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
耳畔好似傳來幾聲熟悉的聲響,好像金屬相互碰撞。
戚簡意眼前白影一閃而後,還沒回神便感覺內府處一陣劇痛猛地襲向腦海。
崇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手中降魔杵已許久未用,上方已生了猩紅的繡,此時尖頭正直貫入戚簡意的內府。
戚簡意渾身一僵,口中猛地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崇玨仍然是那副清冷漠然的模樣,渾身禪意未散,單單看著他就好像讓人身處莊嚴肅穆的佛堂,麵對的並非是殺戮,而是漫天神佛。
戚簡意內府瞬間被降魔杵的戾氣毀去,可他並不畏懼,反而發了狂似的笑了出來,斷斷續續道:“你終於……哈哈哈你終於出來了。”
幾段殺人誅心的話,將前世的黑衣崇玨硬生生逼出,讓戚簡意終於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崇玨卻輕聲道:“我說了,前世之事,與我無關。”
戚簡意一愣,愕然看他。
崇玨仍然是那高高在上的須彌山世尊,他哪怕渾身殺意也依然如同佛像般,那駭人的戾氣裹挾著禪意,看著不傷人分毫,卻如千年寒霜的冷意直衝骨髓,讓人毛骨悚然。
前世的今日,戚簡意毀去夙寒聲內府,將人打下無間獄。
今世,降魔杵同樣刺穿戚簡意內府,渾身修為儘數廢去,讓他感受前世夙寒聲所受的相同的痛苦。
崇玨單手立掌,眉眼如佛,墨青眼瞳泛著溫潤如玉的暖意,悲憫地注視著幾乎魔怔的戚簡意。
“我不是你,不會執著地沉溺前世。”
戚簡意渾身是血,被他這個憐憫的眼神看得目眥欲裂,掙紮著想要去寒茫苑,想要用儘全力去見夙寒聲最後一麵。
“寒聲!”
“夙寒聲!”
一牆之隔的寒茫苑內。
夙寒聲坐在台階上托著腮,仰頭看著天邊滿月,覺得一切都意興闌珊,隻好胡思亂想。
剛才出門布結界的到底是世尊,還是惡念?
亦或是善念惡念真的相互融合了?
如果世尊回想起前世和自己廝混那十年……
夙寒聲一僵,隱約記起那十年來他和惡念玩的花樣和一堆葷話,有些懷疑世尊知曉後,會不會直接羞憤欲死。
夙寒聲腳趾已尷尬地開始亂抓,揪著頭發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就在這時,寒茫苑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夙寒聲一抬頭,就見崇玨依然是方才離開時的模樣,眉眼溫和帶著讓人不忍褻瀆的禪意。
“你……”夙寒聲乾咳一聲,將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拋到九霄雲外,訥訥道,“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戚簡意呢?”
崇玨信步閒庭走到夙寒聲麵前,將豔紅的庚帖遞過去,溫聲道:“日後他不會出現在你身邊了,不必再想他。”
夙寒聲:“?”
我哪兒想他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奇怪?
夙寒聲接過庚帖,翻來覆去看了看,隨口道:“你把他怎麼了?”
按照世尊的脾氣,八成也不會動手見血。
崇玨坐在夙寒聲身邊,垂著眸看著夙寒聲玩庚帖,道:“沒怎麼——這庚帖,不處理掉嗎?”
看著上方夙寒聲和戚簡意的名字並列寫在一起,那點紅越發刺眼。
夙寒聲“哦”了聲,隨手就要揣兜裡。
崇玨眉頭輕蹙,微微伸手扣住夙寒聲抓庚帖的手:“戚簡意人已……已不堪重托,留著這庚帖也沒什麼用。”
夙寒聲疑惑看他:“這庚帖瞧著製作得還不錯,我留著,萬一日後要和其他人合籍,改個名字就可以,多省事。”
崇玨:“……”
崇玨懷疑夙寒聲又在端著無辜的模樣故意說出這種話。
可仔細瞧,夙寒聲滿臉認真,好像真的想省下那點做庚帖的小錢,顧家極了。
夙寒聲說完,窺著崇玨的神色將庚帖塞到兜裡,起身拍了拍衣裳,道:“那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就回去睡覺了——叔父夜安。”
崇玨手一頓。
從台階到房中僅僅隻有幾步路,夙寒聲慢吞吞地走過去,從始至終身後都沒啥動靜,他索性直接抬腳一邁門檻,抬手就要重重把門關上。
就在門縫即將闔上的刹那,一隻手突然斜斜伸來,猛地卡在縫隙中。
門狠狠擠在那隻手上,一聲悶響聽著都疼。
夙寒聲嚇了一跳,趕緊將門打開。
崇玨柱子似的杵在門口,垂著眼看他。
夙寒聲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上麵通紅的印子,沒忍住膽大包天地數落道:“你受虐狂啊,說一句不就行了嗎,乾嘛伸手擋門?”
崇玨並不將那點疼痛放在心上,他抬步往前一跨,邁進房中。
男人高大的身形極其有壓迫感,逼得夙寒聲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瞪圓眼睛看他。
“你……你想乾嘛?”
崇玨將門掩上,一隻手扣住夙寒聲的肩,另一隻手卻悄無聲息往夙寒聲袖口鑽。
夙寒聲渾身一僵,差點以為惡念又冒出來了。
可還未等他踹人,就感覺崇玨的手指勾著他袖中那鮮紅的庚帖,輕緩地探了出來。
夙寒聲這才明白這人竟然隻是為了這破庚帖,緊懸的心落了下來,卻又有種莫名的失落,隻能故作鎮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房內並未點燈,隻有院中的燭火從雕花木門的縫隙中傾瀉進來,崇玨身形高大幾乎將夙寒聲整個身子籠罩在陰影中。
四周昏暗,隻有兩人的呼吸聲響徹耳畔。
夙寒聲從沒在世尊身上感受到這麼濃烈的壓迫和侵占感,下意識想要往後退。
可下一瞬,崇玨握著夙寒聲的手,將庚帖塞到他兩指間。
“彆動。”
夙寒聲不明所以,仰頭看他。
崇玨眸瞳微動。
庚帖倏地燃燒起幽藍的火焰,頃刻在夙寒聲兩指間燒成齏粉,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