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皇城外,十裡紅妝。格格黨%
太子婚配, 雖時間倉促, 也是紅綢鋪路, 儀仗開道,象輅作輦。
封家軍中威望極重,封老將軍獨女出嫁,兒郎戍守苦寒之地,麾下將領便把自家兒郎送來送嫁。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威勢斐然。
一路徐徐行來, 沿途聚滿了天子臣民,見是封老將軍嫁女, 嫁的還是當朝素有賢名的太子,竟紛紛伏拜在地, 恭賀盛喜。
外頭鑼鼓喧天, 馬蹄踏踏, 掛滿金紅的車輦內, 封月閒麵無波動,安然端坐, 闔眸養神。
她著玄色滾金邊大袖禮服, 肌膚欺霜賽雪,麵如春華,豔如桃李, 唇角天然帶笑。
可睜眼後, 眸中一點凜冽寒星, 生生殺儘桃杏芳菲,徒留肅殺美感。
外頭隱隱飄來大樂合奏,應是到了承天門外。
車輦止步。
繼而是男子朗聲:“吾代皇兄親迎,請太子妃下輦。”
封家隻能送她至此。
封月閒冷淡揚眉,依禮製下了車輦,外頭是如今大黎唯一一個能站出來的皇子,二皇子宋渠。
宋渠麵容俊朗,著同色禮服,見封月閒盛妝而來,綺顏靡麗,心魂一蕩,把禮製忘在腦後,朝她伸出手去:
“太子妃,吾——”
封月閒昂首向前而去,徑自越過他,玄色大袖向後一甩,將宋渠的手狠狠打落,竟是眼角都未給他一個。
宋渠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周遭隨他親迎的官屬半點聲音不敢吭,佯裝無知,心裡卻道,封家果真權勢極重,連二皇子的臉麵也不給。
太子孱弱,原本朝中是二皇子得勢,畢竟說不準哪天太子就沒了,活得漂亮也要能活得久嘛。
可封月閒當了太子妃,說不定以後——
這場婚事一辦,朝中局勢……怕要跟著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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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太子大婚,但東宮卻毫無人氣,也無喜氣,分外頹靡,連隨處可見的紅燈籠紅綢緞,都縈繞著衰敗味道。
宋翩躚隨雪青去了西側殿,西側殿門外站著兩個格外沉默的侍衛模樣的人,見是雪青才讓開了路。
宋翩躚坐在鏡前的黃梨木雕花圓凳上,見雪青打開個紫檀木匣,開始調配起東西來。
她瞟一眼,見辨認不出,便就不看了。她佯裝困乏,打了個泛淚的哈欠,撐著頭闔上眼,立刻開始接收信息。
如今是元辰八年,黎國皇權動蕩,宋翩躚的身份是黎國唯一一位嫡出公主,與太子宋裕為龍鳳雙胎,出自先皇後膝下。
皇帝昏聵無能,耳根子軟,盲信胞弟楚王。楚王狼子野心,先是蓄謀毒害皇後,使得太子公主自娘胎起便先天不足、體虛多病,皇後纏綿病榻半年後撒手離去。
鎮國將軍府祖上是開國功臣,曆代鎮守國門,說是大黎定海神針也不為過。在楚王挑撥下,皇帝忌憚將軍府,逼迫老將軍解甲榮養,自己為楚王所害,中風在床。
老將軍銳氣減退,但嫡女封月閒心機深沉,手腕卓絕,拉攏鞏固軍中勢力,如隱在叢中的另一頭狼蟲虎豹,伺機而動。
太子本就身體孱弱,強撐著監國,處理政務,楚王虎視眈眈,他處處受製,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一旬前,太子不顧朝中阻攔,執意納鎮國將軍府嫡女封月閒為正妃,卻不想成親當日,油儘燈枯。
在原本的發展曆程中,太子病逝後,公主被捉過來頂替,可她未能獲取封月閒的信任,雙方滋生嫌隙。
前朝後宮一係列變動不贅述了,總之兩個人沒組隊,配合度基本為0,全靠封月閒獨自carry全場,運籌帷幄,楚王事敗。
眾人都以為,就算大黎自此以後不改姓封,皇帝也會是封月閒膝下所出之時,她卻扶持旁支皇嗣宋子逸登上皇位,還特意避開了自家連襟,自此,忠臣之名又回到將軍府身上。
但宋子逸的野心和身高一起長得飛快,初初長成便忌憚封家,封月閒對他有撫養之情,一時未察,為宋子逸毒害。
宋子逸謀害封月閒後,即刻火燒鎮國將軍府,除卻心腹大患。
但他有本事下黑手沒本事接盤,以致民憤四起,藩王造亂,大黎四分五裂,陷入連綿不絕的戰亂中。
“大黎皇朝氣數未儘,您的任務是保留皇族正統血脈,穩固皇權。”
“更細致的資料已傳輸給您,為您開啟輔助功能。特彆提醒,為幫助您達成易容效果,在易容後,您的聲音可切換為男聲。”
“嗯。”
宋翩躚心裡快速過了遍劇情,找到自己目前最需要的——
首先,是東宮是否真如宋裕所說,是絕對安全的。
其次,她將要見到封月閒,卻不知自己和她的關係如何,這對她能否順利與封家結盟至關重要。
第一個問題的結果,她看完後心中有了計較。
第二個問題……
公主深居淺出,但有至交好友二三,其中清靈郡主曾在外頭道,公主自幼不喜刀槍棍棒的,多次叱責封月閒毫無規矩。
更在得知封月閒要成為太子正妃時,當場被驚得一口氣沒上來,幾欲暈厥,悠悠轉醒後,為皇兄委屈得當庭落淚。
消息經清靈郡主的口,傳遍了上京。
宋翩躚:“……”
怪不得沒能結盟,以封月閒的性子,沒結仇就不錯了。
雖然太子大婚是一國大事,但太子的情況已支撐不起繁複禮節,禮不成禮。
尤其成婚當日,太子病得下不了榻,隻好讓皇弟宋渠代為親迎,此時宋翩躚扮作太子,便也隻需在東宮等候。
雪青不愧是暗衛出身,一手絕活出神入化,也不知如何做到的,眉眼間已無宋翩躚的嬌柔,多了些宋裕的堅韌溫潤。
思及剛見一麵便永不能再見的宋裕,宋翩躚難免輕歎聲。
雪青道:“公主可是何處不滿意?”
