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未到，上善學齋下課。</p>
夙寒聲拽著烏百裡喋喋不休： “我隻是零用錢比較少，之前出門吃飯買東西都有旁人幫我付賬……哎百裡彆翻白眼啊，要不這樣，我有棵千年崔嵬芝，拿去買定然能換取不少靈石。"</p>
烏百裡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了。</p>
元潛見烏百裡又要抑製不住準備陰陽怪氣地無差彆攻擊，趕忙道： “要不先去彆年年瞧瞧吧，墨胎齋不一定真的賣呢，價高者得也許是個引人過去的噱頭。"</p>
夙寒聲小雞啄米似的拚命點腦袋。</p>
烏百裡瞥了兩人一眼，才雙手抱臂沒再吭聲。</p>
三人一路吵吵鬨鬨到了聞道學宮門口的巨樹下坐著等人，眼看著午時都過了，乞伏昭才暈暈乎乎地來了，</p>
他臉色似乎不怎麼好，嘴唇蒼白，一隻手還在捂著心口，病懨懨的。夙寒聲起身迎上去：“怎麼臉色這麼差?病著了?”</p>
乞伏昭勉強衝他露出個笑，賴嘰嘰地道： “沒什麼大礙，我剛從懸壺齋出來。”</p>
元潛正在給夙寒聲編小辮子，編到一半夙寒聲就跑了，他手中還揪著發尾，趕緊邁著小碎步追上來，見狀也擰眉道：“懸壺齋怎麼說?”</p>
乞伏昭揉著心口，愁眉蹙額道： “說是……肝火旺盛，怒火攻心。”三人紛紛“喱”了聲，趕緊兩左一右扶住他。</p>
乞伏昭看著溫溫柔柔，之前被人各種欺負也沒動過怒火，像是沒脾氣的泥人一樣。能將他氣出病來，肯定出了大事。</p>
“誰惹你生氣了?"夙寒聲嚴肅道， "又有人逼你譯書了?誰?在哪個學齋?我去問候他祖墳風水有沒有長草。"</p>
元潛伸手貼了貼乞伏昭額頭，又掐著他的手腕探了探。"果然氣得不輕啊，這脈象……嘖嘖，到底誰把你欺負成這樣?"</p>
乞伏昭哭笑不得： “真沒有，我今早醒來就這樣了，方才吃了藥，已好了不少。”</p>
見三人還要再問，他趕緊道： “沒什麼大礙，啊，午時一刻的靈舟會便宜一半，再不去就趕不上了。"</p>
三個窮鬼見狀隻好住了嘴，撒腿跑著去趕便宜的靈舟。</p>
夙寒聲要在申時三刻去後山佛堂抄經，此時才午時，他估摸了下時辰，就算再耽擱也不</p>
會錯過抄經，也便沒有多想，顛顛跑去彆年年玩。</p>
之前來彆年年坊市，大多數都是和徐南銜一起，這還是頭回和同學齋的學子一起來逛。</p>
從靈舟上蹦下去，夙寒聲興致十足，仰著頭和乞伏昭嘚啵個沒完。乞伏昭不知是不是肝火還未消下去，眉頭始終皺著。</p>
夙寒聲疑惑道： "怎麼，還不舒服嗎?"乞伏昭艱難一笑，輕輕搖搖頭。</p>
夙寒聲知曉此人是個打碎牙齒和血吞的狗脾氣，扒開裕褲正要給他拿靈藥。乞伏昭忙阻止他，道： “不是……我隻是覺得有人好像跟著我們。”</p>
夙寒聲一愣，視線橫掃一圈。彆年年坊市哪怕午時飯點也仍然人山人海，吆喝聲吵鬨聲衝天，一整條街熙熙攘攘，看過去根本</p>
發現不了誰在暗中跟蹤。</p>
元潛沒心沒肺，隨意道： “馬上要到入秋祭天，你看，坊市連結界都打開了，安心吧，不會出什麼事的。"</p>
夙寒聲疑惑看著頭頂。</p>
彆年年之前有布過結界嗎?</p>
坊市四處都是人，應該不會遇上什麼危險，夙寒聲不再多問，拽著人一起去了墨胎齋。</p>
許是放出了三千年份神樹之藤的消息，今日墨胎齋比尋常的客人要多，夙寒聲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他個兒矮，浮雲遮都差點被擠掉。</p>
所謂價高者得的規矩，一般都是在坊市取號碼木牌，瞧見有標誌的靈物或靈器，直接拿著牌子開價格就好。</p>
夙寒聲找半天才尋到三千年神樹之藤的牌子，伸長手取了一支，跑回來和烏百裡他們琢磨。</p>
元潛摸著下巴，思忖道： “五千靈石是底價，我們加多少合適?”夙寒聲對錢財並沒多少概念，想了半天疑惑道： "加五千能買倆嗎?"三人不約而同看他。</p>
烏百裡正要開口。元潛猛地伸手搗了他一肘子。</p>
烏百裡深吸一口氣，伸手一指，道： "少君，請看。"夙寒聲疑惑看過去，隻看到墨胎齋密密麻麻的人頭。</p>
烏百裡“嘖”了聲，上前掐住夙寒聲的雙臂，猛地將他一舉，讓他的視線被迫提高，看到牆上神樹之藤的開價。</p>
