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音……”
“我要走了,下次見。”
嬴祇會想他嗎?
曳月不知道。
他走了神,清醒的時候不知不覺回到了玉皇山。
弟子們已經習以為常他的突然離開和回來,很高興,但隻是尋常的高興。
畢竟他們都知道曳月就在白水村,時常下山會見到人。
玉皇山多了很多生麵孔,他們不認識曳月。
有些是新招收的弟子,有些是其他門派交換學習的弟子。
“……那就是我們的大師兄嗎?看起來真漂亮啊。”
“……師尊那麼平易近人,溫雅寬和,怎麼大師兄這麼高傲冷漠的。”
“……我還是喜歡闃然宗的大師兄,溫柔不爭善解人意的樣子,這個也太傲了,我不喜歡清冷的,都不理人的。”
“……你喜不喜歡有什麼用?師尊喜歡就好。”
“……師尊真的喜歡嗎?彆人家儲尊和掌門都在一塊形影不離,咱們師尊跟前最近的卻是楓岫崇師兄。”
隔著很遠,那些人大概以為他聽不到。
曳月側首看了他們一眼。
兩個少年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臉一下紅了呆愣在那裡。
曳月腳下不停走了過去。
另一邊巡查的弟子待曳月離開,氣勢洶洶走來。
“闃然宗的大師兄這麼好,你們怎麼不去闃然宗?上屆大比的魁首怎麼不是你們闃然宗?”
“……師姐,我們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沒規矩沒禮貌,誰出的考題,把你們放進來!竟然敢當著我們大師兄的麵說他的不是!氣死我了!我大師兄好久才回來,要是被氣走了你們賠嗎?”
“師妹小聲點,好像是師尊出的考題。”
“師尊……那也、那也不行,師尊也不許欺負我大師兄!氣死我了!”
“大師兄那麼厲害,誰能欺負他,小孩子不懂事教教就好了,彆氣了。下回跟師尊說,考題得加上基本的思想道德修養……”
弟子回山了自然該去拜見師尊。
但曳月從未叫過嬴祇師尊。
他在大殿前頓了頓,竟然第一次躊躇猶豫。
下意識回眸抬眼望去。
不遠處的山林裡,嬴祇和一眾弟子走來,在說著什麼。
對方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向他這裡望來。
曳月一瞬手足微僵。
不等他慌亂,嬴祇的目光已經收走。
好像隻是看見了無關緊要的存在。
那種感覺很奇怪,他不知道是什麼。
嬴祇身邊的楓岫崇已經走來。
“師兄你回來了。”
曳月望向他頜首點頭。
楓岫崇笑著,想說些什麼,但想起正事:“還好師兄你回來了,玉皇山上事情好多,我和阿柚都忙不過來。”
他抓了抓頭,想起什麼:“師尊說,你若是想可以接待一下那些外派的弟子,我和阿柚資曆輕壓不住他們,師尊方才還說,若是在師兄麵前,那些人才不敢這樣放肆。”
玉皇山和其他動輒幾代掌門長老,弟子們之間也輩分疊加的古老門派不同,太新了,以至於嬴祇之下,就隻有曳月。
還隻是占一個首席弟子的超然地位。
其他人麵對那些人當然壓不住。
而曳月壓他們不靠身份。
曳月:“我知道了。”
他隻說了這句。
楓岫崇頓了頓:“師尊就在那裡,師兄不去拜見嗎?”
曳月看了一眼被人群擋住看不清身影的嬴祇,對他說:“不用了。”
嬴祇知道他回來了,嬴祇也看到他了。
若是嬴祇想見他,嬴祇自己就可以對他說,也可以走到他麵前來。
而不是讓楓岫崇來。
嬴祇不想見他。
也是,他畢竟還沒有完成寄養條件。
嬴祇和那些外派的弟子說完話,等人告辭離開,回過頭來便看到曳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處。
楓岫崇走過來,抓了抓頭:“師兄說他知道了。”
嬴祇望著那個方向,方才倉促一眼,並未看太清:“你沒有讓他來見我嗎?”
“說了。師兄說不用,就走了。”
嬴祇的臉上無波無瀾:“是生氣了嗎?”
