光望去,那個人的臉模糊不清,卻高大得如同神祇,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小很小。
伸來的手輕輕摸他的頭,他下意識扭頭避開。
“哼。為了這種目的修行,真是淺薄,一點也不高尚。”
抬眼望去,那個人已經毫不在意望向前方,側臉在清晨穿過雲彩半明半暗的光影裡完美如畫卷。
“啊,的確是淺薄的理由,這世間的欲望都是淺薄的,高尚是欲望實現後的事,那時說任何話都會被看作是高尚了。”
低沉的嗓音動聽。
側首垂眸,對他眼眸彎彎一笑。
“怎麼樣,想修行,想做帝尊嗎?你也有想要實現的欲望吧?”
纖長密仄的睫毛垂斂,落下一排翅膀一樣的陰翳。
他仰望著,看不見那雙眼睛裡的神色,隻看到鴉青色弧度尾端的鋒芒,像一種隱預。
等他長大到伸手就能夠到的時候,就能讀懂。
曳月抬手晃了一下,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好像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重複了一遍。
“是想還是不想?很難回答嗎?怎麼臉色忽然這麼難看?”身旁的人低聲笑道,並沒有任何異樣。
曳月想,他是在丹爐裡被燒暈了嗎?看到陽光就犯暈。
如果真有什麼奇怪的事,這個人肯定比他先發現。
……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在大路上走著。
已經走了幾個月了。
從九月秋天走到了凜冬。
“我們為什麼要一直走?不坐馬車嗎?”
“走路也是修行,你沒覺得你的體質比以前好多了嗎?”
曳月:“好像是好了點。”
他已經開始修行,吐納引氣冥想,現在就算走一天也不會像從前那麼累。
可是走路很無聊啊。
嬴祇眼眸彎彎,笑容可掬:“不過你說得對,差點忘了我的體質沒問題,不需要額外的修行,我是可以坐馬車的。”
曳月:“……!”
然後,對方真的買了一駕馬車,當著他的麵坐上車。
“要趕上哦。”掀開車窗簾,那個人笑著提醒了一句,就果斷放下了簾子。
馬車駛走。
留下曳月一臉難以置信,好像完全不擔心他趁機逃走。
他從沒放棄逃走。
他隻是想著,學會了這個法術就走。
再多學會一個。
還沒有學會劍術,還沒有學會禦劍。
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