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始終做世界和平的建設者(1 / 2)

漢闕 七月新番 6972 字 4個月前

讓樓蘭城繁榮的是孔雀河,而使得扡泥城建起的,則是車爾臣河,它們可以說是孕育了羅布泊的“父親”和“母親”。

車爾臣河這年頭被稱之為“阿耨(nòu)達水”,他發源於昆侖山、阿爾金山的皚皚雪山,衝下高原,向塔裡木盆地流淌。

它的上遊地區因為山區降水少,河流徑流量不大,河床附近有鹽殼,周邊高度荒漠化,隻適合放牧,所以隻有小宛這個人口千餘的小行國靠養山羊養活自己。

但在下遊的且末、扡泥地區,土壤質量更好些,又因為數條河流彙集成幾個湖泊,形成了一片廣袤的綠洲。時值盛夏,蘆葦、紅柳、胡楊、芨芨草鬱鬱蔥蔥,水鳥和牲畜在周邊繁衍,也為農業打下了基礎。

除了樓蘭人分散在河流兩岸的小塊田地外,在扡泥城東的平地上,今年又新開墾了一大片土地,足有五六百畝之廣,防沙的林帶已經種下,打麥場、引水的溝渠和澇壩樣樣不少。

旁邊則建起了一座大的塢院,大小和裡麵的布置與懸泉置差不多,隻是多了陶窯、畜圈,這兒既是屯田卒的住所,也是堡壘、驛站。

這是任弘帶著五十名士卒,在扡泥城民眾幫助下建起的。

這日清晨,任弘舒展著身體剛出門,本以為自己算早了,旋即就看到田官“宋力田”蹲在田地邊。

因為常年在地裡彎著腰,宋力田身子有些佝僂,也不戴巾幘,就紮著一個扁髻,插著木簪,一頭黑發裡已夾了幾根白絲,總是穿著一件短打,腰上插著把鐮刀,絝腿捋得高高的,腿上的汗毛卻不見有多少。

任弘乃是侍郎、扡泥司馬,麾下吏士都要唯他命令是從,但任弘也有怕的是,就是這位宋力田了。

宋力田乃是敦煌郡派來協助任弘屯田的農官,初來乍到時,任弘還想賣弄一下後世知識,指點一下這老農官漚肥堆肥什麼的。想必定能讓他驚呼不已,納首便拜,畢竟就任弘在敦煌所見,百姓種田多用新鮮糞便,還以為這技術尚未發明呢。

結果,宋力田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任弘,薄薄的嘴唇毫不留情:

“任侍郎,你覺得,老夫力田這麼多年,連熟糞生糞都分不清?”

任弘大汗,看來漢朝不同地區農業科技水平,層次不齊啊,這下可尷尬了。

他之後便不再多言,農業啊,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耐心,最急不得的事。

且很多時候,經驗勝於理論。有文化的大學生,也不一定比不識字的老農更懂地裡的莊稼啊。

更何況,這位宋力田是有學問,他年輕時,據說在搜粟都尉趙過手下做過事!又在張掖居延擔任力田的官職,是正統農官出身。

隻是後來因為犯了法,被奪去職位,發配敦煌,在玉門都尉府下從事,如今漢朝要在西域重新屯田,便將宋力田打發過來了。

宋力田整日陰著臉,很少有句好話,又好酒,常喝得醉醺醺的,但醉歸醉,在農事上,卻從來沒拉垮過。

此刻他便捏著芝麻莢對任弘說道:“最遲半月,這胡麻就要熟透了。”

這宋力田確實有兩把刷子,不但剛來就安排人挖了糞池,將人畜糞便集中起來堆熟糞,更知道生地裡種芝麻可得奇效。

“荒地先種胡麻,可令草根敗爛,一年不出雜草。這點也不必任侍郎教我,搜粟校尉早就知道了,他說過,胡麻之於草木,若錫之於五金,性相製也。”

胡麻生長周期很短,隨著開花一節比一節高,三四個月後,果莢成熟後就會自動爆開,露出裡麵香香的胡麻籽。

今年接下來的農活,宋力田都安排好了,在沙地上劃著田地片區對任弘道:

“等入秋前後,便種宿麥,等到來年開春,粟和糜子也要種一些。種子要用當地的,若以敦煌麥種播下,恐怕不服水土。”

小麥是樓蘭的主要作物,但也雜種粟、糜子等穀物,任弘見過樓蘭人除了胡餅,還吃磨碎後的烤製的粟米餅、烹煮的糜子粥。

但在樓蘭人的語言裡,除了小麥外,其他農作物一概被籠統稱之為“穀物”,可見麥子地位是獨一無二的。

宋力田喝了口酒,站起來指著廣袤連成一片的田地,仿佛這是任他揮灑的畫卷:

“地平而大,正適合使大器,以牛耕,用趙都尉的代田法!”

代田法,這是漢武帝晚年,由搜粟都尉趙過發明的,當時漢朝連年對外發動遠征,漢武帝又大興土木,馭民太過,以至於關東出現了大量流民,盜賊四起,許多編戶齊民被重役逼得活不下去,拋棄田地逃入山林,這才有了“戶口減半”。

後來漢武帝下了輪台詔,幡然醒悟,決定好好搞農業,解決天下生計問題。但人當然沒死一半,土地卻拋荒了許多,傳統的小農平翻低畦成效慢,於是趙過便為國營農場的大規模耕殖,量身打造了“代田法”!

此法細節不必細述,反正結果是好的,產量竟能增產一石!而且還節約了人工,正所謂“用力少而得穀多”。

漢朝的農官係統比秦更成熟,搜粟都尉找到了增產的妙方後,便令關中的三老、力田和裡父老學習先進經驗,同時在朝廷主持下,向地廣人稀的邊郡推廣——那兒多是官營的屯戍田。

大漢朝之所以能隻花了短短十年,便從武帝末年的荒廢緩過來,代田法是有大功勞的!所以趙過被後世稱之為”漢代袁隆平“,是實至名歸。

當然趙過功績不止這一項,他的創造裡,還有播種的耬車,改進的犁鏵,以及二牛抬杠。

從這時候起,便有了抬杠這個詞。

都是能沿用兩千年而不落伍的好東西,經得住時間考驗。

任弘是越聽越敬佩,但也問了宋力田一個問題:“宋力田做過農官,可聽說過一個叫汜勝之的人?”

……

“汜勝之?”

宋力田搖頭,他從未聽過這名。

“應該也是這年代的人啊,且也是農官。”任弘暗暗嘀咕,或許是還年輕,不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