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月有點氣,想了想直接一催韁繩。
野馬頓時加速衝了出去。
曳月左搖右晃,一臉淡定,卻蹙眉壞脾氣道:“你會不會騎馬?”
“……”嬴祇自然看到他做了什麼,輕笑一聲,“嗯,本來是會的,方才一嚇突然不會了。”
他果然並不操控,任由野馬隨意奔跑馳騁。
天氣已然深秋,烈風吹得曳月並不舒服,他也一聲不吭。
明明一轉身就可以躲。
明明嬴祇坐在他身後,他卻半分也不知道依靠。
“笨蛋曳月。”一聲歎息。
銀色的大袖輕輕罩在曳月的頭上,上麵還有嬴祇慣有的沉水香,這香該是冷香,卻暖如春風,被草原的寒風一吹本該便淡去,卻不知道為什麼同淡淡的溫度一直都在。
“駕。”嬴祇操控著韁繩改變了方向。
曳月能感覺到那馬跑得更快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隻是隔著一層衣衫,他卻感覺不到迎麵朔寒烈風。
好像那寒意都被春天隔絕。
跑了許久。
野馬慢慢停下。
曳月感到這裡似乎比彆處溫暖許多。
嬴祇下馬牽著繩,戲謔笑道:“到地方了,新娘還不舍得掀開蓋頭嗎?”
曳月惱怒拽下衣服,不知道為什麼很努力也沒有往常那般生氣。
他抬眼看到,深秋時分,這裡卻一個很大的溫泉,周圍綠草盎然,野花遍開。
周圍許多白色的小鹿走動覓食,看見了他們也沒有很躲,隻是歪著腦袋好奇。
“這裡是九色鹿的聖地,這溫泉對你有好處,來泡泡。”
他伸手扶曳月下馬,仿佛當真是侍奉著一位身尊體嬌的少爺,而不是一個劍修。
曳月被周圍的環境吸引,下了馬才意識到。
隨即他想到,若是往常他其實根本不會意識這件事的,往常這種事很常見。
嬴祇一直對他很好,細心溫柔,隻對他。
——嬴祇,可能喜歡他。
這個念頭又冒了出來。
他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驚慌臉紅,逃避否認,或者故作鎮靜。
嬴祇怎麼會喜歡他呢?
他並不真的相信那少女的胡言亂語。
可想,如果要找證據,似乎嬴祇喜歡他的證據要遠遠比嬴祇不喜歡他的多得多。
曳月垂眸走神的時候,嬴祇已經下了水。
岸邊放著換衣的屏障,甚至放著泡溫泉的衣服,水麵還放著果盤,佳釀和食物。
這個人慣會享受,貪欲過重,根本不像一個修士。
曳月換了衣服,一件微長的白色的浴袍。
下水後,若是熱了,便可隨時脫下來。
曳月卻看到,嬴祇身上是件藍色的,跟一般的浴袍比起來,正式許多。
以至於他泡在水裡,曳月甚至除了對方修長的脖頸,看不到一點多餘的肌膚。
這個人有這麼保守嗎?
跟過分禁欲保守的浴袍不同,嬴祇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執著斟了美酒的玉爵,慵懶地靠在岸邊看著他。
曳月走到他旁邊不遠處,不算遠也不近的距離,嬴祇不脫,他也不脫。
仿佛知道曳月的腹誹,嬴祇眼眸微彎笑道:“啊,因為我若不穿得多些,你就得穿得多些了。”
曳月心想,真是自戀到沒救了,跟誰想看你了似的。
溫泉不大,幸好他捂得嚴實,否則自己一抬眼就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那得多不自在。
曳月忽然一頓,一瞬好像明白了嬴祇方才那話的意思。
是料到自己會不自在?
為什麼?
他不想多想,但是……
——嬴祇有可能喜歡他。
曳月頓時眼皮都不敢抬,隻看著水麵。
嬴祇:“你方才一路心不在焉,是在想什麼嗎?”
曳月微微抬眼瞥了一眼,嬴祇微微仰著頭,漫不經心的樣子,並未在意他這邊。
“我來的時候聽到許多人說,鹿主的一位王子死了,有人說是因為觸怒了你,你殺了他。他做了什麼?”
嬴祇微微蹙眉,神情還是放鬆微笑的,半斂的眼眸望著他淡淡道:“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昨夜的事。”
曳月的臉一下熱起來,但他沒有意識到,他那一刻瞳孔微張,腦子裡一片空白,僵在那裡。
他以為嬴祇應該會心照不宣,避而不談,從不提起。
畢竟是那麼……丟臉的事情。
嬴祇手指撐著頭,慵懶淡然,眸光靜靜注視著他,輕輕地道:“你長大了,有些事是該教你了。”
他沒有笑,但聲音是溫柔的。
曳月垂著眉睫,神情看上去是冷銳的。
是看起來像一塊冰,卻過分清澈懵懂的少年。
乾淨得讓人甚至不忍一片花瓣、一陣微風落在上麵。
那本該昨夜教的事,白日清醒時便能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