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畢竟今天晚上那個場麵,兩位亡命之徒,兩把裝了子彈的槍,現場還有子彈殘留的痕跡——說明肯定是開了槍的。但兩個孩子年紀小小,居然就能從歹徒手裡脫身,甚至還反過來製服了歹徒,這戰績,哪怕是放在他們身上,也算是了不起。
最關鍵是,從事發到離開警局,整個過程一直保持著冷靜,要不是翻了監控和檔案記錄後都查不出任何問題,他們都要懷疑這兩個孩子是受過什麼心理特訓了。
“果然是少年出英雄。不過回去之後還是要做好保密工作,不然事情宣揚出來,隻怕是會給你們自己也帶來危險。”
江行燁隨口“嗯”了一聲,抬眸望了望身旁的少女。
她小小一團,縮在車門邊上,腦袋靠著車窗,靜靜地望向窗外的霓虹。
大冬天的,拂過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但她卻把車窗開的很大,臉頰和鼻子都被凍的通紅,仿佛是在自虐一般。
從問完他那個罪犯會不會死之後,她就一直是這個狀態,做筆錄的時候,警察問什麼就答什麼,條理清晰,話語裡聽不出一絲慌亂,又乖又冷靜。
和平時元氣滿滿的樣子截然相反。
她那麼愛笑的一個姑娘,自從“逃出生天”之後,就再也沒笑過了。
怎麼可能用“勇敢”和“英雄”就能解釋得了。
警察叔叔一路把他們送到了高鐵站,臨走前,又特地吩咐了他們一遍千萬要保密,就開著便車疾駛而去。
江行燁領著她進車站,買好了車票,前往寧城能買的最近的票是在半個小時後,他就又領著她在候車室坐下。
“餓嗎?”
少年把她書包上係著的氣球繩結給一個一個解下來——反正氣球已經全部都破了,掛在書包上還顯得奇怪。
他的嗓音難得柔和:“你要不要吃東西?”
小姑娘抬起頭,杏眼裡仿佛盛了一湖水,靜謐無聲,不起波瀾。
“初願,你往左看,那邊有超市,還有餃子店和麵館,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少年又問了一遍。
“……好。”
“那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
“要不要去超市買關東煮?”
“好……好。”
初願遲鈍地跟著男生的動作站起來,但看見他伸過來的手時,卻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沒有握。
“你現在狀態不太好了。”
江行燁巋然不動地攤著掌心,語氣裡帶著罕見的耐心,“我怕你要摔。”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手從衣兜裡拿出來,垂著眼眸:“對不起,我不……不是故意的。”
少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
很漂亮的一雙手。
如果忽略掉指間和掌心早已乾透的血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忽然變得有些緊張,下意識解釋道,“是因為他拿槍抵著我,我害怕了。他一動,我條件反射地就……”
“我知道。”
男生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動作輕柔,“而且我們都覺得你很勇敢。及時拖延住了歹徒,給我和警察都幫了大忙。”
“那你說,我紮的那麼深,他、他不會死吧?”
“不會,人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隨行的醫生也說,沒有傷到要害。不過以後做事情不要那麼衝動了,萬一槍是真的上了膛的呢?說不定現在躺在醫院的就是你了。”
“……我當時就是想賭一把。我太害怕了,所以就條件反射……可是江行燁,你知道的,其實我隻是想快點逃開,我沒想過要殺人的——”
“我知道。”江行燁拍了拍她的頭,“而且你那頂多隻是正當防衛,連打架都不算,更彆說是殺人了。”
“真的嗎?”
“真的。連警察局都放你出來了,你怕什麼?而且大晚上烏漆麻黑的,他們壓根就沒看清楚你的臉,就算真的要報複,也是衝著我來。”
小姑娘仰著頭,眼裡已經出現了幾分迷茫和愧疚。
“先彆管這個了,你聽聽看,外麵是不是有煙花?”
“……好像有。”
少年把她的辮子撥到腦後,眼底已經出現了幾分笑意。
他用手指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因為她慢半拍的反應而勾了勾唇,“彆發傻了,新年快樂。”
“……”
初願一直仰著頭。
麵前是男生熟悉的、清淡的眉眼,一點點溫和,一點點笑意,一點點關切,每一種情緒在他身上都稀奇罕見。
耳廓外傳來隱隱約約的煙花燃放聲,雖然看不見那盛大的煙花雨,看不見夜空裡的漫天煙火,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腦子就像被人用煙花炸了一場似的,所有佯裝的冷硬和平靜都瞬間潰不成軍。
她“哇”的一聲,終於紅了眼眶,額頭抵住他胸膛上冰涼的紐扣,哭的稀裡嘩啦。
把大半個候車室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我是個膽小鬼。”
初願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自我批判,每一顆眼淚裡都藏著深深的驚惶和恐懼。
她殺了人嗎?
刀子捅在哪裡了?
對方要被判幾年牢?
出了牢之後會報複她嗎?
……
腦子裡全是這些問題,死死纏繞著神經,壓迫的她不得安寧。
她太恐懼了。
“沒關係。”
頭頂上方傳來少年熟悉的嗓音,低沉又緩,“害怕就放心哭好了。”
“也不用擔心有人報複。”
“我罩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