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西楚]霸王無獨 放鴿子 7738 字 4個月前

呂布方才滔滔不絕, 項羽始終一言未發,仍深陷在對其話語的思考裡。

直到呂布忽道出願受長纓之意,他默了許久, 才猛然回神, 趕在高興的對方幾乎要替他拍板決定前, 不假思索道:“不可。”

他否決得如此利落,瞬讓躊躇滿誌的呂布呆住了。

對上呂布錯愕不解的目光,項羽微微蹙眉,鬼使神差地解釋了起來:“奉先所言, 確有幾分道理。那臧荼固是擅作主張, 弑舊日君王, 不可輕縱, 此事卻到底為燕人同室操戈。本王隻需對那臧荼施以懲處, 剝其王位, 再於燕另命可用之人王之即可, 緣何奪燕之地?何況暴秦初休,百姓飽受其苦, 正是各國心王歸位,修養民息之事,不宜貿然再起戰事。”

呂布是聽得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且眼皮直跳, 嘴角抽抽。

這都是哪門子的狗屁歪理?

若非他親眼瞅著這嘴上說著漂亮話的憨王借著主持分封之便, 將那倒黴魏豹硬生生地給趕到了河東、不走心地封了個勞什子西魏王,以此奪走部分梁地的行徑的話……幾乎都快信了對方的鬼話了。

被占了便宜的也不僅是那魏國豹子:但凡舊六國王室未出大力的, 都被迫徙至偏遠之地, 那被臣下殺死的韓廣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項羽還光明正大地偏了心眼, 除了最好的地盤都親自占下後,一些個好地方要麼分至於項氏親睦的諸侯之手,要麼便直接到了楚將手中。

不公平到如此地步,但凡是瞎子都瞧得出來。

這會兒諸侯軍忍氣吞聲,不過是懼於楚軍強勢罷了,哪會真心服氣了?

要按他自個兒說的話,與其表麵上裝模作樣,將便宜東占占西占占,倒不如將心一橫,舉大義之旗將地挨個收回。

接著逐個逼反,總能儘數納入囊中。

不然何必將好端端的一份大秦,大卸成十幾塊地給分出去了?難道不是為了削薄諸侯實力,之後好挨個擊破麼?

可這憨王……腦袋瓜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呂布心裡咯噔一下,忽覺不寒而栗。

他腦海中雖還是模模糊糊的,卻直覺自個兒原先的理解,應是在某處出了不得了的重大差錯。

項羽這番說辭,實在有著重大漏洞。

若是憂心楚人治燕、名不正言不順的話……難不成由楚王所立的燕王,燕人就會心悅誠服?

諸侯肯俯首聽其分封,哪裡是因為楚霸王最講道理!而純粹是懼其巨鹿神威,知曉楚軍拳頭最硬。貴族且如此識時務,更遑論那麵朝黃土地朝天的平頭百姓?

奪取天下,必須占得大義,掌控民心,卻絕不應拘泥於大義,為民心所操縱。

楚國麾下有著最強軍勢,又握有大義旗幟,天下諸侯根本無人可與之爭鋒。

大可強行壓製,奪得其地後,再費心懷柔百姓即是。

但凡肚裡有一口糧食,日子還能有個盼頭,百姓哪會在乎頭頂上那君王是燕人閹人還是楚人。

至於如何懷柔……

那是幕僚的活計,乾他呂奉先屁事。

但觀項羽做派,卻全然不是有這般長遠打算的,倒似真滿足於做個西楚霸王。

呂布微眯起眼,眼底的懷疑之色,也愈發濃重起來。

究竟是項羽太過心高氣傲,瞧不上那苦寒燕地、不屑染指,還是這人實在憨得超脫凡俗,拿著那套無意鯨吞他國的說辭四處晃點,結果沒騙著彆人,反將自個兒給蒙住了?

呂布憋了憋,沒能憋住,仗著四下無人,石破天驚地一問:“末將鬥膽,敢問大王可還記得,當年於會稽所言之‘彼可取而代之’?”

項羽被問得猝不及防,當下重瞳緊縮,死死盯住呂布!

他哪會忘了於會稽郡時,因年少輕狂,目睹始皇帝所乘坐駕時所發的那句狂言。

但世間除已然亡故的叔父項梁之外,知之者少之又少——縱昔日尚有親信隨行,卻大多沒於叔父那場大敗之中。

而他此時雖已功成名就,卻也未曾刻意宣揚當初之言。

奉先究竟是如何得知他昔日之言的?

被那雙玄異幽深的重瞳一言不發地緊迫盯著,呂布卻絲毫無懼,甚至還針鋒相對地瞪了回去,凶神惡煞地提聲再問:“昔日雄心壯誌,待成的宏圖霸業,大王莫非已全然忘了,真要放唾手可得的天下不取,就此安心伏櫪於一隅之地不成?!”

說到最後,眸中冒火的呂布的語調裡,已摻了幾分貨真價實的痛心。

他娘希匹的!

倘若這憨王當真死腦筋,沒那雄踞天下、鯨吞諸國的雄心壯誌,那他先滅中原各國,再騰手收拾龜縮巴蜀的劉邦的大計,豈不得也跟著破滅了!!!

首回被部將如此氣勢洶洶地質問,項羽此時除了驚惑不解外,竟奇異地未曾升起被冒犯威嚴的惱怒。

奉先雖是氣急敗壞,但令其如此著急上火的緣由,終究是出在對他的一片赤誠忠心上。

方會如此無畏,忠言直諫。

思及此處,哪怕還被呂布憤怒地瞪著,項羽心裡那初初冒頭的火苗子,便奇跡般自己熄滅了。

他微微蹙眉,猶如被問住一般,慢慢地收回了視線,兀自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他越是沉默,呂布便越是絕望。

……賊老天怎如此不長眼?

這憨王命如此之好,簡直都快讓偏心眼子的賊老天將口飯喂到嘴邊了,這憨瓜卻還為了耍那貴族脾氣似的,愣是嫌那口飯夾生,而生生吐了!

反觀他拚死拚活,好日子沒過上幾日,就落得被人打得滿頭是包,灰頭土臉地東奔西跑,還窩窩囊囊地丟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