楓岫崇小心說:“師兄隻是性子冷,他很在意我們的。”
嬴祇笑了一下,眼眸微彎:“他是很在意你們,在不在意我……”
楓岫崇模模糊糊意識到,這兩個人之間好像有問題,但不知道是什麼問題。
他這回兒也意識到,身為弟子,曳月這麼久都不回來,回來也不拜見師尊的行為,的確有些大逆不道。
但他們從小就知道,師兄在師尊麵前的時候,向來是百無禁忌的。
師尊從來不介意,難道是現在介意了?
……
楓岫崇說得那些,曳月回去潮生閣的路上就遇到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擠在他的潮生閣入口。
“你們玉皇山也太小了,沒意思,我們可是來交流學習的,你們是讓我們學習無為而治,雜亂無章嗎?”
“其他門派交流,都是首席弟子負責的,你們卻讓幾個連大比都沒參加過的小弟子來忽悠我們。”
“這樣吧,大家都是修士,不如比武切磋一下,若是我們贏了,那你們也沒什麼可教我們的,除了玄鈞真人,其他人就少管我們。”
一人一句便叫玉皇山的小弟子毫無發聲的餘地。
“各位也是身負門派囑托,來與我玉皇山交流增進感情的,無故鬨事起哄,是真的不在意兩派之交嗎?”
“門派之交也是看實力的,若是沒什麼好學的,我們也好趁早回去。更何況隻是些弟子之間的玩笑,怎麼就影響兩派了?總不至於,玉皇山無人,連幾個洞虛境弟子小弟子都無吧?”
“噓,他們玉皇山隻有掌門一個洞虛境,揭人不揭短……”
曳月在那裡站著聽了一下,大概聽明白這群刺頭的訴求了。
是想被揍。
他握著心劍,在地麵輕輕撞了一下。
一瞬間,滿地淡藍色的寒冰蔓延開去,像是在地上開了一片冰花。
嘈雜的人聲頓時靜止,紛紛回頭看去。
看到那藤蔓一樣蔓延在地上的冰花之樹的源頭。
每個人都愣在那裡。
曳月望著中間方才最後說話的那個:“玉皇山沒彆的可交流的,唯有劍修一途。就按你說的,打完了,誰贏聽誰的。”
對方愣了一下,直勾勾望著他眼眸不住微動:“這位師兄的意思是說,若是我們贏了,你就答應我們每人一個要求嗎?”
曳月:“可以。”
“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曳月:“嗯。”
“師兄有道侶嗎?”
曳月微微搖頭。
“那,那我參加。三局兩勝嗎?”
曳月搖頭:“一。”
“一局就一局。”
“我也參加。”
“我我。”
曳月:“在場所有人,隻要勝一招都算贏我,當作我給大家的見麵禮。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師兄若是不怕打壞東西,我們自然也不挑地方。”
說著眾人拔劍。
雖然門派各自不同,但修真界劍修之道殊途同歸,眾人一齊挽劍的姿勢,一時間看去,煞是有氣勢。
光是人數士氣上,他們便贏了。
曳月抬眼,手中握著劍沒有出鞘,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教訓刺頭這種事,不需要讓他們敗得太快,越慢越好,最好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敗的。
所以他不急。
曳月從潮生閣入口那條長約百米的路上,一步一步走過去。
目不斜視,目下無塵,誰也沒有看。
他走過的地方,長劍在手中微轉,每次劍動一次,沿路就有數柄劍脫離主人的手,深深刺入地麵。
等他走完那條路,那些人手中都已經沒了劍,那條路卻幾乎變成了劍塚。
他們握著被震得發酸的手腕,驚訝地望著。
並非他們沒有出手,他們連一招都沒能來得及完整使出來,劍就已經不是他們的了。
這個人明明跟他們看起來沒有多少差距,為什麼劍在他的手上卻比在他們手上更聽話?連他們自己的劍仿佛都更聽對方的話?
“你究竟是誰?”
路邊的人群裡傳來少年嬉笑的聲音:“笨蛋,這麼厲害當然是上屆大比魁首,玉皇山的首席大師兄啊。”
“你們堵了人家的家門口,還好意思問人家是誰?”
是陌生又有一點熟悉的聲音。
曳月回眸望去。
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鮫人,微生希音。
那嬉笑怒罵開朗活潑的少年,正和微生希音勾肩搭背。
見曳月望來,對他露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嗨,又見麵了,我是……長離。希海,微生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