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五年後(2 / 2)

漢闕 七月新番 5870 字 8個月前

“北海苦寒,有什麼好看的?”蘇通國不理解,他出生在和北海一樣貧苦荒蕪的堅昆。

“你不懂。”蘇武歎息道:“那是囚禁老夫的監牢。”

“如今卻是大漢北界之至,可不得去看看?”

旁人是無法體會的,蘇武被囚於北海那麼久,他魂靈的一部分,似乎永遠留在那兒了。

他得去找回來,如此才能完完整整地去黃泉見孝武皇帝。

次日車隊騎從們沿著安侯水繼續北行,這條綿長的河流在冒出嫩草尖的平原上彎彎曲曲地流淌,丘陵在遠處起伏,它最終將彙入北海。

大漢將匈奴一分為三,燕然山以西為西匈奴,握衍朐鞮單於統治,與小月氏、呼揭共分右地。

大幕以南為南匈奴,由當年投降漢朝的於丹之孫統治,用其祖父之名,號於丹單於,漠北則挑了在燕然山戰敗後投降的甌脫王為單於,號甌脫單於。

漠南完全依附於漢,而漠北的甌脫單於則要麵對鮮卑、丁零沒完沒了的鈔掠,安北都護府則負責做裁判。

一路上不乏泛黃的氈帳和零星放牧的牧民,甚至還有結隊縱馬而過,似是想去襲擊匈奴人的鮮卑、丁零騎士,不管身份族彆如何,哪怕正在混戰的引弓者,在遠遠見到赤黃色漢幟,見到隨風搖墜的漢節後,便一哄而散,沒走的人也下了馬,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不敢抬頭。

果然如桑弘羊所言,戎狄可以武折,而不可德服。這是五年前在燕然山打出的威風,而那些隸屬於北單於,牧於漠北的匈奴君長聽聞漢使者來,更帶著部眾前來迎接,遠遠地跪拜稽首,高呼:“撐犁使者!”

匈奴人謂天為“撐犁”,謂子為“孤塗”,如今,三單於仍自號“撐犁孤塗”,就是天子之意,但卻統一尊大漢天子為“撐犁單於”,也就是天單於!還修了參天單於道,俾通貢焉,以皮革等物充賦稅。

劉詢在塞北,頓時多了三個便宜兒子,而蘇武也成了天使。

三月初時,趙漢兒為蘇武引路,抵達了昔日單於庭所在的姑衍山,曾經茂密的黑林在五年前被無良的任弘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嫩綠色的草原上,如同留下了一個焦黑的醜陋燙痕。

匈奴的神靈,被殺死在了山上,他們的精神支柱幾乎徹底垮塌,山神和祖先都救不了匈奴。

附近的草倒是長得更豐饒了,但甌脫單於的勢力卻未及此地,丁零人已經在餘吾水以北放牧,鮮卑的勢力則擴張到了狼居胥山以東,隨時會襲擊此地,故單於庭遂空。

三就在這三方勢力交彙的地帶,依然生活著一群人。

蘇武曾聽任弘提及過,來到草原後,也見過那些號稱“浮屠”的信眾。而這姑衍山,成了這新信仰的聖地。一千多名信眾躲避戰亂在此生活,其領袖是一個叫彌蘭陀的罽賓沙門,他在安北都護府設立後,前往範夫人城,拜見了都護趙漢兒,希望都護府能給這些奴隸、窮苦牧民一個容身之地。

趙漢兒本不欲搭理,任他們自生自滅,但他將此事傳到長安後,任弘卻很感興趣。

“那小沙門居然沒死?”

這彌蘭陀被扔到草原,本就是任弘許多年前在西域的一子閒棋,不料這小和尚居然活了下來,還頗得匈奴底層崇敬,漸漸也有迷茫的貴人百騎長加入了信佛的行列。

於是任弘順水推舟,決定在塞北做一個小小的信仰實驗。他暗示趙漢兒保護這些浮屠信眾,給丁零王、鮮卑諸大人、甌脫單於立了規矩,劃定疆界牧場,停止在姑衍山附近交戰。

彌蘭陀和他的信眾們遂得到了一小塊和平安靜的土地,蘇武抵達時,能看到過去由單於以金人祭祀天神、祖先的姑衍山角,竟被奴隸、牧民們用簡陋的工具,挖掘了一個石窟出來。

石窟裡供奉著形製簡陋的泥塑浮屠像,佛教本無塑像,這是罽賓和大夏漸漸流行開來的形製。

但和犍陀羅式的希臘容貌佛祖不同,這姑衍山的佛像,被塑造成了典型的漢人模樣,方方的臉,細長的眉目,衣裳都成了右衽。這是都護府的要求,也是彌蘭陀為信眾求得庇護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不知是彌勒還是釋迦摩尼的佛像,正坐在石窟裡,受山腳下數百人跪拜,邊拜邊喊著口號。

蘇武見到了這戲劇性的一幕,聽過之後,經曆過漢匈六十年戰和的他,頗覺滑稽,一時啞然大笑。

那是在戰亂的草原苟且偷生,痛苦掙紮的匈奴牧民心聲,也是在他們看來,擺脫困境唯一的辦法:

“願來世生為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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