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清醒 “不會回去了。” 他終於,不再……(1 / 2)

48、

希音坐在湖邊, 落在水裡的部位化身鮫人的魚尾。

他回眸看向岸邊緩緩醒來的曳月。

目光帶著柔和的擔憂,是清澈明朗的。

曳月望著他的眼睛,想起嬴祇。

嬴祇的溫柔, 隔著九月萬萬裡冷寂的碧空,雖然金色的朝光燦然生輝, 但並不溫暖。

隻是剛剛足夠照耀他。

從地平線傾瀉而來,因而即便居高臨下, 卻是平視著他的。

希音問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差點把自己淹死。”

下一瞬, 坐起身的少年徑直向他靠過來。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希音的眼眸一瞬間睜大。

麵對麵直直望著視野中那張臉,一股熱意湧向耳朵。

感到對方的雙手落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迫使他重新轉回身麵向湖泊, 繼續背對著醒來的少年。

希音:“……”

“彆轉過來。”身後, 清冷的聲音這樣說。

希音錯愕。

心跳緩緩平複, 連同臉上的熱意。

“……嗯。”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他還是溫柔地遵守了。

那放在肩上迫使他轉身背對著少年的手並未收回。

那一瞬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被一隻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的凶猛孤僻的野生動物, 猝不及防地親近了。

心跳緩緩地一跳一跳地加快。

直到他感受到, 肩上和對方身體接觸的那隻手,隱隱的顫抖。

一切悸動在那一瞬間靜止。

連同呼吸一起。

世界陷入空白。

所有的感官都用來捕捉。

空氣裡微弱的,咬緊牙關也無法抑製的,泄露出來的哽咽。

希音疑惑著,卻在刹那間明白了。

那個人,他是在哭。

希音的視線一瞬放空,喉結滾動了一下。

放在岸邊的手指緩慢壓著地麵微微用力,以支撐自己的身體紋絲不動,而不至於僵硬。

他安靜不動地坐在那裡, 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隻是視線緩緩地不動聲色向右,看著湖泊倒影裡,身畔那一角紅衣。

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隻有山間的風。

……

眼淚無聲落下。

曳月垂著眼眸,這一刻什麼也沒有。

並沒有發生什麼,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一看到嬴祇,就會有很多很多眼淚。

他不知道它們從哪裡來的。

明明什麼也沒有。

明明嬴祇是那麼溫柔。

為什麼那個人越溫柔,他卻越難過?

他剛剛看著希音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好像隱約明白了。

長離是對的,希音的溫柔才是真的溫柔。

嬴祇的溫柔,是因為人希望垂顧他的神祇是溫柔的,於是為神明的傲慢、高高在上、疏離、危險,一切一切蒙上的期許。

因為他希望他是溫柔的,於是,將他給予的一切都視作一種溫柔。

他或許一直活在一種,和世間認知顛倒錯亂的境地裡,自欺欺人。

嬴祇從未像希音那樣的目光看過他。

嬴祇的視線一直隔著遙遠的距離,就好像他們兩個人從未站在一個世界裡。

他不了解嬴祇的任何事。

不知道他在何處出生,如何長大,他的父母如何。

他的世界如何。

他在想什麼。

不懂他愛什麼,恨什麼。

唯一知道的,好像就隻有小時候,嬴祇說他想要修成帝尊之位。

他唯一了解的隻有嬴祇的野心。

但就連嬴祇的野心裡,也從未有他參與的規劃。

並不是沒有察覺的,整個玉皇山對於嬴祇而言好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玩具,嬴祇並不在乎。

嬴祇真正的計劃,想要做的事情,正在做的事情,從未告訴過他,從未有他參與,甚至即便他偶爾誤入其中,嬴祇也未曾有絲毫要解釋透露的意思。

他一直都知道的,嬴祇並不需要他。

是他需要嬴祇。

希音:“你怎麼了?”

到底忍不住出聲詢問。

身後的人,潮濕的聲音輕聲說:“我隻是突然意識到,並不隻有我一個人長大了。錯的的確,隻有我。”

希音聽不懂,但又好像懂了:“是那個人嗎?”

“抱歉。”

希音克製著想要回頭的本能:“為什麼道歉?”

“因為你們並沒有說錯什麼。”

希音沒有,長離沒有,嬴祇也沒有。

甚至羽潮和闕千善也沒有。

錯的隻是他,不肯接受、麵對。

曳月現在知道了,或許,早就知道。

希音輕聲問:“無論發生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從不覺得你做錯了什麼。”

曳月隻是垂眸低著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問我,為什麼不肯度情劫?可我一直覺得自己並沒有劫,我不知道我要度什麼?但現在,那個劫好像真的出現了。我看見了。”

希音:“……”

“我們真的會和好嗎?”

“度過情劫,沒有了情劫以後,我和他會是怎樣的?一切還能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回到從前那樣嗎?”

他每次和嬴祇吵架。

每一次毫無意義的爭吵,明知毫無結果,究竟是為什麼?

是因為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無法問出口的問題的答案。

他愛嬴祇,不是劫。

答案本身,才是他的劫。

——度過情劫後呢?我們會怎麼樣?

我會徹底失去你嗎?

如果度過情劫後,一切都能回到十八歲生日前,那麼我會度的。

可是,會嗎?

你跟我都知道,不會。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即便那時候,因為不愛你而不會痛苦,但這一刻的我,仍舊會為我們最終的結局恐懼痛苦。

所有言不由衷的吵架,所有千篇一律機械重複的爭執背後,我們真正在吵的,隻有這個。

誰都不肯麵對,誰都不肯先說出答案。

“他說,如果他知道我會愛他,他不會離我那麼近。可他離我已經足夠遠了。我們從未近過。”

希音想說,也許不會呢,也許……

但說不出口。

身後的人,也並不需要他的言語。

他現在明白了,與其說,曳月不肯度情劫,不肯不愛那個人,不如說,他不想失去那個人。

但那個人是否明白?

希音並不知道。

“我和他,我們好像已經沒有其他事情可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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