“倒無,走罷,去正殿。”
雪青猛然睜大眼:“公主,您的聲音——”竟和太子的聲音彆無二致!
宋翩躚微微一笑,帶著些女兒家的悵惘,登時讓這張雌雄莫辨的麵容多了絲女氣,聲音卻仍是男聲:
“皇兄忙於政務,本宮鮮少能見到他,無事便學他說話,竟也學得了七八分像。”
雪青眸子亮起來:“真是意外之喜!如此,便□□無縫了。”
宋翩躚帶著雪青回到正殿,見了徐敬,徐敬得知後,同樣驚喜非常,直道蒼天有眼,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宋翩躚並不反駁,先問:
“皇兄呢?”
“已從密道送出皇宮了,左丞相派人接應著,會好生安葬太子。”徐敬眸色黯然道,身為一朝太子,竟淪落至此。
先皇後出自左丞相家,左丞相府是太子和原身的外家,自會妥善處理。
宋翩躚放心地點點頭,這部分她已從係統那邊得知,既出聲詢問,是彆有用意。
“密道?我怎不知?”
“此乃皇宮密辛,便是公主您宮中,也是有的。”
“此時也有人在密道中?”
“八成還要一陣功夫才能回來——”徐敬正說著,三五人影從外頭回來複命,身後跟著的人腳下穩健,應是暗衛出身。
最當頭的穿著一身太監官服,目光機靈異常,先在宋翩躚身上轉了轉,才磕頭道:
“公主萬福,事兒已辦妥了。”
“很好。”徐敬歎口氣,“好了,你們下去吧,把人喊回來當值。”
“是。”
“慢著。”宋翩躚喊住了人,慢條斯理道,“這是誰?本宮怎未見過?”
她說這話時用的女聲。
徐敬沒多想,以為公主偽裝得不舒服了,殿內俱是親信,他直言道:
“這不成器的是奴才的徒弟徐禮,其餘是暗衛。”
徐禮當即點頭哈腰道:“小人身子卑賤,哪兒能讓公主記得。”
宮中老太監的徒弟,基本就是乾兒子了,極得徐敬信任。
宋翩躚輕輕頷首:“你說話倒有趣兒。留下來在殿內伺候罷,陪本宮打發時間。”
“喲,能得公主一句誇,可是他修了幾輩子的福分。”徐敬登時道。
徐禮心中猶豫,麵上卻不敢推拒,當即做出喜不自勝的模樣,說些逗趣話。
隨後,東宮暗衛儘數隱去,尋常宮侍與太子親衛開始在宮中走動起來。既然宋翩躚可以偽裝出如此相似的聲音,為了不讓封月閒生疑,便讓宮侍也進正殿伺候。
徐敬想得周到,原本那張架子床被他找個理由置換掉了,重新從庫房找了架寓意多子多福的纏枝葡萄藤圖案的紅木架子床。
這事徐禮主動請纓要去帶人做,又被宋翩躚不軟不硬地攔回來了,未能得出東宮一步。
他心下微微生疑。
難道被這公主發現了異端?
但怎麼可能,他隨即否認,公主怕是從未注意過他一個小人物,更彆說一眼看出他的貓膩了。
他現在隻想趕緊把消息送出去——
太子已歿,公主頂包,還有宮中密道,隻要把這些個消息傳出去,何愁主上大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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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封月閒來到東宮,就見太子半靠在床榻之上,腰下墊著軟枕。
紅燭搖映。
有個宮侍正跪坐在床尾,用玉錘輕輕給他錘著腿。旁邊束手立著個小太監,還有徐敬,太子身邊從不離身的公公。
太子一襲雪色中衣,麵色卻比衣服還要白一分,唇和眼尾便顯得格外嫣紅。
這是張極為漂亮的臉。
皇室也就這張臉能看了。
封月閒身後簇擁的宮侍在東宮外就被攔住了,那些都不是她帶來的人,她也不在意,孤身一人走了進來。
腳下極穩,裙擺一褶不亂。
此時見了自己日後的夫君,她先是打量一番,隨後屈膝,一絲不苟地行了個禮,聲音清冷:
“太子萬福。”
“免。”
宋翩躚注視著下麵的人,封月閒的禮儀讓人挑不出錯來,但同時,宋翩躚也能從她的態度中看出不以為意。
她隻是為了不讓人挑出錯罷了。
也是,能差點顛覆一個朝代的,豈是心甘情願低聲下氣之人。
徐敬帶著幾人行禮:
“太子妃萬福。”
“起。”
徐敬起身,就要露出笑來替太子說話,無非是想告知封月閒,太子身子不好,此時夜已深了,請她先去側殿歇息——
即使要結盟,也不能讓封月閒發現這是個假太子啊。
至於更多的,明日再說。
公主要做的隻是讓封月閒覺得太子仍在,餘下的他也不指望公主會了,自有臣屬效勞。
但在徐敬開口前,他聽到榻上人道: