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祇的笑意緩緩消失,他放下手,輕聲喃喃:“果然,我的曳月,從不讓我失望。”
嬴祇起身,走出空霄殿。
楓岫崇望著他走出去的背影,低頭望著那局無解的珍瓏棋局。
許久,他皺眉:“總不至於是,近情情怯。”
說完他自己先搖了頭。
嬴祇沒有心,沒有情。
行事獨斷果決。
更不會怯。
他不見就隻是不想見。
就如現在,他想見了。
外麵還是冬天,但孤皇山隻有春天。
潮生閣裡,花木繁盛,花開正好。
嬴祇走進庭院。
黃昏的陽光燦爛暖融。
坐在院中花草中的人,容顏如舊。
一切仿佛停留在當初,千羽扇的心境裡出來,他們約定不再見麵的那個初夏。
後來的一切好像都還沒有發生。
本來也是這樣的。
在回溯的過去即將結束的時候,他隨口吩咐說書人,將曳月的過去停留在他們最好的時候。
但那個說書人自作主張,保留了一切。
不過,這樣也好。
嬴祇望著坐在院中安靜不動的人。
這樣他擁有的,就是全部的曳月,一點也沒有少。
嬴祇出現的無聲無息。
但那個人還是察覺了,沒有眼睛的臉抬起,朝向他的方向。
嬴祇垂眸靜靜望著那張失去了雙眸卻仍舊美麗的臉。
“我養你的時候,並不知道我的阿曳未來會生得這般好看。”
他不緊不慢,聲音溫柔,疏離靜冷。
“修真界有一個美人榜,希海微生家的親戚們自來占了半壁,可他們加起來也沒有我們阿曳好看。”
他還是當年的溫柔清疏的聲音,像春天夜晚九天之上傾瀉下的輝月,金魂月魄,清撩心弦。
還說著當年揶揄逗弄的話。
手指輕輕落在少年人偶一樣安靜的頭上,一下一下輕撫。
溫熱的手指一寸一寸撫過眉睫。
撫過空洞如怨鬼的可怖殘缺眼眸。
如同春風途經荒漠。
兩顆珠子的精魄遁入曳月眼眶。
眼眶裡出現兩顆火紅的眼珠,驟然的光亮刺痛下,眼眶裡不自覺滾落出淚水。
在那張冷漠卻美麗的臉上,讓看到的人不自覺失神。
曳月閉眼,下一刻再睜開,無神失焦的眼睛便一瞬銳利純粹,心無旁騖,像一柄開封了的劍。
這柄劍隻對著一個人。
嬴祇靜靜地凝望著他,深碧的眼眸溫柔冷寂。
“瘦了。”
曳月冷冷地望著他,眼眸裡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無論愛恨。
那張臉失明殘缺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隻有冷漠。
當他有了眼睛後,那張臉上的神情卻再冷銳無情,也叫人覺得脆弱。
嬴祇溫柔地說:“很好看,但沒有你的眼睛好看。在找回你的眼睛前,暫時就先用這雙鳳凰珠替代吧。”
他的手還輕捧著少年的臉。
保持著隻要輕輕往前一點距離,就會額頭相抵的距離。
微微交錯,臉頰若即若離擦過。
嬴祇的臉是溫的。
曳月是冰冷的。
一個坐著。
一個俯身相擁。
一個一手撐著椅背,一隻手臂溫柔小心地圈著過分單薄瘦削的身體。
一個一隻手垂落,另一隻手召喚心劍,從背後洞穿他們的姿勢。
那心劍被帝尊的威靈自然擋在外麵,僵持著。
背對心劍的人,將下頜輕輕擱在少年的肩上。
深碧的眼眸輕闔,溫柔地眷戀地說:“我很想你。我們很久很久沒有見麵了。”
世界下著大雪,唯獨此間永春。
耳邊的聲音,低沉冷清,輕柔耐心,是夢裡春風呢喃。
就好像,那一千多年從未發生過。
那些悲怨,相恨,都隻是做了一場夢。
醒來,便從深秋,回到初夏。
隻除了,那柄懸在身後心口,攜著無儘殺意的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