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陰雲瞬間密布。
劫雲彙聚,雷電咆哮。
“先撤!”
再不跑,恐怕他們要替對方先嘗嘗雷劫的滋味了。
黑甲軍首領果斷捏碎手中的符石,捏訣。
他們身邊出現一道空間之門,不斷縮小。
然而就在那門消失的最後一瞬,地麵的藤蔓也長起了,它們一瞬之間湧進門內。
那青嫩的枝葉纏到人身上,隻一下。
黑甲軍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灰飛煙滅。
唯有那個首領及時用刀纏住藤蔓,撐到門關上。
對方帶著恨意的眼神,向這裡望來,是最後的畫麵。
曳月眉頭微蹙,迎著對方的目光。
滿地碎刃。
綠藤收割完生命,尖端眨眼睛長出了花苞,開出一朵大如碗口卻輕薄如紙的花。
像沙漠上仙人掌的花。
花朵五顏六色,紅的黃的粉的橙的綠的,甚至還有黑的。
隻開了一瞬,轉眼便萎蔫凋零,和從未存在過一樣消失。
曳月已經習慣嬴祇是會殺人的,何況對方還是一群刺客,卻還是對這種場麵無法做到坦然。
劫雲已然集結完成,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雨聲,碗口粗的閃電落向這裡。
尚未落下的時候,一道身影已經主動迎著閃電而去。
曳月在雨中看著,嬴祇飛身到上空伸手,像是一把抓住了閃電。
他手中拿著的一截黑色的劍一樣的東西,雷劫閃電全都被吸引過去。
仔細看去,那是從地麵到他身邊,長出一根手指細的灰白藤。
在他周身凝聚出一個龐大的閃電組成的光球,將他困在中間。
那雨點密集墜落在光球上,仿佛閃閃發光。
“這就是雷劫嗎?”曳月一眨不眨望著,仿佛出神。
雷劫劈了整整一刻鐘。
最後一道天雷結束,雨也驟然停住。
陰雲散開,祥雲漫天。
到這一刻,嬴祇才算是真正進入行道境。
嬴祇落地,看著被雨淋成落湯雞的曳月,微微蹙眉,眼神溫柔關切,就要擬訣。
曳月回神,麵無表情看著他,神情高傲冷清,先他一步捏訣,一瞬間蕩清周身所有水汽。
隻有高高的馬尾微有淩亂的發絲落下,證明發生過什麼。
嬴祇微怔,鬆開手指,垂眸望著他,臉上難得沒有笑意,隻有聲音一如既往低沉溫柔:“為什麼不退?”
“想贏。”他說。
嬴祇:“誰教你那種不要命的打法的?”
曳月不看他,眼神靜定:“我不會死。”
嬴祇:“倘若他不退呢?”
曳月平靜斬截道:“他會退。他是來殺你的,他若不退,就一定會重傷,對上你絕無勝算,他會死在這裡。我的命和他自己的命,他當然選他自己。”
嬴祇低聲從容:“倘若他是個蠢貨想不到這裡,就是不退,那一刀落下,你要如何?”
曳月望著方才的戰場,眼底浮現方才未儘的戰意:“不如何。那就打。”
嬴祇微微抬頭,狹長眼眸半闔注視著他,很輕很慢的點了點頭,垂落的指尖微動:“能贏?”
曳月視線彆向一旁,最矜冷不遜的眼神,最平靜的聲音,說:“會輸。我打不過他。”
他自來傲氣要強,自執劍以來,四年對戰過上千次,對手有人也有妖獸,未嘗敗績,這是第一回輸。
嬴祇輕聲:“你才拿劍幾年,他拿劍的時間比你的年紀都長。輸是一定的,打成這樣才意外。”
曳月麵無表情:“輸了就是輸了,和年齡無關,不用你為我開脫。”
嬴祇:“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打?”
曳月看著手中斷劍,眼神平靜裡透著執著:“我要破洞虛境,需要他那一刀置之死地。可惜他不敢。”
“好得很,十三歲破洞虛境。”嬴祇輕輕頜首冷笑,聲音冷極卻還從容,“前人不到百歲,都不敢奢求,你不知道急功近利這四個字怎麼寫?”
曳月看他一眼。
知道他一向不怒形於色,如此表現已是氣得很了。
曳月不解,淡淡道:“他不是怕死沒斬嗎?左右無事,你氣什麼?”
嬴祇一頓,已然氣極,然而下一瞬唇角卻揚起一分笑容,輕笑一聲。
“我氣什麼?”那狹長深碧的眼眸裡卻毫無溫度。
嬴祇用手指點著他,對上少年矜傲冷清的神情,氣到嘴唇微顫,無話可說。
他微微搖頭,斂了笑容,一語不發,拂袖走出院落。
那樹藤和滿地草莖在他走後,齊刷刷轉向曳月,向著他的方向垂倒。
曳月撿起另一截斷劍,臉上無動於衷:“看什麼看?你們也同他一樣,不識好歹。”
他抬腳出門。
滿院錯季的植物在他走後一瞬枯萎,恢複從前。
而曳月的前方,沿途冒出一茬草色,仿佛指路一般。
曳月腳步一頓。
他本來就一直想要逃走的。
那人不領情生他的氣,隨他便。
他又不是非得跟著他。
分道揚鑣也好。
他轉身,毫不猶豫朝沒有草色的那條路走去。
指路的草色不知所措停在那裡,慢慢枯萎與周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