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對著手機笑了出來。
高橋在記錄著某個人瑣碎事件的日記本上寫著今天的見聞。關於某個人的日記本已經更新換代到塞滿了整個櫃子,但記錄還沒有停止。
被觀察記錄的人是他的同事長島賴光,在日記本裡是“他”,今年是高橋觀察記錄這個人的第六年。
六年前最開始的那一個筆記本上,第一句話,高橋記得,並在接下來的記錄裡重複了很多次——
“我愛上了一個怪物。”
怪物被精致的骨架撐起,附在其上的皮肉細膩冷白,瞳仁漆黑,總是在注視著他人無法觸及的地方。
碰上這個怪物的高橋,六年前寫下第一句話時,耳邊和心臟一起轟鳴,頭暈目眩,除了怪物的影子,腦子裡空空如也,連下筆都抖得不成樣子。
而六年後的今天,他已經可以從從容容,欣賞自己筆下描繪出的怪物,並在腦中剖開那怪物的皮肉,摸上怪物的一截脊骨。似感歎似惋惜,“真漂亮。”
賴光的骨頭真漂亮。
皮肉也漂亮。
還有,在夢裡的身體也漂亮。
對待陪伴自己度過整個青春期的人,高橋總是無法用理智壓製住對他的渴望的。有時候稍微一走神,就會感覺從自己喉嚨裡跑出來的不是正常的話語,而是野獸的聲音。
如果能夠被他碰到自己的身體就好了。
如果他不戴雙層手套就好了。
……
渴望太多,理智會有不夠用的時候,所以隻能獨自忍耐住看不到他的一整天,在安全的家裡,跟著六年中收集來的東西度過一整天。
這種洶湧的情緒,讓高橋的麵孔潮紅,五官扭曲,從鏡子裡都能看見眼中的野火。
是喜歡上一個怪物的代價。
誰讓他碰到怪物的時候,怪物就已經是冷淡的了,這些年隻不過是更加冷淡。誰讓怪物,真的就是個怪物。
“冷靜不了就離開。”
平靜的語氣,就算他麵前的是如此醜態的自己。
不用擔心這個怪物會討厭斯托卡,也不用擔心他會因為這些醜態而不會正常的對待自己。怪物之所以會有怪物的名號,是因為,他討厭的隻是沒有頭腦的斯托卡。
否則自己是沒可能站在他麵前的。
高橋喉頭滾了滾,頭腦裡有個念頭攪得他不得安生,“賴光,你的底線,告訴我。”給他一個底線,然後,他就可以稍微放開手腳一點了,這樣忍著,真的難受。
也隻有麵對這樣的怪物,他才有一點底氣,提出這樣的要求。斯托卡是見不得光的,除了在這個人麵前。
互利共生。
斯托卡和這個人。
被雙層手套裹住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長島用那種打量新的工具的目光看著他,似乎是在評估他的價值。
“知道後果。”
陳述句。
“病得不輕。”
輕微的,嗤笑聲。
長島鬆開了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甚在意的,“你對我的價值決定我的底線。”
“可以得到你?”
“可以。隻要你的價值足夠大。”
連自己都當成籌碼的怪物。
不用擔心這個怪物會愛上他人有一顆人心,也不用擔心這個怪物會舉報對他尚且有價值的斯托卡。
——但要小心那些有價值的人。
與高橋這種垃圾場裡出來的斯托卡不同,有些人長島是會主動靠近的,比如長島常去的咖啡廳裡的一些人。
「我們兩個一起進監獄,或許是最快的方法。」
「的確。」
在記憶裡,長島的唇線微微舒展,是淺淡得幾不可見的笑意,「但司法需要程序正義。」
沒有完美的作案手法,但有無法支撐破案的證據。
波洛咖啡廳試圖靠近長島的服務員,並不知道他想要接近的長島是什麼人。高橋至今想起這點,心裡都有隱秘的歡喜。
那個服務員與被放縱的斯托卡沒什麼不同。
六年前的高橋,碰見的怪物還在他的心裡淋著雨,頭發濕噠噠的貼在臉邊,黑發白膚的,晃著人的心。
「被我折斷好了。」
「高橋。」
怪物在雨夜裡,漫不經心,瞥了一眼。
「被他折斷好了。」
現在的高橋,臉上有著開朗的笑意,對著長島麵前的服務生,身上一點惡意都沒有,隻在內心裡,嘟囔了一句。
“賴光,這家咖啡廳裡有什麼很好吃的嗎?我剛來。”
“你以為是在員工聚餐?”
對於高橋心血來潮跑到咖啡廳的舉動,我並沒有任何意外,估計是在實驗室裡待的厭煩。
意圖在我麵前展現價值的下場就是這樣,在我身邊沒什麼特彆好用的人時,唯一一個能用的就要辛苦一點的。
姑且看看他的忍耐限度好了。
我對此也挺好奇的,我的能力能做到什麼程度。難得這麼認真,作為實驗體,不要太令人失望。
如果實在承受不了我的實驗,那麼,就換一個新的。
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時,眯眯眼就顯得很重要了。雖然我很自信自己的眼睛不會暴露出我的不懷好意,但是能遮擋順便舒展一下麵部表情也是很好的。
可惜成了利口酒的標誌表情。
現在我隻能喝口咖啡,再吃口蛋糕,看著高橋點餐。
“真的沒什麼推薦?”
高橋不死心的問。
“點吃的人最多的。”
這就是我樸素的建議。“或者問這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