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數門派並不隻是針對玉皇山,還伏殺了其他參加那次婚禮的門派。
但因為嬴祇這裡的動作太大,他們的計劃才剛剛行動,便被從秘境出來,攜盛怒報複的嬴祇儘數誅殺。
曳月:“我睡了多久?”
他看著麵前,長成大姑娘的雷柚。
雷柚是曳月領回來的第一個女孩,比曳月還大一歲。
上一次他見到雷柚,也才是十九歲的少女。
如今卻是婦人打扮。
雷柚眸光閃爍了一下:“師兄,你睡了……睡了一百年。”
一百年?
“你傷到了神魂,這是沒有辦法的。”
曳月微微蹙眉,感受著自己體內的靈力運轉,微微黯然。
明明曆經那般生死,他竟還是未能突破洞虛境。
雷柚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在意自己的外表。
她連忙從儲物袋拿出一麵鏡子給他:“師兄你不老,放心,師尊那時候打上那些壞蛋的宗門,搜刮了很多蘊養神魂的東西,其中就有駐顏之物。”
曳月抬眼看著她,淡淡道:“看來那駐顏之物極多,不但給我吃了,還給我屋子裡的植物也吃了。”
修士進入洞虛境時,才會有第一次決定外貌年紀的能力,在那之前隻能憑借駐顏之物。
一般情況,如果服用駐顏丹,修士會將自己的年齡定在年富力強的時候,到了洞虛境後,才會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
一般人很難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大多數人都會讓自己顯得年輕一些。
這也是為什麼修真界放眼望去,無論是洞虛境前還是洞虛境後的,外表看上去都是少男少女居多。
如果他睡了一百年,雷柚已經過了洞虛境,外貌與他熟知的相差無幾也說得過去。
但屋子裡的植物,縱使還活著,也不可能變化這般微小。
雷柚垮了臉:“師兄你怎麼那麼難騙?好吧,就一個月,三十天。”
“頭發怎麼回事?”曳月看著她。
雷柚故作矜持:“我過了及笄禮啦,當然不能再是小丫頭的裝扮。好看吧?師兄記得補我及笄禮物。”
曳月:“醜。”
他又不是沒見過及笄後的姑娘。
她明明是故意往老氣扮的。
雷柚氣得直跺腳,飛快拆了頭發,重新編成姑娘的。
好吧,是因為知道師兄今日會醒,她故意扮成這樣,好哄騙他相信真的過了一百年。
哪裡知道居然沒騙過。
曳月披上衣服走出門,雷柚扶著他。
外麵已經是春天了。
漫山遍野的花。
“嬴祇呢?”這是曳月第二次問。
雷柚搖頭:“師尊這段時間一直挺忙的,我們也很少見他。”
曳月沒有表情:“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醒?”
雷柚低著頭:“師尊說的,蘊養你神魂的藥,就是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發散啊。”
連雷柚都知道他今天會醒,嬴祇不可能不知道。
但嬴祇沒有出現。
這一整天,他見過了玉皇山所有弟子,也沒有看到嬴祇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嬴祇具體去了哪裡。
一連三天,曳月已經能行動自如,仍舊沒有見到嬴祇。
但見到了玉皇山的客人。
一身雀羽金衫的闕千善從萬花之中走來,一身的雍容貴氣,與漫山的古拙質樸渾不相乾。
“又見麵了,小友。”
是桀驁尊貴,睥睨萬物的倨傲至極的相貌,偏生說話的語氣卻平和。
語氣是溫和的,姿態卻仍舊居高臨下。
非但不會叫人覺得友善,反而因為那不屑掩飾的上位者的俯視感,讓人更加感覺警惕畏懼。
曳月沒有退:“你怎麼在這裡?”
闕千善微微哂笑一下:“我是嬴祇的故交,出現在玉皇山有什麼奇怪的?”
仿佛曳月說了孩子話一般。
“何必這麼緊張?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你可以對我不那麼退避三尺的。”
曳月看著他輕搖扇子,腦子裡模模糊糊閃過幾個畫麵,那斷續的意識裡的,和嬴祇說話的人似乎就是闕千善。
闕千善悠然:“想起來了?”
曳月眼中的冷銳淡了些,闕千善確實幫著嬴祇鞏固了他受傷的神魂。
在那種情景下第一時間出現在被襲擊的他們麵前,卻沒有趁火打劫,是友非敵。
曳月:“嬴祇不在,你來做客,也沒有人招待你。”
闕千善的扇子微微一頓,神情矜貴,緩緩古怪看他一眼:“嬴祇不在?”
曳月意識到了什麼,眉睫微顫,他麵無表情,並不相信。
“好吧。”闕千善歎息說,“他是不在。隻是我這個人慣來隨心所欲,也好打發得很,隨便走走就好。”
曳月搖頭,徑直往嬴祇所在的玉霄殿去。
“他既不肯見你,自然有他不見的道理,你這般追上去質問,隻會徒增煩憂罷了。”闕千善並不追上去,隻是站在原地,這樣說道。
曳月沒有停,也沒有回頭:“我不相信你。”
但玉霄殿的露台,嬴祇的確站在那裡。
曳月望著他的背影,無法置信:“你一直在這裡,哪也沒去。”
唇瓣微微顫了一下,緊接著便緊緊抿著。
麵無表情。
嬴祇回頭朝他看來,那張臉上神情仍舊清雅從容,深碧眼眸裡的溫柔甚至比從前更多,注視著他:“我看你了,在你睡著的時候。”
曳月不知不覺走上前:“為什麼不是醒著的時候?”
嬴祇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隻一下便收回了手。
那動作,比不摸更疏離遙遠。
讓曳月和他的距離,停在那裡。
他垂眸溫和地注視著曳月的眼睛,像一個真正的師尊,輕聲柔和:“你長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樣待你了。”
曳月怔然望著嬴祇,那一瞬仿佛和麵前的人相隔萬裡。
他第一次有一種預感,闕千善是對的,他不該來。
但他已經來了。
聽到看到,麵前的人目光溫柔遙遠,垂眸俯視著他,輕柔平靜地對他說:“無論是因為什麼生出的,但是,少爺不會叫我失望的,對嗎?”
並未意識到,那是嬴祇最後一次叫他“少爺”。
曳月睜著眼眸望著麵前的嬴祇,仿佛一瞬之間置身在萬妖之海的入口。
周身被黑暗夢魘淹沒。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
心跳呼吸一瞬停滯,隻有一個恐懼的念頭,占滿他整個意識和世界。
——他發現了!
他的情劫。
……
滴答。
一滴水墜入心湖。
那個聲音,第一次響起。
【你表現得那麼明顯,甚至肯為他死,他怎麼會發現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