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周到細心。
和少年嬴祇相似,卻比對方更溫柔。
曳月:“他去了哪裡?”
“你想見他?”
曳月的臉上沒有除了冷漠以外的任何:“他什麼時候殺我?”
“……”那人頓了一下,很久,輕聲,“因為這個才讓人帶你逃走的嗎?他去見了闕千善。九微山有一對萬年前流傳下來的鳳凰珠,可以作為修補眼睛的材料。我想他應該是……不會殺你的。”
曳月無動於衷,聲音平靜:“你們都說,我是最了解他的人。”
“你了解的是一千年前的他。”
曳月:“……”
一千年前,曳月無論多少次將自己至於瀕死之際都過不了洞虛境。
哪怕死一次也過不去。
一千年後。
在剛剛的峽穀雪地,如果不殺人就會死。
有無數次他拿不穩劍,彆人的武器劃過他的身體。
精疲力竭。
隻要有任何一個瞬間、一個刹那,有一絲一毫算了、放棄、想死的念頭,他都會就此死去。
但他活著,殺了無數比他強上百倍的人。
不是因為他比他們更想活。
他無所謂活,他隨時可以死。
但嬴祇活著。
隻要嬴祇還沒有死,他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
對手們很強,每一個都能殺他千百遍。
嬴祇說過,他教他的是越境殺人的功法。
嬴祇說過,他曾經在洞虛境殺過入聖境。
他要活著,要活到殺了嬴祇為止。
於是,他突破了。
嬴祇從沒有教過曳月,原來所謂生死洞虛,並不是瀕死之際尋求突破。
並不是求生,也不是求死。
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是犧牲,不是守護。
是輾軋一切的殺性,是無論生死,是生和死,存在的一切都燃燒殆儘,隻為殺下去,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成神,成鬼,成為任何,都殺下去,殺到最後。
一千年前,跟隨、守護和陪伴那個人是他的道。
一千年後,殺了那個人,毀滅,複仇,是他的道。
一千年後的嬴祇複生他,殺他,還是不殺他。
曳月都不抱幻想。
因為,無論嬴祇如何,他都要殺嬴祇。
“一千年前的他,你也相信是會複生你的嗎?”
那個人問。
曳月:“他會。”
“……”
曳月睜開沒有眼睛的,空洞的眼眶。
“我是帝月丹。”
世間最珍貴的,傳說級的丹藥。
畢竟,誰會舍得讓他死?
曳月:“他會,但太早了。”
得等萬不得已,洗髓伐筋的時候。
至少是八千年後。
那個人:“你不該告訴我,告訴任何人。”
現在就需要帝月丹,還有一個可能。
嬴祇並不需要這顆丹藥,但需要將這顆丹藥交給彆人,很可能是攖寧帝尊,換取什麼。
曳月:“你想要帝月丹嗎?”
那個人沒有說話:“……”
曳月:“很多人都想要,我才會安全。”
那個人明白了。
他是一點點,完全徹底得不相信嬴祇了。
誰會相信一個殺過自己的人呢?
“我想要。”那個人溫柔地說,“所以,希望在我需要之前,沒有人知道。一旦知道了,就會忍不住為了你和一位帝尊拚命了。”
曳月:“多一些人知道,和你一起拚命的人多一些,你的勝算會大。”
那個人輕笑:“那可不行,我通常喜歡獨享。”
曳月不再說話。
“我帶你走一遍,雖然這裡的布置未曾更改過,但你還是要小心一些……”
曳月:“看不見後我在這裡生活了很久。”
那個人一怔:“是嗎?我忘記了。”
他仍舊牽著曳月的手走進去。
曳月沒有掙紮。
自從複生以後,他好像就再未掙紮過。
像失去主人操控的人偶,恢複木偶的原狀。
調整檢查了一下屋子裡的布置,那個人回頭望著坐在藤椅上的曳月。
“我走了。”
曳月毫無反應。
“你還沒有問過我的名字。”
曳月:“如果你是他的血脈,我或許會問。”
“為什麼?”
是因為愛過嬴祇,在意嬴祇和彆人生下的孩子?
曳月沒有再說話。
他沒有說,如果對方是嬴祇唯一的親傳弟子,他也會問。
他要毀滅嬴祇,摧毀嬴祇擁有的,最珍愛的,一切美好。
就像嬴祇摧毀他的。
但一百八十分之一,算不得珍愛。
他也是一百八十分之一。
“我叫魄淵。我是一百八十分之一,但你不是。你是,最特彆的那個。”
曳月:“因為我能拿起他的心劍。”
魄淵靜靜望著曳月:“嗯,你是唯一能拿起他心劍的人。”
曳月緩緩抬頭:“因為我是唯一背叛他的人,所以特彆,所以能拿起他的心劍。背叛他的人多了,他就不會覺得特彆,難以釋懷。”
魄淵凝望著他,深碧的眼眸幽靜複雜,聲音溫柔:“你是這樣想的。但也許順序恰好相反呢?”
曳月靜靜地,無動於衷。
人的眼睛那樣重要,是一切感情唯一泄露一二的地方。
那個人本就難以讀懂,難以了解,沒有了眼睛,便什麼都猜不到了。
“下次見。”魄淵走出去。
腳步聲不大不小,剛剛夠曳月聽到。
曳月麵朝他離去的方向,緩緩抬頭。
他看不到,不知道今夜的天空是否有月。
書上說,月亮的彆稱有很多,其中之一,叫魄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