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昏禮 但願他的靈魂足夠堅硬(1 / 2)

30、

嬴祇並沒有見到曳月。

直到那場雪停。

下午的時候, 曳月走進紫陽居,看到一身藍衣的嬴祇站在上午他曾經站的地方,麵前是那株他碰過紫陽花。

上午還是粉紫色的花團,這會兒看去卻是紫藍色的了。

如此善變的花, 譬如人心。

嬴祇的手指漫不經心撥弄了一下花球, 回眸望向他, 語氣慢慢悠悠的從容:“去哪裡了?怎麼連中午吃飯也不記得回來。”

曳月的目光從他的手從那團花上移開,神情靜斂:“一時貪看風景,忘了時間。”

“忘了時間, 也不會餓嗎?”嬴祇走到他身邊, 他麵前。

曳月垂著眼眸,克製著想要後退的念頭。

從方才便未曾看嬴祇的臉,不知道對方的臉上是帶著笑,還是輕慢。

嬴祇在他麵前站定,似是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 輕聲:“少爺的脾氣變好了許多, 還以為要衝我發脾氣呢?”

“為什麼要對你發脾氣?”

少年清冷的麵容安靜, 介於少年的懵懂純真和青年的沉靜清銳之間, 這安靜帶著一種清澈的生澀。

因為知道, 眉睫輕抬間, 就會是最淩寒銳利的劍。

於是, 這難得的沉靜溫順, 就像深林之中未經沾染的生泉甘甜。

嬴祇的手放在他的頭上, 很輕地摸了一下:“因為, 應該陪著我們少爺的,但讓你一個人獨自走開了。”

這是午後,南國冬日的陽光曬得甚至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但那聲音卻像夜晚微涼的月光。

明明是比闕千善傲慢冰冷百倍的聲線, 卻發出這樣讓人如在夢境一樣,溫柔的聲音。

“抱歉,下次不會了。”

曳月垂著眉睫,聽到他用那樣輕柔的聲音說著這樣的話。

仿佛被偏愛。

為什麼要道歉呢?

他又沒有發脾氣。

但也許是想要發的,隻是找不到資格和理由。

他沒有朋友,是他自己選擇的。

是他不喜歡人,隻喜歡嬴祇。

嬴祇當然可以有朋友,很多朋友,很多重要的人。

“……是我自己要去休息的。”

“……你當然可以陪你的朋友。”

“……他們先認識你的,是重要的朋友。”

那些預備要說的,可以說的話,因為那聲音太好聽了,沒有來得及說。

在他發脾氣前就道歉,好像縱容著他可以無理取鬨一樣。

“我沒有禮貌,你不生氣嗎?”

修真界的新秀們,提起來都是長袖善舞,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他被闕千善提醒,發現無論他外表長大多少,內裡還是那個乖張狷激壞脾氣的“少爺”。

嬴祇聲音懶洋洋的,無辜而且詫異:“因為這個就不回來吃飯了嗎?明明……隻有你對我發脾氣,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了?”

大抵是因為被冤枉,感到委屈,於是學著曳月無理取鬨時候,輕輕撞了曳月的頭一下,但因為力度太輕了,像輕輕抵著他的頭一樣。

可另一隻手,還放在他的頭上。

“我們少爺學會冤枉人,倒打一耙了。”

帶著幾分委屈,幾分慵懶揶揄,輕輕地歎息說。

像是牙根微癢,想要生氣,但毫無辦法,無可奈何。

沒有任何威懾作用,隻讓本就冷寂卻輕柔的聲線越發柔和。

曳月垂著眼眸:“那是你的朋友。”

“但你可是少爺呢。少爺要禮貌做什麼?少爺不是做什麼都可以。”懶洋洋的,輕慢的,傲慢的,理所當然的,溫柔。

曳月垂著的眉睫顫了一下。

不應該問的,太危險了。

以為永遠不會問的。

但是,“是說,我比他們重要嗎?”隨意的,毫不在意的,麵無表情的,故作。

“當然。少爺是最重要的。”嬴祇,“我找了你很久。這裡太大了,在想,你要是又生氣跑掉,叫我去哪裡找?”

聲音不帶任何其他,隻是輕輕的,深深的,一點歎息。

因為這歎息。

那些寂寞的孤獨的澀意於是消失了。

像紫陽花上,太陽出來就蒸發的朝露。

可以了。

可以了吧。

他說,他最重要。

所以,他果然是特彆的吧。

雖然比彆人晚,但會一直陪著嬴祇,最長時間的。

他不需要吃誰的醋,也不需要嫉妒什麼。

他是嬴祇月的月,是玉皇山唯一親傳弟子。

他的名是嬴祇的名,他的劍是嬴祇的道。

還有比之更近的關係嗎?

……

曳月眨了下眼。

在被發現軟弱,發現吃醋,發現在意,發現眷戀前。

先一步推開和他抵著頭的嬴祇。

這難得稱得上親密的距離。

蹙眉,平淡地:“好熱。嬴祇,我餓了。”

是驕縱的,壞脾氣的,理所當然的。

嬴祇搖頭,輕聲:“婚禮在黃昏傍晚舉行,給你留了吃的。在裡麵。”

“嗯。”少年走進去,並不看他一眼。

走進庭院門口的人,望著並未隨曳月一起進去,明明發現了自己,目光卻還望著少年背影的嬴祇。

那位好像並未意識到,他比少年更早習慣,少年的喜怒無常,習慣會被推開。

闕千善:“你不覺得,你同那孩子太親近了嗎?”

嬴祇:“有什麼不好?”

闕千善:“好不好,你自己會知道的。”

他點到即止,並不戳穿。

轉身便走。

興之所至,興儘而歸。

近則不遜遠則生怨。

若是養老婆自然沒什麼,養孩子就出大麻煩了。

可他為什麼要提醒?

事情未曾發生前,人們通常並不感謝先知提醒。

……

婚禮,昏禮。

縱使是修仙者,在這件事上也遵循著古禮。

這是曳月第一次見人成親,還是兩個修士的。

沒有書上說的,嗩呐鑼鼓聲天。

素雅的琴聲,兩旁肅穆觀禮的賓客。

比起成親拜天地,更像祭拜天地。

負責主持的是瓊花劍派的掌門,那女子發如霜雪,容顏卻仍如雙十年華,隻是威嚴氣度一見便知久經時光。

結契的兩人,紅男綠女。

這一點也和凡間玉國一樣。

婚服之上有日月星辰,有錦繡河山。

長長的衣擺,比帝王大婚更加肅穆莊重。

新娘素華仙子沒有如凡間女子一般戴著蓋頭,或者手持卻扇,清麗麵容略施脂粉,繁複裝飾下,越顯秀麗英氣。

玉英道子一身紅衣,同妻子比起來容貌卻更加溫雅些,仿佛毫無棱角的玉石。

他便是撫琴之人。

在他悠揚的琴聲裡,尊者燃起的香直入九天。

新娘從紅毯一頭,迎著他淡淡含情的目光一步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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