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 一百個罪大惡極的罪犯裡, 或許隻有一個,是天生的反社會型人格。
而剩下的九十九個, 都是在社會沉浮中擁有了各種各樣“迫不得已”的理由。
比如說梁小六, 他家境貧寒, 父親早亡,母親重病, 自己外貌醜陋, 讀書也不成,在成長的過程中受儘了嘲笑和欺淩。
他人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出人頭地。
但從他走上販毒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自己這一輩子,注定隻能隱姓埋名地活到死。
正如此時此刻, 萬千人們聚在校園裡仰頭期待著煙花綻放的新年倒計時,他卻和自己的兄弟揣著槍東躲西藏。
而K市裡大概還有無數正在追捕他們的警察。
梁小六之所以會躲進K大, 一確實是因為慌不擇路, 二也是考慮到K大今晚聚滿了人,藏匿和挾持都方便。
甚至槍聲都能夠完美地被煙花燃放聲所掩蓋。
隻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選擇劫持的第一個人,就是一顆硬骨頭。
這兩把槍, 正如麵前這個少年所說, 是他們襲警搶過來的。
他販毒這麼些年, 該接觸的都接觸了, 該犯的罪都犯過了,對警方也好,對槍械也好,了解的遠比一般人多的多。
民警配備的是什麼槍,子彈能不能連發,後坐力有多大,他心裡無比清楚。
所以,在因為驚慌而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鉗製住人質卻沒來得及把器械換成刀具的那一刻,他更加後悔。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人質出乎意料的機敏,同伴救援的速度也快的讓人難以想象,不僅迅速解決了自己的兄弟,還在他做好防護工作之前及時掐住了他的命脈。
這一秒,他的槍口正壓在一個小姑娘的腦門上,子彈卻沒上膛,刀還在口袋裡,根本沒辦法騰出手去拿。
因為前方少年正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右臂高舉,手指壓著扳機,槍口牢牢對準他的腦袋。
目光平靜。姿勢嫻熟。手非常穩。
連顫都沒有顫一下。
看得出來,是個老手。
就在梁小六打算硬撐到底,非要跟對方賭一賭他對人質的在乎程度,堅持稱自己已經給槍上了膛時,腰口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而後胯.下被狠狠一踹,手裡鉗製的小姑娘趁他吃痛陡然無力時,猛地掙開他“嗖”地躥了出去。
“草你媽,老子......”
“砰!”
下一秒,前方就傳來一聲熟悉的槍響。
直接打斷了他氣急敗壞的咒罵。
猶如什麼臨終判決,不帶絲毫猶豫,狠狠砸在他的耳廓裡。
他無法判斷子彈是穿過了自己的手腕還是擦過了手臂,他隻能感覺到整隻手都震了一下,痛覺神經刺激的人下意識跪在地上,黑色的手.槍滑出去半米,最後被一隻運動鞋踩在腳下。
那隻運動鞋的牌子,梁小六非常熟悉。
是年少還在上學時,他很羨慕的那些“有權有勢”的同學穿的名牌。
雖然後來有錢了,能買得起一鞋櫃這樣的名牌,但是他永遠忘不了,學生時代瘦弱的自己,就這麼趴在地上,任由那些鞋子一隻一隻踩過自己的手指。
他的眼中忽然閃過幾分怒火清醒,撐著地麵就要奮起反抗。
然而還沒等他起身,背脊就被狠狠壓住,前方踩著槍的人已經蹲了下來,摁住他的後頸,後腦勺貼上一個冰冷堅硬的觸感。
“彆動。”他的聲音冷冷的,“不然走了火,我不負責。”
遠處有汽車熄火的動靜,而後是無數雜亂的腳步聲。
他微微抬起視線,看見自警車上下來的無數警察。
嗬,他梁小六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最終居然栽在了一個未成年的娃娃身上。
真是,太可笑了。
“喂。”他感覺著腰口和手臂處血液的流失,喘著氣問,“你剛才說你是射擊冠軍,是誆我的,還是真的?”
背後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回答。
“我感覺你是真的。”
梁小六笑了笑,忍著痛,用最後一絲力氣,又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少年還是沒回答,似乎是懶得跟他交流任何題外話。
他就歎了口氣,在警察趕過來扣住他前,終於支持不住,徹底痛暈過去。
江行燁站起身,任由匆匆包圍此處的警察接手這個亡命之徒,語氣淡淡地提醒道:“那邊還有一個同夥。”
“已經銬住了。”一個警察接過他手裡的槍,又問了他有沒有受傷,得到否定的回答後,鬆了口氣,“大概的情況這小姑娘剛才已經說了一遍,不過還是需要你們跟我們回局裡一趟,放心,要是情況屬實的話,做完筆錄就能走。”
男生點了點頭,視線落在前方一直垂著腦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身上。
他走過去,伸手揪了揪她的辮子:“初願?”
小姑娘呆愣愣地抬起頭,似乎是反應了一下,而後不知道為什麼,又沉默地垂下頭。
“......江行燁。”
隔了好久,才聽見她低低的聲音,“他死了嗎?”
“沒有。”
少年的語氣裡帶著讓人心安沉穩,“我剛才檢查了,還有呼吸。”
“那他……他會死嗎?”
“不會。警車裡有隨行醫生,正在幫他處理傷口,等一下救護車就到了。”
初願就沒有再說話了。
一直低著頭,非常沉默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正好,那邊警察已經迅速處理好了現場,把警車開到了他們身旁,喊他們上車去警局做個筆錄。
小姑娘一聲不吭地爬上警車。
江行燁蹙蹙眉,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無奈地跟上去。
……
.
“你們很勇敢啊。”
送他們出警局之後,開車的警察叔叔這樣表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