——隻是剛開價半個時辰，已從五千的底價飆升到兩萬靈石了。夙寒聲： "</p>
……"</p>
這些人花這麼多靈石搶幾根藤做什麼?!有錢沒地方花嗎?</p>
夙寒聲“唔噗”一聲落了地，沒忍住先瞪了烏百裡一眼：“我能看見。”用得著你瞎幫忙嗎?</p>
乞伏昭看著夙寒聲在他追著烏百裡踹腳，無奈露出個笑。候地，</p>
他宛如察覺到什麼，猛地斂下神色，霍然回頭朝著暗中那道跟隨許久的視線直直看過去。</p>
墨胎齋對麵，正是彆年年坊市第一酒樓——長夜樓。</p>
二樓雕花木窗大開，竹簾隻露出一半，隱約瞧見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正懶洋洋倚坐椅上，手肘隨意搭在窗欞上，五指修長捏著玉質的酒杯，姿態慵懶而隨意。</p>
乞伏昭看不見竹簾下的那張臉，卻莫名知曉那人在看他們。或者說.…</p>
乞伏昭看向旁邊委委屈屈的夙寒聲，心隱隱不安。那人在看夙寒聲。</p>
明明被乞伏昭發現，可黑衣男人卻有恃無恐，竹簾未遮擋下半張臉，似乎瞧見他露出個古怪的笑容，漫不經意地將杯中酒一飲而儘。</p>
酒壺漂浮半空為他重新斟滿酒。</p>
乞伏昭隻覺此人來者不善，沉著臉正要叫夙寒聲。卻見黑衣男人似乎察覺到他心中所想，低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慢條斯理地在唇角輕輕一點。</p>
乞伏昭瞳孔劇縮。</p>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絲毫靈力，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僵硬地愣怔原地，無窮無儘的恐懼不受控製泛上心間，好像連呼吸都被強行剝奪。</p>
夙寒聲還在給烏百裡畫大餅： "真的，我回去就讓我大師兄給我零用錢，肯定夠買下兩根神樹藤!咱們賒賬吧。"</p>
烏百裡額間青筋不斷跳躍暴起。</p>
“你……!三萬是隨便能寫的嗎?若你把價格落在木牌上，唱了價後卻沒靈石來付款，彆年年甚至有資格把你捆了賣去花樓給人當小老婆抵債!"</p>
夙寒聲被吼得腦袋一縮： "不、不會的。"</p>
元潛摸著下巴觀烏百裡的麵相，往後搗了搗旁邊的乞伏昭：“哎，快看，百裡和你一樣肝火旺盛怒火攻心了哎。"乞伏昭沒有回應。</p>
元潛疑惑回頭，後知後覺乞伏昭模樣不對： "乞伏昭?"</p>
夙寒聲也跟著轉身</p>
："怎麼了?"</p>
在夙寒聲看向乞伏昭的刹那，那股無形的威壓陡然消失，乞伏昭猛地獲得呼吸，當即捂著心口咳了個死去活來，喉中都帶著血腥味。</p>
夙寒聲幾人趕緊將人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倒了杯水喂給他。</p>
乞伏昭臉色蒼白，掙紮著抬頭朝著對麵的長夜樓看去。</p>
方才那一下似乎隻是個威懾，黑衣男人仍然坐在原地，捏著玉杯又慢悠悠喝了杯酒，視線順著珠簾縫隙似笑非笑看來。</p>
"你在看什麼?"</p>
夙寒聲滿臉疑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長夜樓二樓空無一人，隻有窗欞上一杯未飲完的酒杯放在那，窗戶上風鈴一陣陣旋轉作響。</p>
乞伏昭張開唇正要說話，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似的，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夙寒聲飛快從裕鏈中拿出靈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塞他嘴裡。</p>
乞伏昭緩過神來，心口的疼痛一點點消散，他咳了聲，低聲道： "多謝少君……"</p>
雖然能開口說話，但當再嘗試著說出那個黑衣男人的事，喉中卻又被一口血堵著，無法出聲。</p>
——看來是被下了禁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